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这是对陆府不满了,文士整个心神都冷静了之后,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三皇子的意思。
为什么?
作为天下四大门阀之一,陆家旁系子弟良将颇多,朝中更是遍布门生故吏,势力难以撼动,作为淑妃的母族,淑妃一向教导殿下尊重陆府,陆府也鼎力支持三皇子成为下一任皇帝。
那为什么三皇子会如此排斥陆府。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排斥?
文士细细思索,悚然而惊。
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内,三皇子将陆氏子弟从前线、后期等关键部门调离,转而交付文书工作……攻城前后,更是连将领会议都不予让陆氏子弟参与。
而他这个军营上下皆知的和三皇子朝夕相处的头号谋士,居然不知道三皇子的作战计划和筹谋打算,已经是早早地就被排斥了。
而直到现在,三皇子让他滚回陆府……文士彻底傻眼了。
没了三皇子谋士的名头,他被遣送回府,不仅失去曾经的地位,还会被嘲讽和耻笑。不,这些不是他要现在要考虑的。
他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三皇子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和陆府撇清,三皇子想要做什么?
只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他就有筹码,会被奉为陆府的座上宾。
在文士绞尽脑汁的想要搞清楚三皇子要做什么的时候,三皇子却没有乘胜追击溃逃的潘达,而是选择拔军回京。
三皇子回望着阜州,眼神里恍惚笼罩着一层沧桑。
五年多了,他又重新回到了这里——阜州。
而现在他将要重新回到京都,见到上辈子那个天然是他对手的人。
棋逢对手,堪称匹配。
三皇子冷峻的脸上,难得的泛起一丝轻笑。
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命运,然而命运不是机遇,而是选择。选择走什么样的路,又将会成为他怎么样的命运。
彼时的皇宫里,并未收到三皇子班师回朝的消息,子黎正在外殿处理政事。
子黎看到江南地区商业税收预算的报表奏折,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朝昌顺说道:“把度支主事叫来。”
昌顺倒退着走到门口,而后正身,走到外间,朝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两部行礼之后,说道,“太子召见户部度支主事。”
户部度支主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勉强地笑了笑,而后随着昌顺进去。
子黎继续翻阅奏折,往年江南商业税收几乎承担朝廷半数,按照预算,今年应该是全国税收的六成,为什么会下降到四成?
“户部度支主事到。”昌顺提醒道。
子黎直接问道:“江南税收这块怎么解释?”
度支主事心噗噗的乱跳,太子何意?不是说太子为人和蔼可亲吗?怎么劈头盖脸就是问话,度支主事僵直的站着。
玩蛋了,他头脑一片空白,嘴张开却说不出话来。
“昌顺,给他倒杯茶来。”子黎说道。
度支主事颤颤巍巍地接过茶,在子黎说了“喝吧”之后,度支主事咕噜咕噜的喝完,又恭恭敬敬地递给昌顺太监。
“回禀太子,江南税收下降到四成,是因为江南首富柴臣死了。”
在子黎温和的目光下,度支主事终于不磕磕绊绊的说话了,“五天前,天有异象,一颗星星坠落在柴家,引起火灾,柴家被火全部烧毁……”
“把刑部尚书叫来。”子黎回想刑部并无上奏任何江南案件,不禁心中恼火,声音也愈发低沉。
子黎摆摆手,让昌顺顺道把这位口齿不清的度支主事也送了出去。
昌顺走到外间,朝户部尚书微笑着说道,“ 尚书可得教教度支主事说话啊。”
刑部尚书朝户部尚书呵呵一笑:“看起来你们户部很招太子待见啊。”
昌顺却朝刑部尚书道:“太子召您问询。”
户部尚书朝刑部尚书同样呵呵一笑:“彼此彼此。”他心里大为痛快,他们户部没事了,看起来反倒是刑部惹了麻烦。
第3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看座。”随着子黎的这句话说完,刑部尚书就把心落在实处,踏实极了。
看来太子是要表扬他了,哈哈,单凭这条就够他嘲讽户部尚书一整年!
“刑部各司核查完各州刑名吗?”子黎看向坐在椅子上,自顾欢喜的刑部尚书开口问道。
“禀太子,秋审司已经掌核秋审,命各州捉押死刑犯入京……”
“减等司已经将各州的案件归纳审理,越州、晋州、曲州……等地共有十五人减刑……”
“提牢司已经派人前往各州的监狱,稽查罪犯、发送囚服、囚粮和药物……夏初将巡视完毕复职。”
“赃罚司将各州案件的赃款和赃物造册,命各州于夏初押解回京归库……”
“律例司正在修订新法,是关于……”
刑部尚书款款而谈,正说到兴头上,眉飞色舞,几乎都要手足舞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茶楼说书呢。
子黎合上奏折,断然问道:“江南地区没有刑事案件?”
刑部尚书的嘴巴张成鸭蛋形,活脱脱像是正打鸣的公鸡被掐着了脖子。
他赶紧搜索记忆,昨个晚上临睡之前他还默背了三遍奏折内容,可惜一下子被太子给问蒙圈了。他还突然想不起来了。
这奏折是各司写完,由他的幕僚再替他合写上去,他只顾着背诵大致内容,各州死刑犯一共35名,各州具体案件……哎,这么具体的点他真的还没注意。
“大概是没有吧。”刑部尚书在太子的灼灼目光下,咬咬牙,回了话。
子黎起身,把奏折点在他手上。
“自己看看。”
难道说错了?刑部尚书急得想要抓耳挠腮。
他慌忙去翻奏折。
这太子赐的座椅坐着,再也没了方才欣喜的滋味,反倒是扭来扭去,像个泥鳅似的坐不住了。
找到了,刑部尚书心里惊呼一声,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
好险,没有。
“没有的。”刑部尚书端端正正地坐在座椅上,抬起一张天真的脸,仰望着子黎,几乎是绷不住笑意地说道。
“江南柴家遭受火灾,柴臣当即死亡,柴家其余人等流离……你给孤说江南没有案件?”子黎俯身,扶着他的椅背,轻声轻语的说道。
太子的话很轻,却仿佛是陡然从半空中浇下来一盆冷水,刺激的他脸色顿时泛白。
“是~微臣失察。”刑部尚书颤颤抖抖地说道。
子黎拍拍他的后背,“崔世休……”
“哎!”刑部尚书立即挺直背回答。
“孤看你是脑袋里灌酒了。”
崔世休一脸不解其意的抬头看向子黎。
子黎点点他的脑袋道:“这里塞的都是陆府的美酒吧。”
崔世休立即语塞了,他在陆府通宵达旦,夜夜笙歌了是有几次。
在子黎拟旨:“移交大理寺彻查江南柴臣之死一案,由刑部协助……”之后,崔世休终于迎来了迟来的后悔。他不该不自己写奏折,不对,他不该去陆府喝酒。
从来都是刑部为主,大理寺为辅,这次却是主次倒置,崔世休耷拉着脑袋进了刑部,宣布了这个消息。
“哎,江南柴臣之死,崔尚书,您不知道前段时间江南发生了异象,有颗流星坠入柴府,引起火灾……”邢部令史说道。
“啧啧,那火势冲天,煊赫的柴府,多少珠宝翡翠,雕梁画柱都付之一炬,可惜了。”另外一个邢部令史感慨道。
“怎么说?”刑部尚书焦急问道。
“他在城外北边的湖畔建了寓所,前有湖,后有山,又远离闹市,是不可能着火的,却偏偏失火了。”
“前一个寓所失火之后,柴臣又跑到城外的半山腰去盖了房子,亭台楼榭无数、抄手走廊绵延,啧啧,好一座山中幽所,可惜刚刚建成,就被这流星坠落。”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熟知各方八卦和典故的书令史,神神秘秘地问道。
崔尚书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
“柴臣是火神下凡,天生带火,他是被火追着跑,这颗流星是要带走柴臣的。”书令史煞有介事的解释道。
崔尚书颓然地回到座椅上,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