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管事,恒管事?”向导慌了神,急忙搀住苏纤纤的手臂,苏惜惜不得不及时调整好情绪,哑着嗓子道:“主人他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对此处的气味也不甚适应,还望大人见谅。”
苏纤纤一摆手,低声道:“好了,还是直接带我去……不,你先跟我说清楚,此处到底有没有白狐狸变的女奴?不要让我在寿宴上拿不出手!”
向导唉哟一声:“您要白狐狸……白狐狸的女奴?!这可难办、难办啊!”
苏纤纤眉头一皱:“还能短了你的酬劳不成?”
向导急急拉过她,压低声音道:“您要问空桑城里有没有白狐,那我能打包票,有;可您要说买……唉哟,那您可就找错地方了!”
苏纤纤道:“此话何解?”
“前些日子,贯胸国确实运来了一批白狐女,但那是要给城主享用的,常人可是难见一面!”
苏纤纤和苏惜惜一路旁敲侧击,已经对空桑的基本情况了解到大概了。空桑城中的卫队并非只有一支,城主自然也并非只有一个,而是由势力庞大的三个神人国入主空桑,担任城主,掌握统治权。
“城主?”苏纤纤道,“想必是给那位不死国的城主送的吧?”
向导一乐:“您真是通透!”
苏纤纤没好气地扔给他几个充作货币的金花生,“行了,算我白来一趟罢了!”
向导眼睛一亮,想了一想,又道:“您这样出手阔绰的大人可是少见呐!这样吧,您留一下住处的地址,暂且等等,一有消息,我立即派人和您联系!”
苏纤纤深深吸气:“不用了,我自会寻门路,用不着你了,你退下吧。”
向导连连点头哈腰,将她们送出驵会后,又原路退回门后,继续等待下一个进门的客人。
苏纤纤扯掉覆面的白纱,把手搭在苏惜惜身上,嘴唇微动。
“惜惜。”
苏惜惜的面上还维持着奴隶惶恐的表情,但她立即低声回道:“我明白。”
于是两人不再说话,只是一路沉默着回到神人所住的客舍,递上腰牌。
“哟,恒管事,”客舍主人急忙殷勤地迎上来,“您的房间已经都替您收拾好了,就等您来了。”
“多谢,”苏纤纤含糊道,忽然伸指朝柜台上弹了个银锞,“这东西今天办差办得好,赏他一间空屋子吧。”
客舍主人颇觉意外:“您真是善心人,对这些东西都能如此宽厚,可算是它们上辈子积攒了福气了!”
苏惜惜急忙扑通一下跪下地上,对着苏纤纤叩头就拜,苏纤纤状似疲累地一摆手,“行了,赶紧滚罢。”
苏惜惜依言随侍从到了自己的屋子,门一关上,她就装作对什么都新奇的模样,在整间不大的屋子里摸了个遍。
很好……看来是没有什么用于监听窥探的东西了。
她直起腰肢,在变回原身的瞬间加固了一道封锁,确保外面不会听见里面的动静,然后一抖左袖,自里面抖落出一个皱皱巴巴的人形,正是那个林氏国的“恒管事”。
她冷着脸,从九幽乾坤帕中召出黄巾力士,将恒管事吊起在半空中。
因为不知道神人国会有什么手段来确认这些神人的性命是否无恙,所以她们也不能随意决定这个神人的生死,但既然要将身份借用得久一些,有些事,最好还是问清楚比较保险。
苏惜惜一口香雾呼出,恒管事登时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左右环顾。
“我……我这是……”
苏惜惜立即一指点在他的眉心,光晕如水波粼粼荡漾,那神人的眼珠子彻底翻了上去,嘴唇也不自觉地哆嗦了起来。
“姓名。”
“林……林恒……”
“来空桑做什么?”
“与贯胸国的神人交易香料和奴隶……”
苏惜惜挑眉一笑:“怎么,你是林氏国王室的管事吗?”
“我是……专为王宫采办香料的管事……”
苏惜惜思索片刻,还要再问,忽然听见窗口一声呼哨,惊得她浑身一颤,急忙抖袖将林恒收回。
“谁?!”
这间客房面积不大,但却在二楼的拐角,也许寻常人根本就看不到,也不会住进来,可就是这样,窗口处却蹲着一个男人的身影,轻佻地冲着苏惜惜打招呼。
“你好啊,小狐狸。”
——正是白日被苏惜惜打过巴掌的郎卿!
苏惜惜面色一变,九幽乾坤帕于瞬间抖开,三个黄巾力士浮在身后,掌中隐隐现出山影。
郎卿又道:“或者说,我应该叫你……王女殿下?”
结界的光华如水波流转,在刹那间覆盖了整个房间,黄巾力士悍然出拳,与郎卿的刀锋撞在一处!
郎卿的刀锋十足奇诡毒烈,他紧接着将身体一转,竟在瞬间擦过黄巾力士的包围,刀气如蛇,一下子挑断了苏惜惜胸口的衣带!
“多有冒犯,王女殿下!”那轻浮的笑意回荡狭窄内室,几乎要将苏惜惜气疯,她纵身跃起,祭起罗帕,牢牢收拢住郎卿的刀锋,身侧三个黄巾力士亦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在中央,郎卿正欲松手放刀,另换兵器,却不妨一阵厉风呼啸,苏惜惜左手张开,掀翻他半张铜面,右手也毫不客气,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上他的侧脸!
短短一天之内,郎骑尉连着被同一个人打了两次脸。都说骂人不骂娘,打人不打脸,也不知这小冤家是出了什么毛病,就喜欢照着他脸上忽悠!
苏惜惜身形疾闪,手上还拿着那半张铜面,“我说了,我最讨厌……”
她蓦地看见了郎卿的脸,那个字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郎卿的面容轮廓深邃,双眼狭长,鼻带鹰钩,非常有异族人的风情。这本应是极英俊邪肆的样貌,但他眼下却不知被谁烫了一个异常丑陋狰狞的疤痕,层层叠叠,犹如堆积的赤褐色淤泥,连上面的字迹都看不清了。
但这还不是最让苏惜惜震惊的,脱下厚重的铜面,她这才发现,郎卿的眼睛居然是罕见的异色瞳,一黑一红,妖异非常,再加上头顶狼耳,敏锐嗅觉……
“你……”她迟疑道,“你是……犭也狼族人?”
郎卿目光阴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半晌方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
“行啊,王女殿下果真是见多识广。”
苏惜惜不可置信道:“你是妖族?!既然你是妖族,那为何还要替神人卖命!”
说着,她又“哈”地一声笑出来:“你看到了吗?空桑的驵会,那些带着铜封的奴隶,失去了自由的飞禽走兽,你难道对这些一无所知?你难道不明白唇亡齿寒是什么滋味?你为什么要在神人手下,为什么要做他们的走狗?!”
郎卿双手抱臂,颇带新鲜感的望着苏惜惜:“义愤填膺的王女殿下……我还是第一次见,有趣。”
苏惜惜睁大眼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妖啊,你是神人鄙夷轻贱的对象,你怎么……”
“我如果不顾及同族情谊,想到你我同为妖族,”郎卿咧嘴笑道,“你和你的姐姐,此时早就被上千个全副武装的护卫包围了。”
见苏惜惜看着他,郎卿不由伸手摸了摸脸上红印,“嘶,要不是想着你这里不引人注目,我也不至于大半夜跑到这来吃巴掌……脾气真爆。”
“实话和你说吧,我自小在空桑长大,深知此地防卫有多严密,不说那几个城主,就是客卿的实力都异常强横,岂能让你们几个小小狐妖在空桑横着走?”郎卿自嘲一笑,“趁着上头那些人还没注意到你们,快走吧,看好你们的小命。”
“不可能,”苏惜惜断然拒绝,“我们的族人因我们而被抓进空桑,我们不可能放下不管。”
郎卿不耐地用舌头弹着上颚,“到底年少,还不知道要认命。这样一意孤行……你们的长辈没教你们要量力而为?”
说着,他惋惜地摇摇头,对苏惜惜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还给我吧,面具。”
苏惜惜盯着他,眼眶拧着一抹血色。
“我问你,你究竟看见没有?”她一字一句地轻声问道,“那些失去自由和尊严的同胞,那些在监牢中挣扎的同胞,他们的苦难成为别人得以取乐的玩笑,他们的血泪滴在大地上能染红整片河流……你究竟看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