她和赫斯特穿着花纹相似的裙子, 就像是她的小女儿。
陆攸只和妹妹抱了抱、说了几句话,赫斯特就找理由将她重新送回了房间里,并不打算让这个也算是当事人的小姑娘参与到接下来的交流中。
“没想到你还挺幸运的。”她回来后,一见到陆攸就说,“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因为坎贝尔的出现意味着他找到了下一个受害者……他只有在制造‘后裔’的时候才会明目张胆地现身, 行动不频繁,之前最长有过四年的蛰伏期。”
比起某些高阶吸血鬼每隔两三天就能创造出一个低阶‘新生儿’的频率,四年算是相当漫长了。坎贝尔这只喜欢对小孩子下手的吸血鬼, 多年来受到圣殿的重点关注,却在外面游荡了这么久都没有被抓到, 与他的行动谨慎和踪迹飘忽不无关系。
这次他出现后圣殿迅速得到了消息, 纯粹是出于巧合。至于赫斯特是怎么跟着知道的……这个女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早先用改装过的通讯器接入了圣殿的内部频道、虽然不会能得到情报、调动等绝密信息, 但发现坎贝尔的目击报告是从通用线路传递过来的, 第一时间就被她获得了。
这个目击报告的具体情况, 说出来令人有些一言难尽。
坎贝尔这次选中的猎物家境很好,是个富有的单亲家庭,父亲带着六岁的女儿住在市区边缘的别墅里。这位家境富裕、生性开放的父亲做家长做得相当不着调,把女儿丢给保姆、自己几天几周地浪在外面是家常便饭,昨天还让新交的小情人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来家里开派对,纵情狂欢了一整晚。
被丢在旁边自生自灭的小女孩这一整晚就躲在房间里,天亮时又累又饿地醒过来,听外面终于安静了,自己跑去厨房想找点东西吃,正碰上在流理台上鏖战的一对男女。
小女孩受到惊吓后跑出了屋子,男人哈哈大笑,兴致倍增地还想继续,女人却不好意思了,匆匆结束了这场欢爱。她回到房间后本想洗漱睡觉,又有些担忧不知跑去了哪里的小女孩,从窗口想要寻找她的踪迹,结果就看到了玻璃花房里一团黑雾翻滚着收缩、化为男性人形,落在小女孩面前的整个过程。
她还知道不能尖叫,或者贸然出去救援,而是轻手轻脚地远离窗户,立刻向圣殿汇报了情况。此时圣殿的大部分力量却已经为其他清剿任务而派了出去,无法迅速转变目标——或许这也是坎贝尔早有预谋、选在此时行动的原因。
虽然已经有少数的圣殿骑士开始赶向那栋别墅、进行合围,完成封锁却还需要一定时间。
到目前为止,坎贝尔看来还没有受到惊动,也尚未对小女孩下手。他喜欢在进行初拥前先陪猎物玩耍一段时间,先品尝猎物稚嫩甜美的笑容,等时机成熟,再咬住那细弱的脖颈,痛饮从快乐骤然跌入绝望的恐惧。这段时间,就是圣殿的机会。
想要取得坎贝尔的血,用来制作血清,陆攸他们的动作必须比圣殿更快。这种阶级高、危害性大的吸血鬼,是绝不允许私自取血保存的,被抓住后会当场杀死和销毁。但要是贸然行动打草惊蛇,这次还让坎贝尔跑掉,接下来就要面对圣殿的怒火了。
“安托不能去。”赫斯特说,“如果被已经到那里的圣殿骑士认出来,他会受到非常严重的惩罚,骑士长这个位置就别想了,还可能停职……你闭嘴,敢说无所谓我抽你。”她指了指张口想说话的安托,“而且你身上的力量波动太明显,靠近很容易被坎贝尔察觉,一旦让他得到机会雾化或者蝙蝠化,事情就难办了。”
安托刚刚也收到了圣殿正式的调动通知,让他先去集合地点待命,等外围的封锁完成后再加入战局。对圣殿骑士来说,吸血鬼的身体力量和传染性都不是问题,变形后会飞、还有高阶吸血鬼的特殊能力,才是令他们头疼的地方。
既然安托不能去,赫斯特自称为百分百的幕后工作者,妹妹直接排除,那唯一剩下的……
“……坎贝尔是个侯爵……”陆攸手里被赫斯特塞了支针管模样的特制器具,满心凌乱,“真的要让我去……?”
能够允许他亲自为妹妹复仇,他当然是非常乐意的,然而……让他这样还会受到街道上圣纹影响的废物低阶,去面对一只比他的“尊长”更加强大的吸血鬼?
这不是毫无意义的送死吗?
“安托会给你提供远程支援的。”赫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眼睛明亮,声音也比之前讲述治疗方案时稍高一些,似乎正处于某种不明原因的狂热之中,“坎贝尔的能力是‘锐化’,能够将情绪推向极端,自身的战斗力并不算强。而且你是吸血鬼,低阶吸血鬼在遇到高阶时前去献礼和试图投靠是很普遍的做法,他不会立刻判定你为敌人……装作敬仰的样子去接近他,这样就可以了。”
“接近后就用这个攻击他?”陆攸摆弄着那支不足手掌长的“针管”,这应该是专门用来抽血的工具,银制针尖和内部密密麻麻地刻着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圣纹,后半部分则有类似弩.箭的机括连接着活塞,精致中透出了暴力,“我不确定能够做到……有没有迷药,或者麻醉弹之类的东西,能让他昏迷或者先变得虚弱一点的?”
“没有。”赫斯特以令人生气的简洁直白回了他一个词。
“安托给你提供远程支援。”她又重复了一次,“取血需要的时间很短,完成后器械会自动变形脱离,上面有定位装置,可以等事态平息后返回来取。你在扎中他之后就直接放手逃跑,我会在附近接应,如果坎贝尔试图追击,安托用银箭拦住他,之后再假装刚刚抵达,想办法归队。”
她从腰间取下一个圆筒,递给安托。安托接过去拧开,看了眼里面的六枝银箭。“我记得那时你说过……再也不会制作这种东西了。”他静静地说。
“女人总是善变的。”赫斯特微笑着说。那笑意并没有达到她的眼底。
“和坎贝尔一起的那个小女孩……”陆攸还想说什么,赫斯特放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
“这可能是最后得到坎贝尔血液的机会了。”她的眼睛似乎是在和陆攸对视,实际却有一点细微的偏斜,仿佛注视着他背后空气中的一个幽灵,“比起你的血,‘尊长’的血效果会更好。妹妹需要它……”
“赫斯特。”安托警告似地叫了她一声,声线紧绷。
“……你一定能做到的。”赫斯特坚持将要说的话说完了,才从陆攸肩上收回手,转头去看安托。在这氛围丝毫不像师生的两人对峙般彼此瞪视的时候,陆攸做出了决定。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他说,将“针管”藏进隐蔽的侧袋里,脱下属于安托的斗篷,轻轻放在椅背上,“来不及再拖延时间了。”
“我去开车。”赫斯特立刻说。她扭头就走,安托意味不明地看了陆攸一眼,什么都没有说,随即跟在赫斯特后面也走了出去。陆攸看不出他是生气了、还是在表示不赞同,只能在内心苦笑。
看来赫斯特不仅仅只是沉溺于研究的求知者。她也有着自己的目的……
至于安托为何毫无异议地被包括在了计划之中,陆攸仿佛在忌惮着什么,若无其事地将这个问题跳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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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托跟着赫斯特走进了车库。
她所说的“车”是一红一黑的两辆摩托,车轮硕大,车座耸起如龙脊,是与她平日风格不太符合的狂野座驾。
赫斯特自己去推了黑色的,反而把红色那辆的钥匙扔给了安托。“自己骑过去后找地方藏好。”她说,“我要接应,这辆车在路上太显眼了。”
安托将钥匙接在手中,没有立刻去开。赫斯特向他投去催促的目光,在车库中照得一切无处遁形的白亮灯光中,猛然对上他的眼睛,就像被刺痛般瑟缩了一下。
“你又把伊丽莎白的东西拿出来了。”安托轻声说,“就算她们境况相似、年纪相同……她也不是你的女儿。你不该把那件衣服拿给她穿。”
赫斯特沉默了好一会。她身上那条裙子的花纹崭新漂亮,裙摆像失去了灵魂一般静静地垂着。
“那一件是新衣服。伊丽莎白没有穿过的。”最终她说,“我每年都会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