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宫咬牙不语,转身就走。
小连的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刚才打了一架发泄完了,心里这会儿特别舒服:"我说大哥,你又干吗去啊?还没打够不成?"
"回家。"陆宫说的不硬不软。
曹连叹气,摸摸自己不丰的口袋,一跺脚:"喂,你给我站住。"
陆宫不理他。
"我请你喝酒去怎么样?算我陪礼道歉不成?"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径直往他家附近的超市走去,才了几步,便瞄见陆宫果然老老实实的跟上来。
曹连继续叹气,不小心扯到了肚子的淤血,一阵龇牙咧嘴。
打人不打脸。
操,陆宫你总算还有点良心。
那个点儿,实在是晚了,等到了超市理所当然就吃了一个闭门羹。其实就是不关门,曹连估计他们也进不去超市里面。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狼狈。曹连还好了,陆宫的拳头都落在他肚子后背这些不见人的地方;可他自己是铁了心把陆宫往死里整,几个大巴掌全赏给陆宫的脸了。总之呢,这两人站一起,说好听了是打架斗殴、打肿脸充胖子,说不好听了就是俩现行犯。真要是跑人多的超市里,他还真怕一个"有伤风化罪"拘他们几天呢。
外边冷风嗖嗖,曹连看看超市关闭的大门,对着一言不发的陆宫摊开双手:"你看见了,不是我小气不想请客,实在是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所以呢,你不能再生气了。我已经尽了我的义务。"
陆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还没退尽的哭腔控诉:"骗谁呢?你自己家门口的超市你不知道几点关门?"
曹连大惊,一张嘴巴张起来合不上:"呦!你这回真是聪明,值得表扬阿!请继续发扬~"甩甩手,"不过说回来,小宫啊,你难道不觉得说出来之后,心里更爽快一点了?"
陆宫摇摇头,面对着对方一脸的从容,有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曹连......"
"又干嘛?!"
"你要回去了么?"
"或许吧,不过我可能会回学校睡宿舍去。说真的,我不想面对现在的我哥,他现在根本就是在歇斯底里。"觉得有点冷了,小连在手掌中呵了一口气,搓一搓,插进口袋,"你别替他担心,那是他自作自受,自己过去想不开,现在知道后悔了,别人劝他什么也都晚了。"
"小连......"
"我说你就放心吧。"
"不是......"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陆宫轻轻的说,"......我家,有两箱啤酒,过年时我爸学生送的......"
曹连的嘴角顿时耷拉到地上。
"我去......"曹家小连咬了咬牙,谁让他刚才犯了错误呢?!"妈咪滴,我就说我最讨厌作威作福的达官贵人了......"
曹连打之前就觉得了,今天一早出门应该看看皇历。估摸着,肯定是出行不吉加百事不宜,犯太岁的日子。要不为嘛先是被个奇怪的女人纠缠着喝西北风,再是被他们老师打趣,后来他哥又更年期例行发作,最后不但和陆宫干了一架还要大晚上了都不得休息。好不容易等的车司机把他们拉回陆家也都夜里11点多了。
陆家住的是一幢小别墅。
所谓"小"别墅,就是占地面积不过50平米,然后向高处要发展,一个楼梯绕了N个圈,成了个只有三层楼的小别墅,当然,如果真的可以成为别墅的话。
其实如果不是地段好,外加上外形现代,基本上那样的房子就是一个三层小平房的典型。
开门的是陆妈妈。陆爸爸已经睡了,陆妈妈看到自己一向住校的儿子带了个同学回来也是大吃一惊。幸好她毕竟是有见识的人,再一注意到她儿子脸上的青紫的伤口,也就大约明白了点什么--少年人嘛,谁没有个一时冲动?
把自己儿子和客人让进了屋,陆妈妈吩咐了陆宫好好招待客人,就体贴的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陆家客厅在一楼,二楼是陆爸爸陆妈妈的卧室和书房,作为小阁楼存在的三楼是陆宫的屋子。小宫从一楼翻了一箱青岛抗上肩膀,引着曹连上了三楼。
俩人开灯锁门放了箱子,一时竟相顾无言。陆宫憨厚的笑笑,低头把箱子撕开,掏出一罐子啤酒递给曹连,自己又拿了一瓶放在手中:"喝凉的可以么?"
"成啊。"曹连用手里的啤酒罐子碰碰陆宫那罐,"凉的舒服,卸火气。"
陆宫嗯了一声,抬手要打开他那罐子啤酒,却不料被曹连拉住了手:"干嘛?"
"没。我就想问问你,咱两个就这么喝不是有点无聊么?"
"是么?那你说怎么喝?"
"这样吧,你说咱们文喝还是武喝?"
听到这个闻所未闻的说法,陆宫忍不住皱了眉头,抬眼仔细打量曹连,却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白色荧光灯下的小连笑得有那么几分残忍。
可又不能不回答,如果敢不回答天知道曹家小连会有什么举动,权衡利弊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声:"文喝怎么喝?武喝怎么喝?"
"好说,"曹连轻松一笑,"文喝呢,我讲一个故事,末了出一个谜,你答出来了,我喝,答不出来你喝。"
"我可没你的七巧玲珑心,谁知道你要说什么啊,不公平。"陆宫谨慎的摇头。
曹连喟然长叹。
莫非他平日里骗人骗太多了,如今来蠢材都学乖了?
一咬牙一跺脚,横下一条心来:"那好,这样吧,如果你猜不出来,你喝1罐;猜出来了,我喝3罐儿。够优待你了吧?"
"那......武喝怎么喝?"
"武喝呢,咱们两个拿起罐子来咕咚咕咚,看谁先放倒谁,看谁先鼻涕与眼泪齐流。"
陆宫很仔细的想了一阵,鬼使神差的长了一个心眼儿。往常曹连比他喝酒的应酬多,如果真要拼酒的话,自己肯定是先躺下的那个。
"怎么样?决定好了没有,我可没耐心。"曹连踹了他一脚,嘟囔着,"真是的,明明是你失恋,我干嘛要安慰你啊~~唉唉。"
说到失恋,失恋的人心里又是一暗,前面靠打架发泄出来的怨气又要往上冒。愤愤的瞪了曹连一眼,便看见对方手里转着啤酒罐儿,吊儿郎当的正冲他邪笑。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陆宫心里难受,强打着耷拉的脑袋说:"......那还是文喝吧。"
"成!"曹连难得好气的敲敲啤酒瓶子,"不但文喝,我还负责安慰你。保证安慰的你再也想不起我哥来,什么‘曹家小路'、‘小连他美貌哥哥'的,都当他是红尘过眼,咱们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花?"
陆宫扯着嘴角大概的笑了一个轮廓,算是对小连冷笑话的回应。
这种敷衍的表情,要搁平时曹连早不干了,不过基于目前的特殊情况,他也就无暇顾及这种小事情,转手拉开手里的啤酒放到陆宫面前。
"干什么?"
"替你预备着。"曹连微笑,"以防你一会儿输得太惨,醉到自己连酒瓶子都拉不开了。"
这第一故事呢,是关于一头猪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头痴情的猪。
"猪也可以用痴情来形容么?"陆宫听到这个形容词,不禁觉得好笑。
曹连翻了一个白眼,用小宫的名字反驳:"这年头人还能用公(宫)的母的来形容呢。你要是觉得不好,用公公(宫)来形容也成。"小宫被他给嘲讽得灰头土脸,只好继续听他讲故事。
然后呢,那头猪爱上了主人家的孩子。
曹连咳了两声:"这就是所谓的人兽恋外加恋童癖了,很久以前的猪也很开放啊......"
那头猪每天早上醒来呢,都会想看到主人家的孩子;每天晚上睡觉呢,如果不听到主人的孩子对他说一声晚安就会失眠一个晚上。索性主人的孩子也非常宠爱这头猪,每天亲自给它盛猪食打猪草,无聊的时候还会跟这头猪说话解闷儿。
后来有一天主人家失了火,而主人的孩子被反锁在家里,是那头猪冒着生命危险把孩子从火海里叼出来的。
主人问那头猪,你有什么愿望啊?
猪说,我要娶您家儿子作老婆。
讲到这里曹连摸着下巴,不住感叹:"嗯,嗯,这头猪原来还是个玻璃猪,少有啊。"
陆宫被他逗笑了,忙问:"后来呢?"
后来呢?
主人答应了猪的请求。
那一夜,那头猪过的十分困难,满心欢喜。好不容易睡着了,等它醒来后,它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碗红烧猪肉。
曹连抚摸着啤酒瓶的瓶壁,说:"这就是第一个故事。小宫,我的问题是,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
"啊?"陆宫被这个急速而下的结局吓了一跳,至等到曹连问起来,才想起来他们是在赌酒。他仔细的想了一想,不肯定的望着曹连说:"这个故事是告诉我们要提防别人恩将仇报吧?"
曹连大笑摇头,把啤酒递给陆宫:"你错了,喝酒。"
"那是什么意思?"
"先喝了,我再告诉你。"
"你不会匡我吧?"陆宫怀疑的拉开易拉罐儿。
"话说到今天了,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匡你匡的还少么?你还怕这一回?"
陆宫想了一想,曹连说得真是一点都没错。
他们相识以来,小连偏他的话真是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如果真要在意,也不必与限于这一次。更何况,今天今夜,他觉得自己需要一醉解千愁。既然能喝,还在意是不是被骗干什么?
"好,我喝。"陆宫说,"......我还是相信你,你虽然骗过我很多次,不过我也凭良心说,每一次你都没有害我。"话音一落,拿起手里的啤酒罐一仰脖,以一种壮士扼腕的表情大口的喝下去。
期间,他一个偶然的抬眼,隐约见看到坐在他身边的曹连轻轻的、轻轻的咬住了嘴唇。
一罐已尽。
曹连看陆宫喝完了,连忙鼓掌:"够干脆。如果追我哥你能那么干脆就成了。"
陆宫显然很少喝酒,这才一罐青岛,已经让他的头有点发懵:"......快点,告诉我,那个故事究竟说什么?"
曹连小连嚣张的凑上前去,拍拍陆宫已经红了的脸:"我说小宫啊,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再痴情的猪也还是猪,就不要妄想和自己不般配的人了。"
听到小连的解释,陆宫一脸的不自然:"小连,你是想告诉我,我和你哥不般配,我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么?"
"我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你就不要多想了。"曹连摇头。
"那第二个的故事呢?"
"第二个故事是关于一只兔子的。"
陆宫大奇:"兔子?"
"没错。小时没读过《爱丽丝梦游仙境》么?就是那里面那只带着手套的兔子。"
爱丽丝之国的兔子带着白手套,穿着白外衣。它不是人,可它觉得只要自己穿上强大的人类的衣服了,就没人知道它是一种弱小的兔子。
这是一只自卑又爱慕虚荣的兔子。
在爱丽丝眼泪流成的洪水里,这只兔子曾经差一点被淹死。
那个时候呢,兔子见到了上帝。
上帝问它,兔子,你死后有什么愿望啊?
兔子说,我死后想转世成人,然后和一个人类谈恋爱。
上帝说,人类是不会爱上兔子的。
兔子说,那其他的种族也好。
上帝说,我这里正好有一种爱上别人却得不到的倒霉的猪,要不你们两个凑合一下?
兔子摇摇头,说了一句话。
结果上帝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就决定还是把兔子复活吧。于是上帝使了一个魔法,兔子还是那只穿着人类衣服的兔子。
曹连清了清嗓子:"这个故事呢,我要你猜猜,兔子的回答是什么?"
陆宫摇头,直接开了第二罐儿青岛喝:"我又不是兔子,我怎么知道兔子说得什么?"
小连也难得的不着急,等陆宫把第二罐儿喝完后,对着陆宫开始迷离的眼睛温柔的说:"兔子说,爱神的箭一次只能射中两个人,射的多了,就成了烤羊肉串了......"
陆宫稀里糊涂的趴在桌子上,开始打第三罐儿:"也不用你讲了,我看我下面的也输定了。"
曹连冷笑一声,也不拦他,开始讲第三个故事给他下酒。
第三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姓施的财主。
"不......不是姓干?"两罐啤酒下肚,小宫的舌头可是打结了。
"我还‘性感'呢......"曹连决定鄙视他,不管这个半醉的人在再怎么发疯,也一概不理不睬。
这个姓施的财主酷爱喝酒,而且每次不喝到酩酊大醉决不罢休。
有一天财主的大老婆生了一个儿子,让丫鬟通知财主给取个名字。财主强打着醉意朦胧的眼皮说,就叫"宴"吧,酒宴酒宴多好啊。
结果谁知道,二老婆也生了一个儿子,也打发丫鬟来请财主取名字。财主正喝在兴头上,两次被打断,当然不高兴,就敷衍她,就"肾"吧,奶奶的,吵你老爷喝酒也不怕你老爷肾亏!
曹连的故事一讲完,陆宫的第三罐儿也喝得差不多了。陆小宫揉着眼睛,结结巴巴的问:"这......这个......讲什么啊?"
曹连笑了笑,非常非常残忍的微笑。
在银色的灯光下,曹连挑着他斜飞的杏核眼,轻轻的说:"这个故事说明--酒啊,酒他妈可真是个好东西,酒后不是失言就是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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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宫第一次见到曹连,是在一个满天飞雪的日子里。
那天的一个雪球砸得他头晕目眩,他抬头,看到的是一个坏脾气的小孩儿,还有一双像京剧里小公子一样的上挑的杏核儿眼。
天地白茫茫,那个小孩子的眼晴却是黑的发亮。
作为战败的一方,骄傲的杏核眼小孩儿踢了他一脚捶了他一拳,然后更多的小孩群殴他,他被揍的鼻青脸肿。
那一天,陆宫听说坏脾气的小孩名字叫--曹连。
陆宫第二次遇到曹连,是在学校。
和他同校不同班的曹连由于打架被学校主任罚站,陆宫送作业时,正好看到他倔强的站在门口,用鼻子哼哼。身边还有一个和他长一个样子的高年级男生在摸眼泪,可怜兮兮的。
陆宫听到坏脾气的小孩子叫他--"哥"。
从办公室出来后,哥哥已经不知道了去向,骄傲的小孩儿一个人蹲在围墙边,肮脏的手指在地上写了一遍遍--老师,你快死了吧!
走廊长长的,打过上课铃后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所以静悄悄。
被罚站的孩子注意到呆呆的看着他的陆宫,忽然发脾气,他说--喂!见到我为什么不行礼?!我可是咱们学校的丐帮帮主!
那个时候,电视台正在热播--《射雕英雄传》。
仔细地想起来,或许是曹连替他哥哥去打抱不平,结果东窗事发,一向表现良好的哥哥只被教训了一顿就放归自由,而素行不端的弟弟则是被罚整整三天不能上课。
可是,现在的陆宫,脑子里满是酒精嗡嗡的轰鸣声,像重型机器压过的铁板一样呆板,他抬头,仿佛只能想到长长的漫无边际的走廊......
曹连解开皮带扣的动作很慢,像是一首圆舞曲一样优雅而挑逗。轻轻的抽出灰黑色的皮带,扔在陆宫的面前,陆宫听到曹连问他:"我性感么?"
"不......不是‘施'的......"他咽了口口水,小声地回答。
似乎可以看到曹连满意而野性的微笑,然后套头的毛衣被主人扒下来,曹连用他冰冷的手指捏住毛衣的袖口,在陆宫的脖子上打了一个活结。
他说:"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