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车辆驶过此地,继续前进的方向就在东边。
他站起身,手中的手电筒指向通往东方的公路上,只是两道光线太短暂太微弱,逐渐消隐于黑暗之中。
忽然,从正东方向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如惊雷般撕裂天幕,地面一阵颤动。
“那边在干什么?”
傅亦忙问。
老师傅习以为常道:“炸铁轨,以前环城线不在东边吗?现在要炸了,修到南边银江大桥那边去。”
说着,老师傅纳闷道:“不是说十月份动工吗?怎么现在就开始炸了?”
话音没落,傅亦拔腿跑向警车,极度不冷静的样子把杨开泰吓了一跳。
“所有外勤,现在立刻赶往老城区地下铁轨103路段,快点!”
杨开泰早在他上车时就打着了火,闻言也驱车疾驰在公路上往一轮爆破过去后恢复宁静的老城区赶去。
“发生什么事了傅队?”
傅亦扔下对讲机,拿出手机联络技术队调查负责铁轨拆除工程的是哪一家承包方,挂了电话才咬牙道:“方雨可能就在前面。”
方雨?
杨开泰愣了一下,随后心脏咚的一声貌似坠了底,如果方雨的尸体就在铁轨隧道下,那么此时正在爆破的工程就是在——毁尸灭迹?
他似乎能看到施工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第二轮爆破,而方雨的尸体藏在隧道里的某个黑暗的角落,静静的等待着粉身碎骨,等待着魂飞魄散。
傅亦很急躁,从警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如此不冷静,紧紧握着手机等待技术队传来消息,双眼如夜间巡游的隼般刺穿前方的暗夜,盯紧了飘荡在夜幕下引领他们方向的女孩儿的亡灵——
“我知道承包方是谁!”
杨开泰忽然喊道。
傅亦一双异常浓黑的眸子看向他:“谁?”
杨开泰抓着方向盘,浑身都在颤抖,目视前方,牙齿不断的打颤:“周世阳跟我提过,他哥派他盯一个工程,在十月份——就是炸铁轨,重修环城线!”
傅亦面容一怔,心情竟然在一瞬间恢复诡秘的平静,愈加冷厉的眸子再次刺穿前方无边的暗夜,惊怒过头,他竟然有些想笑。
覃骁真狠,他自己犯下的罪孽,却试图让周世阳和周渠良买单。
他拼死,也要泼周世阳一身脏水!
第110章 一级谋杀
袁平义被处死后, 袁喜江远赴银江取回儿子的骨灰, 同年腊月葬在家乡墓园中,但是同乡人视这个玷污家乡名讳的杀人犯为千古罪人。
就在袁平义下葬的第二天, 他的棺木竟被几个侠义心肠的同乡从地下掘出, 骨灰撒满了石灰地, 像落了一场雪。
袁喜江疾首痛心的把骨灰从地上捻起,跪在黑发人的墓前哭了整整一天, 抱着骨灰坛回家了。
据老妇人口述, 他的白内障就是那时落下了病根,一个月后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女人找到了袁喜江, 留下了一笔钱, 带走了袁平义的骨灰, 说是既然家乡容不下他,那就让她带到他乡安葬。
她只见过那个女人一面,女人来历不明,去向不明, 只是带走了袁平义的骨灰, 许诺会好好将他安葬, 再也没来过。
楚行云拿出陈静的照片让她辨认,老人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确定道:“是她,下巴有个痣,是她。”
驱车离开回收厂时,他们各怀心事, 所以车走的很慢,像是在向这个悲哀的地方报以无声的追悼与怀念。
疏淡的星空下,一位弯腰驼背脊柱变形的老人在街边绿化带上散步,身边围绕跳蹿着几条和他同样无依无靠的流浪狗。
夜就像个墨水瓶子,越往远处,越深沉,越黑暗。
黑色越野在经过他身边时停下了,目送老人消失在浓黑的夜幕下,随后猛地提速,像一只离弦的箭般,一往无前义无反顾的奔往墨瓶的入口,像是要刺破黑暗,穿透瓶底,散尽装载在人间的黑暗,击碎不见黎明不得天光的框架。
黑色越野疾驰在静谧无人的高速公路上,车头射出的两道灯光像是在夜间保驾护航摸索探路的灯笼。
车厢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楚行云看着前方的路况,注意力却全在贺丞身上。
副驾驶车窗被放到了底,力的碰撞产生的风从大开的窗口吹进车厢,把贺丞的头发和衣领吹的随风仰倒,肆意飞扬。
贺丞看着窗外墨汁般的夜色,目光很松懈很柔和,神情很平静。
楚行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无论贺丞在想什么,都不能让他的思想继续深入。贺丞的‘定力’极差,极易被鲜血和罪恶吞噬,他一旦陷入找不到仇恨的目标从而拼命仇恨自己的怪圈当中,他将会失控,永远的失控。
楚行云提心吊胆忧心忡忡的用余光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但是贺丞自从上了车后就保持凝望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被时光遗落,静止了。
他很希望贺丞跟他说些什么,就算是发泄也好,怒吼也罢,但是贺丞好像‘忘’了他,就像时光将他遗忘了一样。
就在他决定主动开口聊一聊方才发生的事时,忽见贺丞抬起右手,摘下了脸上的眼镜。
贺丞捏着眼镜腿把眼镜取下来,像扔一个垃圾一样把手伸向窗外,轻轻的甩了出去——
风声太急,车速太快,被扔出车窗的眼镜就像坠入了深沉的大海中一样,消失的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在他扔眼镜的那一刻,楚行云清楚的感觉到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拳,心跳在忽然之间静止,片刻静止后如嘈杂的鼓槌疯狂的敲击鼓面。
失去控制的车头以一条笔直的斜线趋势撞向路边的路沿石时,贺丞出声提醒他道:“当心。”
楚行云猛地向左打了一把方向,不知是不是因为堪堪躲过方才一触即发的车祸而感到后怕,他掌心涌出一层层冷汗,险些握不住方向盘。
“你怎么了?”
楚行云的声音有些暗哑。
“没什么。”
贺丞往后靠进椅背,长输了一口气,依旧看着窗外,淡淡道:“只是觉得有些多余,忽然就——很厌恶,想做出一些改变。”
楚行云一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朝他伸过去,端着他的下巴使他转头看向自己。
他想从贺丞脸上看出一些被他隐藏的情绪,但是贺丞此时很平和,褪去眼镜没有镜片遮挡的双眼清亮透彻,像雨后初晴的阳光般驱走了空气中一切尘埃和杂念。
贺丞迎着他充满探究和疑虑的目光,微微笑了一笑,说:“别担心我,我很好。”
楚行云回过头,目视前方道:“你想跟我聊聊吗?”
贺丞把胳膊架在车窗上,抵着额角,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嗯,从谁开始?”
楚行云目色沉沉的看他一眼,道:“陈雨南,她应该还活着。”
揭穿袁平义的身份之前,他还以为袁平义至多只是一个替死鬼,被真凶收买的一条人命。倘若袁平义为财而死,那么陈雨南的生死无从追究,但是袁平义是为情而死,那么他换取的一定是陈雨南的生命。
以命换命,是一位父亲能够为女儿做出的最伟大,也是最残忍的付出。
贺丞点点头:“而且,陈静知道陈雨南还活着。”说着,他露出一丝笑:“那么今天咱们没有祭奠成功的亡人不是陈雨南,而是袁平义。”
老太太说,一个年轻的外乡女人将袁平义的骨灰带走安葬,这个女人是陈静无疑了。
长时间开车,精神有些疲乏,于是楚行云腾出一只手摸出烟盒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白雾又慢悠悠的吐出来,香烟夹在指缝里抵在唇角,道:“既然陈静知道陈雨南还活着,袁平义是无辜的,53 55 页, 那她为什么要保守这个秘密?袁平义死了,就算陈雨南还活着也已经失踪了,她还保守秘密,相当于在掩护真凶——”
说着,他的眉心皱起,烦躁的拍了一下方向盘:“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贺丞撑着额角,微微垂着眸子略有所思道:“我记得,在陈静家里看到的那本相册,后面几张夹页有被动过的痕迹。”
被动过?
楚行云目色一凛,默不作声的陷入沉思。
那就说明陈静出示相册之前,把原本属于相册中的一部分掩藏了起来。那么她隐藏起来的那部分到底是什么?是否和她保守的秘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