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张扬在陶一粟背上的时候,闻到他身上一股酒味。
严张扬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医院里,这个病房很大,看起来放了十几张床。天气干燥,严张扬一直流鼻血。陶一粟坐在他旁边看着地板,发着呆。
他在想什么?地板有什么好看的?
“合约拿到了?”严张扬口气不善地问陶一粟,毕竟行政上排,他可是陶一粟的领导。
陶一粟转头看他,嗯了一声。
“我们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
严张扬发现陶一粟身上还是有很重的酒味:“你进我房间干什么?”
“我回来的时候前台说你打过电话……”陶一粟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你去哪儿了?”
“喝酒。”
“你不知道我们有任务吗?”
陶一粟闭上眼睛,用手指捂住,叹了口气,语气更加不善:“严张扬,不要烦我。”
严张扬没说话,嫌恶地看着陶一粟,后者一副颓废且对这里的事毫不在意的样子。
严张扬只躺了两天就出院,还没来得及回去,这边就有个忙要他们帮。
NT围了一个游击的组织,是为了反抗签署开矿令的,在镇东尽头的一座小山后面,过也过不去,重型武器不能使用。负责这个任务的领队认识陶一粟,听说他在,便叫他过来看看。
领队跟陶一粟说了半天的话,才问了一句旁边站的人是谁。
“Paul。”
领队意味深长地“Ahh”了一声:“那一个。”
陶一粟点点头,继续他们之前的讨论。
严张扬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他们之间默契地对严家的第三个儿子有共同的见解。
当面不好发作,严张扬在跟陶一粟一起去吃饭的路上一把拽住他:“你什么意思?”
陶一粟就看着他,懒得理他。
严张扬拿小臂顶着他的脖子,把他顶在墙上:“我问你话。”
陶一粟笑了一下:“所以人人都看不上你,你又能怎么办呢?”
严张扬顿时无话,手臂松开,陶一粟扭脸离开。
炮弹是不能用的,小镇居民会把他们赶出去,惊动政府军就麻烦了。过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在的那个地方,说是山,只是海拔高一点的坡,树都粗矮且少,草倒是很多,能清楚地望到这边的行动。对着熬是没戏的,这本来就是个支线任务,领队也没时间,还要回去交差。
几个人在房间里边吃饭边看地图,撒出来的饮料没一会儿就黏腻腻得贴在桌上,沾在陶一粟袖子上,陶一粟过了很久才发现,弹了弹就落下来。
陶一粟看着渐渐昏暗下来的房间,跟领队说:“烧山吧。”
领队放下盘子:“现在?”
“今天很干。”
领队皱着眉:“晚上不好行动啊。”
“万一明天下雨呢?”
“万一明天刮风呢?”
陶一粟没说话,领队也摸着下巴思考。
领队继续扒拉饭,末了才说:“把车里的油全用上,可能差不多……”
“现在不行。”严张扬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我们要有足够的油离开。”
陶一粟想了想:“查一下天气预报再说吧。”
震慑效果远大于实际效果。
镇民以为是山火,慌里慌张地报警。领队和陶一粟都不知道这火会烧到什么地步,一开始只是下面燃起来,很快就顺着山上的草烧,火势很快就大起来。在暗沉沉的夜里明亮而通红,黑烟冲天。
严张扬紧张地望向山上,似乎能看见有人奔逃。
却突然下起雨来。
严张扬惊了一下,仰头看着雨滴渐急,势头渐猛,大要盖过火势,便看向陶一粟。预报是陶一粟看的,日期是陶一粟挑的,现在,下雨了。
陶一粟站在雨里,很快被大雨打湿,孑立着看不真实,雨声又吵,陶一粟扭脸冲领队喊:“趁现在!”
队里的人都扛枪冲上去,严张扬也跟着陶一粟身后往前去。
他们踩在松滑的土里,陶一粟还好,严张扬要费一番劲才能跟上。他脚步一滑,摔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面前就出现一个游击兵,衣衫褴褛,一脚踩在他腿上,下一秒枪口就对准他脑袋。严张扬眼睛睁圆,游击兵的头却在他眼前裂开一道,子弹从后面射入,溅严张扬一身血,眉间像裂开一朵花。
陶一粟开完枪,一把拉起严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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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张扬回去之后继续跑步开枪练搏击,但多了个新日常任务。有形形色色的领队间断地来这里,应该是承了陶一粟的面子,说是来随便看看,但都要喝个通宵,那帮人讲什么话的都有,观点偏颇,三观奇特,严张扬并不喜欢他们,可是陶一粟不让他走,硬是要他留着喝酒。其实陶一粟也不说话,那些人说些陶一粟做过的事,连严张扬都知道不是真的,陶一粟也不辩解。末了还常常有人拍陶一粟的肩,说他现在真的脾气好多了。
散场之后领队去睡觉,陶一粟喝得晕晕乎乎,严张扬很不耐烦:“你他妈叫我来陪酒?”
陶一粟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让你听听他们怎么带人的傻逼。”
严张扬仔细回想了一下,很多他以为是吹牛逼的事迹也许是真的。还有话语间透露的其他信息,比如什么地方的人讲什么话,什么地方是什么天气,吃什么,有什么植物,似乎都能成为相当关键的因素。
严张扬看着喝得醉醺醺的陶一粟,虽说觉得他是个酒鬼,但是……
难不成陶一粟在带着他结识各个领队?
今天下雨了,严张扬以为不用去跑步,但是黑背不受影响地冲了出去,严张扬看了一眼陶一粟,认命地跟着去跑。
他回53 55 页, 来的时候陶一粟坐在门口看雨,严张扬去换了衣服,冲了一下,本来想去旁边吃饭,想了想还是坐在陶一粟旁边。有些事想问他。
“还去打树吗?”严张扬似乎总是这种凶巴巴的语气。
“不用了,对枪不好。”陶一粟还在看着雨,头也不转,慢条斯理地嚼着口香糖。
严张扬发现今天他的情绪分外低落。
“那次……你知道会下雨吗?”
“知道。”
“那你还挑那一天?”
“山火烧起来,居民怎么办。”
“不烧我们怎么办?”
“制造个机会就行了。”
严张扬没说话,陶一粟却转头看他:“你做得不错,知道留油,不然开不到补给站,补给车进不来,到时候就难办了。”
严张扬破天荒地叹口气,连语气都变了:“杀人我都没怎么见过……我一向都站得比较靠后,怪不得人人都看不上我。”
陶一粟摇了摇头:“不重要,你赢就行了。从哪儿上来,会不会杀人不重要。你的问题是因为你输的太多了,大家没办法相信你。”
“不从下面上来,怎么赢呢?”
“可以的,很多会打仗的人也不一定会杀人。你第一次去领队就能赢,前几次都做得可以,你也许合适走这条路。只不过情况一复杂,人言一多,你压力大就开始紧张,紧张会坏事,你进入这个循环,很难走出来。”陶一粟还是看着前面的雨,“我跟其他领队聊过,他们也觉得你还算有天赋,就是经验少。”
严张扬像是第一次看见陶一粟一样。
“耐心一点,你跟我不一样,你也许能领更多人,做更大的规划和布局。”陶一粟嚼着口香糖,好像漫不经心。
严张扬发现,陶一粟好像是在鼓励自己。
周围一片安静,其他人睡午觉到下午,天都已经要黑了。严张扬清了清喉咙,没答话,一起跟陶一粟望着前面淅淅沥沥的雨。雨有渐停的意思,打在泥地上已经敲不出坑,树林里雨霭慢慢散开,树后还是树,望向缝隙,缝隙便一直延伸,在树结束的地方,或许有山有海。但这里,严张扬只有一颗悬而未决的心,紧绷愤虑的神经。一股清凉的土香从树林深处卷出来,严张扬大口吸了一下,他突然放松下来,在这个他睡不好,吃不好,孤单烦躁的地方,像是长出一棵树苗。
严张扬笑了一下:“我以前想当个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