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曙指着玉料,开始提出自己的想法。
范老听后猛拍自己大腿,“对,你这想法好!这样一来,这块料子就恰恰好了!白和绿完美结合!”
白曙笑笑,他的想法是好,可是若没有技艺高超的雕刻师傅,这块料子肯定是要废了的。
“你廖爷爷是玉雕好手,我前几天还听他说,他技痒来着,这料子我帮你带去给他,让他给你雕。”范老拍拍胸脯打包票。师兄平反了,他家里的房子回来了,他生活也没那么困难了,所以想要重新拾起以前的手艺,太久不练手,技艺会生疏。
白曙点点头,他目前并不认识什么玉雕师傅,范爷爷能帮他这个忙,他自然感激。
门口的铜铃再次响起。
“您好,我看到店里有自行车?卖吗?”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服的中年女人,蓝色工装服的胳膊肘、裤子的膝盖,还有屁股处,都打上了补丁,针脚密密麻麻、整整齐齐,间隔也均匀,看情况应该是用缝纫机缝制的,补丁的颜色非常和谐,补在衣服上,浑然天成,就像是在衣服上绣上了装饰一样,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只需看这么一眼,白曙就明白了,这是一个生活细致、精打细算的女人。
“只要出得起价钱,你想要什么,咱们都能弄到。”没等白曙说话,范老就热情地招呼来客。白曙的店铺,比起古董店,更像个接委托的杂货铺。这也是白曙对自己店铺的定义。
中年女人搓搓手,指着店里那辆半新的二八飞鸽牌自行车,“那二八飞鸽自行车要多少钱?”她有些紧张,家里老幺考上了大学,要买一辆自行车代步,她凑了很久,没有凑到自行车票,没有凑齐工业券,钱也还差些。没有自行车票和工业券,想在寄卖行和委托行里买到的自行车,要付正常价格的三倍。她买不起。
“不用券,160元。”
白曙的声音非常平和,没有太热情,也没有太冷淡。
中年女人刚才走进店铺时的紧张,不知为何,突然就消失了。琉璃厂不是旧货场,更不是垃圾回收站,这条街的店铺里所卖的东西,即使再不起眼,都会是价值不菲。她路过这家店好几次了,看到店里的这辆自行车也好几次了,更是好几次想要进来询问价格,可是走到门口,却胆怯了。这可是琉璃厂!比百货商店更贵的地方!她今天之所以胆敢走进店里来,完全是病急乱投医。幺儿没有住宿,每天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要走的路还长,又没有公共汽车直达,好几次因为晚起,赶不上早课,她心疼,想着要给他买辆自行车使使。
“真的?只要160?”中年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曙,想从白曙那里得到更加确切的信息。
白曙点头。
中年女人见状,立刻掀开自己的工装上衣,手忙脚乱地从她的上衣内袋中抽出一个小圆条。小圆条被塑料袋包成一团,再被一根黑色橡皮筋绑起来的。女人就在白曙面前,一点点把橡皮筋、塑料袋、小布块一一解开,拿出里面被一张张整整齐齐卷好的钱。
钱被折得皱巴巴的,还带着体温。
“给,这是160元。”中年女人把钱放在柜台上,两眼巴巴地看着白曙。那焦急的模样,生怕慢上一分钟,白曙就会改变主意一样。
白曙把钱放到柜子里,指着角落里的那辆自行车说道:“自行车五成新,配件齐全,功能也完好,胡同口有打气的地方,两分钱。”
中年女人听到白曙发话,第一时间冲到了自行车前,她检查都没检查,就推着自行车往外走。160元,还不用票券,能买到一辆自行车,这可是捡了大便宜了!不赶紧走,待会儿这店主要是反悔,就不好了。
“这……”溜得也够快的。范老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女人,如一道风一般扛着自行车离开。
店内无事,白曙再次低下头,整理古代经济史料。上次去贾老家中上课的时候,贾老看到了他的笔记,当场给了他几本书,让他回家看。
“小白曙,你这周末有没有时间,跟我去乡下淘货怎么样?”范老突然说道。
他刚才在查看白曙店里的货物,兰姑则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掸灰。他们老两口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孩子,他们已经跟白曙说了,他给他们老两口养老,将来他们百年后,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归他。
白曙不贪图那点东西,范老就像他的另一个爷爷,他愿意,帮他们养老。
“您身体行吗?”白曙有些犹豫地看着范老。琉璃厂不少店铺会不定期到乡下淘货,可是到乡下淘货有太多不确定性,所以一般都是年轻人去。就像是范老的虹光阁一样,也是年轻工人去的。
“可别担心了!我身体棒着呢!”范老拍拍胸脯,一脸骄傲。他可不像老丁和老白,常常要上医院!
白曙点点头,“那成,那周六咱们一块儿去。”
范老笑呵呵,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淘货了。国家到现在还没有把虹光阁归还给他。不过据他所知,国家高层已经在讨论允许私营企业发展的议题了。只要时间一到,他一定会重新夺回虹光阁。虹光阁,是他留给白曙的。
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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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淘货是琉璃厂学徒的必修课, 这几年因为种种原因,琉璃厂基本没人敢下乡淘货, 这是两边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农户家中有古董, 势必要打成封建残余,学徒淘到宝,一不小心被诬成私藏……自然就没人敢淌这趟浑水。
白曙跟着范老出门,顺带带上了苦力刘清。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容县, 大都城隔壁省份的一个小县城。容县路难走, 没有直达的车,他们三人倒了三次火车, 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今天天黑了, 就在县城里先暂时休息一晚。”那么长的时间都在赶路,让范老有些疲惫了。
白曙他们到达容县的时候,正是半夜,出了火车站, 马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幸而容县不大,唯一一个招待就在容县火车站旁。这个只有三层高的招待所,大门上的招牌还亮着。
白曙他们定了个双人间。白曙一边把外套脱掉, 一边说道:“招待所只剩下这一间房了,范老您自个儿睡一张床, 我和刘清睡一张。”
房间里有两张床、两床被子。招待所着实简陋, 白曙找前台想多拿一床被子, 可是却被对方拒绝了。即使出钱租用,也是没有多余的。这么寒冷的天气,若是不盖被子,肯定是受不住的。容县不像大都,大都的冬天,家里有煤球,有厚被子,再加上结实的门窗,足以抵御外来的寒冷。但是招待所不一样,没有散发热气的煤炉子,没有厚重的被子,更没有结实的门窗,窗外呼呼乱叫的风声,仿佛随时能够把招待所的屋顶吹翻。
“快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可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了……”范老一头倒在床上,话都没说完,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曙,先泡个脚再睡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清捧着装了热水的铁盆,放到了白曙脚边。
“我,我自己来。”
白曙忙把鞋子脱了,把脚放到铁盆中。水稍微有些烫,但是却烫得正好,能缓解疲劳,白曙舒服得长舒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享受这短暂的舒适时刻。
突然一双手爬到了白曙的脚上,白曙睁开眼睛,刚要摆脱刘清的手,就感到了脚上因为穴位被按住后,所产生的酸爽感。
“唔——”
白曙舒服得哼出了声。他看了跪在脚边的刘清一眼,把嘴边想要拒绝的话,原封不动地吞了回去。累了一天,泡了个热水脚,再足底按摩,真的是再舒服不过。从刘清按摩的位置开始,触电的感觉渐渐从脚部扩展到了全身。白曙也没法拒绝这样的舒适,按着按着,白曙就睡着了。
在睡梦中,白曙没有半点冷意,他只觉得身边有个火炉,紧紧包裹着他,风雨不侵。
等白曙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邱老起得早,他已经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喝着热豆浆,吃着热包子,而刘清就坐在他对面。他看到白曙,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小白曙,醒了?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咱们一会儿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