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仍未过去,逐鹿此刻仍然是一片狼藉,凤凰厉啼一声:“我去阻止风伯雨师,毁了那张地图!”
黎渊道:“那是上古遗物山河社稷图的残页,与地脉相连,除非毁了其中描绘的山川河流,否则你根本就奈何不得他们!”
凤凰大为诧异:“这般要命的法宝,他们是从哪里寻来的?!”
蚩尤不躲不闪,用肉身硬抗下那阵火雨,全身上下皆被灼烧得通红一片,他狂啸道:“区区蝼蚁,自不量力!”
他紧接着仰天怒吼,以蚩尤为中心的气浪倏然爆裂炸开,万千飞石飙射四方,重重砸向大地之上的生灵!
幸存下来的神人惊惶失措,像一群被大雨倒灌了家园的蚂蚁般在逐鹿上四处乱跑,纹娥尖叫一声,拼命推搡前来寻她的闻语:“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但闻语却完全失了神,她充耳不闻,只是怔怔地盯着天上挥舞华美双翼的凤凰,眼眸中竟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
她张着口,情不自禁地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哪怕仅是一点也好,然而她能发出的,只是虚弱无声的喘气声。
“你在做什么,都快死了还不跑?!”纹娥依旧在她耳边大喊,闻语心头一阵恶火熊熊,终于按捺不住,将她一把推开,朝着凤凰的方向拼命奔去。
纹娥未曾料到,一向千依百顺的闻语居然会反抗她,她睁大眼睛,可眼见天空中飞射的巨大乱石,只能恶狠狠地朝地面上猛啐一口,骂一句“不知好歹的贱婢”后转身就逃。
闻语发足狂奔,眼睛牢牢盯着天空中的凤凰,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失控至此,她只能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让她神魂颠倒,脑海里再也想不到其他事情。
凤凰飞翔在高旷苍穹中,避开了迎面飞来的巨石,但它似乎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向下一瞥,只见那承受流石坠落的大地上,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奋不顾身地朝它跑来,而下方落石无眼,很快就要朝那人砸去,凤凰流金的瞳孔骤缩,身体的反应居然快于意识,在它还未反应过来时,它已经扑向了那个在飞石中艰难躲避的身影,瞬间挡在了她面前!
烈火万丈,光耀长夜!
闻语面前飞散着无数飘逸的金火流光,在黑暗中散发着无匹的热度,她的目光茫然失措,脸上的神情亦是恍惚的。巨石轰然砸在凤凰的脊背上,金血喷溅,凤凰闷哼一声,化作人形伸手将闻语抱住,接着抖开双翼,疾速飞上天空!
而另一边,黎渊仍然在与蚩尤对抗,但与其说是对抗,不如说是一边倒的暴打。黎渊本于刑杀之狱中关押千年,又经历了钟山烛龙那一场仗,在洪荒灵气稀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之际又要面对强敌蚩尤,自然一时间难以抗衡。
蚩尤左手制住龙角,右手成拳,一拳捣在应龙胸前,将它打得鲜血喷出,紧接着又张指成爪,在咆哮声中一把抓住应龙羽翅,发狂般地狠狠一撕!
应龙放声痛啸,浑身痉挛,一口扯开蚩尤左臂,被他又是一拳,再次击飞出去,倒在地上狂喷赤血!
“你还要拿什么阻拦我,应龙?”蚩尤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千年后的你,不过是一只稍微厉害一点的爬虫而已!”
黎渊强撑着身体,一边的羽翼耷拉在地上,呈现出畸形的弯曲状,竟是被蚩尤生生掰断了!
它伏在地上,断断续续的喘息:“我还剩下……这条命……”
蚩尤大为光火,他狞笑道:“应龙,你身后的天下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和我拼死相搏?莫非你还在指望那虚无缥缈的功德,虚无缥缈的道义,指望帝鸿氏再给你册封些什么?”
“没有……天下……”应龙口鼻溢血,就连龙目也在出血。
蚩尤疑惑道:“什么?”
“我身后……没有天下……”万里大江环绕,支撑起它伤痕累累的身躯,“我身后……只有……一个人……”
“那你就等着欢迎最终的灭亡罢!”蚩尤失去了耐心,冷冷道,“风伯、雨师!立即为我召唤十万大山的精魂!”
霎时间风云变幻,大地的颤抖摇晃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在数不尽的飞沙走石中,无数青嶂叠巘的虚影从膏壤间拔地而起,冲逐鹿的方向飞逝而来!
一重又一重的山魂没入蚩尤的躯体,在他的肌肉表面覆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光芒,他的肉身愈来愈完善,除了体内干涸,关节的回圜活动还有几分僵滞外,他已经无限趋近于创世的神祗!
“来吧,最后一次!”蚩尤张开双臂,在狂风暴雨中哈哈大笑,“再给我灌下血液,我便会成为统治天上地下的至高无上者!来吧——!”
第76章 七十六 .
封北猎和羽兰桑眼中尽是狂热的光, 他们异口同声道:“是,王上!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浑身是伤的应龙忽然笑了。
金红的鲜血流淌在它森白的齿缝间,它看着蚩尤高大的身躯,低声道:“我说了,蚩尤。”
“王之道,不在强武。”
——异变徒生!
应龙拖拽着一边折断的羽翼飞上天空,在浩大的飓风中, 犹如君临尘寰的神祗,对整个世界发出不屈的怒吼!
“别忘了,你是兵主, 我也是天下水泽的帝王——!”
神威如海,咆哮吞没人间!
那不单是应龙的威严,也不是九天任何一个神明能够发出的箴言,它更古老, 更肃穆,也更冷血无情, 更刚正不阿。自鸿蒙初开,人类降生之际,它就在他们当中行使着自己朴素的使命,如天道无形的铁碑, 不朽矗立世间!
蚩尤的面上竟然闪过一丝惊惧,他不可置信道:“……西王母?”
没有回答,只有不尽狂啸的刑杀之气,从应龙体内源源不绝地爆发而出, 将万物都笼罩在一片等待审判的畏惧中!
西王母司天之厉及五残,她所掌管的五刑残杀之狱,乃是庇护众生、赏善惩恶的天道正气所在。黎渊在狱中千年,同时也在身体内吸纳了千年的五刑之意。
无论是句芒也好,还是不廷胡余也好,或者是任何一位在千年后见到他神灵也好,看见他的第一眼,都会认为他已经疯了。
刑杀之气剜骨剔髓,本是天底下至锋至利的东西,一向只能用来惩罚罪大恶极的囚徒,而黎渊竟敢以血肉之躯将其禁锢在体内,甘愿在出狱后还日日忍受千刀万剐的痛苦,这种行为,不单是一个“疯”字能解释清楚的。
“千年前,我失去了一切,被关在牢狱中,直到心灰意冷,万念俱消。”应龙道,“这原本是我用来了断自我的后路,现在,就让你也感受一下——我这一千年来的怨恨、疯狂和痛苦!”
五刑之意犹如无数狂欢的透明刀锋,呼啸着飞向四极,喷涌向山河社稷图上画出的涛涛江河,万道曲水!
封北猎和羽兰桑不料会忽然生此异变,面容在瞬间煞白无比,封北猎吼道:“这不可能……快停下!快停下!”
然而为时已晚!
千里江河裹挟无数刑杀之气向蚩尤当头倒灌,轰然冲刷着他的身躯,无孔不入地从他的七窍骨缝中钻进体内?0 32 页, 6坑壬砦鳎羧沾炀爬枵髡胶沃骨辏种腥狙痪。断峦龌晔皇な械吒埠榛闹模ㄉ碜锬醵窆衲芫闷鹦躺敝呢喙校?br /> “啊啊啊——!”蚩尤大声狂吼,浑如霎时间被密密匝匝的雪亮刀尖刺穿血肉,痛得不住用双手在身上胡乱抓打,“你竟敢……你竟敢!”
封北猎悲痛大喊:“王上!”
“他是如何得知图上的具体地点的?!”羽兰桑面容扭曲,“封北猎,你就是这样保管重宝的吗!”
他们茹苦含辛,才找到一张合心的山河社稷图的残页,因为上面须得有山川河流,茂密树木,还能在东西山脉上看见升起下落的日月,方能为蚩尤塑造肌骨血液,灼灼双目。这般重要的东西,封北猎一向是小心放在不死国的密室中的,怎么会被应龙知道地点?他慌乱望着此时被千刀万剐的蚩尤,脑海中倏地划过一道闪电,一下想到了那个陌生的黄鸟族婢女!
“是她!”他的眼神悔恨而狰狞,“是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婢女,对不对?我早该杀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