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扬要带我去见邵阳!我按捺住心头的兴奋又问道:"微臣有没有那个荣幸知道自己服用的到底是什么药呢?"
显扬点点头,"皇叔不问朕也会告诉皇叔的,这药有个好听的名字──片片相思,没有毒性,不过会让人无法行动,只要有稍微的动作就会有放大千倍万倍的疼痛反噬回心脏,哪怕只是牵动一下手指也会让人痛彻心扉,所谓片片相思就是身上每一寸都会体会无边的痛苦。"
我苦笑了出来,还不如给我吃点毒药呢,怎么可能完全不动?显扬从哪里找来这古怪的药,难道是因为我在这里生活的太悠闲而想借机整治我?
显扬看到我的苦笑,安慰我道:"皇叔也不用太担心,朕已经安排人抬着皇叔去了,只要皇叔不动就不会有痛苦的。"
我微微动了一下,还没有感到痛苦,"这药什么时候开始发作?"
显扬诚实的摇摇头,表情甚至有点无辜,"不知道。不过朕想应该快了吧。"
好在可以看到邵阳,虽然知道他得胜还朝,到底没看到心里有些不安,这痛苦就算额外的报酬吧,"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陛下?"
显扬招呼带来的人抬进来一个大椅子,还真是早有准备。我自觉的坐了上去,显扬一声令下,整个队伍走了出去,几个月来我第一次离开却是用这种方式。
这个冷宫在宫中西面一个偏僻的角落中,走了好长的时间才看到皇帝的议政殿。
我一直僵持着身体一动不动,总觉得体内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全身的肌肉、骨骼都被什么东西层层缠住了,这药已经开始发挥效用了吧。
议政殿看起来有些沈暗,偌大的房间中只在中间有几张椅子,邵阳就站在其中一个椅子的旁边看着我们。战争的风霜让他看起来更强壮了些,仅仅站在那里就轻轻松松地把我们的目光吸引过去。只一眼我把他现在的样子放在心中,即使日后相见无期,我也可以依照记忆来想念他。
抬着我的侍卫将我放在邵阳侧面的位置,药物的关系让我不敢侧头看他。
显扬也已经进来了,在我对面的地方坐了下来。
显扬看了看我,对邵阳说:"皇后,搬个椅子过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邵阳转到我视线可以看到的地方坐下,他没有看我,直直的盯着眼前的显扬,不知道眼中是愤怒是怜悯还是悲哀,"陛下为什么把桓王囚禁在宫中?"
显扬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光,"从你和朕大婚以来,朕满足了你所有的要求,甚至你远征回来要见皇叔,朕也满足你的心愿把皇叔带来了,为什么你见到朕的第一句还是质问?"
邵阳脸上有点狼狈,"陛下,如果不囚禁桓王,臣也不会要见桓王,难道桓王交出所有的权力陛下还是不放心吗?"
邵阳啊还是不了解显扬,我手中留下的势力对一个帝王来说还是一个威胁,何况我们之间的矛盾中心就是他啊。
显扬看着我说:"皇叔没有什么好说的吗?"
要我出面替他解释?"皇后,陛下困住我,可是也没有虐待我。"
邵阳看我一动不动的样子,眼中滑过一丝怀疑,我很想对他笑笑,可是脸上些微的肌肉牵动就让我感到剧烈的痛楚,"我现在不能动是陛下让我来见你的代价,没有什么事,只是不能动而已。"
邵阳还是不太相信,可是也不想追究什么了,"陛下,我可以为了镇守边关,为你开拓疆土,我可以给你我所有的忠诚,甚至可以永远不见桓王,可是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桓王好好的活着,没有任何束缚的活着!"
显扬忽的站了起来,又慢慢的坐下去,"邵阳,你真的那么爱皇叔?"
邵阳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我心中一阵感动,可是要我劝邵阳去爱显扬,我无论如何再也做不到。
显扬又看了看我,"皇叔自然也不会放弃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显扬的哀伤让我不忍,可是我不能骗他,成亲的事我就是做不到。
显扬眼中的光渐渐消失了,原本的哀伤换成了黯然的平静,我有些心惊,他要如何?
"皇后,朕暂时不会放皇叔出宫,你希望给朕镇守边关、开拓疆土,那么朕就成全你,只是你的条件朕不答应,皇叔在朕身边陪朕,你也同样会献上你的忠诚吧。"又对我说:"皇叔,如今朕已经注定得不到朕想要的,那么朕就要皇叔陪着朕,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纠缠下去吧,希望将来后悔的人不是朕!"
显扬刚一说完,邵阳眼中浮现一股怒意,"臣领旨谢恩!"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忘记了药物的作用,站了起来,刚向他走的方向走了两步,一股剧烈的痛苦就击中我的心脏,果然是片片相思,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在疼痛,明知道弯腰蜷住身体会有另一波疼痛袭来,我还是忍不住弯腰蜷缩在地上,无声的忍耐一波波的痛苦。
我拼命咬着嘴唇制止住要冲口而出的尖叫,唇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身体上的痛苦,我甚至自虐的希望可以咬的再用力一点,好像那样子就可以减轻身上的痛苦。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了下来,我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过了好一会儿,这剧烈的疼痛才慢慢平息了些,显扬显然被吓住了,他一脸惶恐的蹲在我面前,他没有想到这个药会让人如此痛苦。
想到那感觉和邵阳的伤痛,我不禁有些恨意,不顾显扬脸上的关切,对他说:"陛下这样做只会让皇后的心渐行渐远,只怕从今日开始,陛下再也没有机会得到皇后的心了。这个片片相思真是好药,可惜名字不够贴切,陛下可知道相思虽苦,回味却甜?"
显扬一下子怔住了,半晌,大大的眼睛中盈满了泪水,那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晃来晃去,固执的不肯落下来,终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说不出的懊恼席卷了我的心神,显扬含泪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入我的心里,何苦还要如此对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个侍卫进来了,将我抬回了我住了半年的冷宫。
夜晚,月光清凉如水,推开窗子,冰冷的空气就钻进屋中,难得如此清朗的冬日夜晚,晚风吹在脸上让我感到了扎人的凉意,却吹不起心中的烦闷、苦涩。身上的药性早就褪了下去,可是那种酸痛的滋味好像还留在身体里,肉体的痛苦和心灵的负担让我无法安然入睡。
门呼地被推开了,显扬一下子闯了进来,他的脸上布满红晕,眼角还残留一滴泪痕,走起路来步法有些凌乱。
他喝醉了。我走过去扶他坐在床上。他先是一声不吭,又忽然抓住我不住地摇晃,"皇叔,告诉朕,朕到底差在哪里?为什么都不肯爱朕?母妃不爱、皇后也不爱,是不是现在连皇叔也讨厌朕?"
酒精的作用让他放肆的在我面前流泪,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他胭脂玉似的脸庞流了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轻轻的把他拥在怀中。
不一会儿,衣衫的前襟已经被泪水给浸湿了,显扬的泪水像滚沸的油一下下浇在我彷徨的心上,那泪水来回煎熬我的心脏,让我痛的难以呼吸,我是不是已伤他太深?他曾是我最心爱的侄子啊。显扬一动不动的伏在我胸口,他的声音闷闷的传来了出来:"皇叔,你恨朕吗?"
一霎那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显扬,我从来没有恨你,是皇叔错在先,没有资格怪你。今天这样的夜晚,我不想称你陛下,我就用叔叔的身份最后帮你做一件事。"
显扬抬起头看着我有些不解,我铺纸研墨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给邵阳的,我对着显扬说:"从今以后,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希望这样可以让你安心。邵阳那边不用担心,我已经写信和他说清楚了,其实对于我来说,出去与不出去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注定要在这里住一生,我也不会后悔。"
显扬迷惑的眨眨眼睛,"皇叔自愿留在这里?"
我笑着点点头,"这也许是我可以为你们婚姻做的最后一点努力了。"
显扬带着我的信走了,我像被抽走了筋骨一样躺在床上。邵阳从今天开始,可能终我一生相见无期,显扬希望你可以真正得到幸福。
第二十七章
四年后。
有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时间反而过得很快,原本以为这半囚禁的日子一定是十分难捱,其实却是我在这里生活的十分轻松。每天要做的就是看看自己喜欢的书,偶尔兴趣来了去侍弄一下花草。有的时候我在想,原本那种明争暗斗的生活并不适合我,我本性应该过这样闲散的生活。
就这样体会单纯的快乐,虽然还是会思念邵阳,可是我已经学会把这种思念也当作生活的一种调剂。显扬还是会来,有的时候是问一下我对朝政的意见,更多的时候是他对婚姻的绝望,邵阳是个好将军,他几乎常年都是在外征战,当初他们成婚的时候全部朝臣都对邵阳加封卫国将军不满,如今再也没有人会看不起这个少年将军。
当初一个护国神诏让邵阳原本平静的生活卷入了皇家争斗的漩涡中,这对他是福是祸?虽然他也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可是这个男后的位置也给他的军事才能一个展示的舞台,神诏中说:天神给了他安定四方的力量,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他可以做一个成功的将军,可是他的婚姻还是一团糟,他们几乎没有多少日子在一起,即使是得胜还朝邵阳对显扬的也只有一个臣子的尊敬而已。我没有办法再去调节他们的关系,我这种尴尬的地位只怕说多错多,算起来已经几个月没有看到显扬了,上次看到他又清瘦了些。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仿佛能看到底下的血管一样,也许是婚姻的问题,也许是朝政的压力,又或者他几年来一直不纳妃已经让朝廷中老一派顽固分子不停的直荐的烦恼。
我也试着劝过他几次,他不是一般人,他是齐国的国君,身为国君就有责任给国家留下继承人。可是他固执的不肯听,有的时候我实在不明白他心中的想法,即使娶妃邵阳也不会有什么表示,不娶妃难道就可以让邵阳多爱他一点?最多只能让邵阳更内疚些罢了。
这天,天色已晚,我正想着写几个字就就寝呢,吴公公忽然进来,我有些吃惊,难道还有什么旨意要给我吗?吴公公脸上似有一股忧色,见到我停下笔,"王爷请跟我来,陛下有要事要在寝宫中见你。"
我跟着吴公公走了出去,心里十分纳闷,到底是什么事要在寝宫中见我?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邵阳出了事?又或是显扬有什么问题?
这几年来,无论有什么事都是显扬来这里见我,我从未走出这个冷宫过,只怕不是要命的大事,显扬不会给吴公公这样的旨意。吴公公一直在前面低头走路,看样子是不能从他嘴中问出到底是什么问题了。一切谜团就等着见到显扬再揭开吧。
虽然有灯光照明,可是长长的走廊依然有些阴森,没有看到其他人,只听到我和吴公公的脚步声敲击在这地面上,从建成开始,这个宫殿中埋葬了不知道有多少屈死的冤魂,以至于每次踏在上面都仿佛有森冷的鬼气从地上钻出。
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我素来不相信直觉的,一直觉得事必有因、事必有据,可是今天我实在猜不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只希望那不祥的感觉不是真的,如果可以维持现下的局面也未尝不是种幸福。
再长的路也有到尽头的时候,吴公公在寝宫门口通报了一声后竟自走了,我一个人走进了有些昏暗的寝宫。偌大的屋中冷冷清清的,好像都没有人气一样,罩在寝宫上面的纱幔掀了开来,显扬的脸从层层纱幔中浮了出来。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看起来更是憔悴的可怜,一张脸似乎只剩下巴掌大的地方,眼睛低下是淡淡的青色,如果不注意看的话,好像只能看到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见我进来,他挥手让我过去,原本秀美、修长的手指如今只能看到棱棱的骨头,我不禁暗暗心惊,他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皇叔坐吧。"他从床上支起了身子。
我搬了椅子坐在他旁边,"陛下是不是操劳过度了?为国固然是好事,可是也要爱惜身体,有个好身体才是齐国子民的福气。"
显扬微微一笑,虽然在笑却看起来十分苍凉,"这就是朕今天找皇叔来的原因,朕只怕活不了多久了,朕已经颁布旨意让皇叔重新摄政,一待朕去世,皇叔马上即位。"
我大吃一惊,"陛下,你说什么?"
显扬向我摆摆手,"不要这么大声,朕真的希望皇叔马上摄政,有人费尽心机想得到这一切,朕要他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我心思一转立刻知道他说的是谁了,"陛下说的是冀王?"
显扬点点头,我更加疑惑,"陛下明知道冀王有害你之心,为什么不处置他?陛下说自己可能活不久了是怎么回事?"
显扬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如今朕也不想瞒着皇叔了,当初之所以保了冀王一命是母妃的意思。"
我一下子明白了显扬的意思,显扬的母亲本是先帝的淑妃,从入宫开始从未受宠过,不过是因为她家族势力庞大先帝才不得不娶她,封为淑妃。
记得她刚入宫的时候,我见过一次,行事、待人都小心翼翼的,可是一看眼睛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人,从生下显扬开始,她原本的性子就露了出来,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过先帝的喜爱才没那么嚣张。
深宫中的女人多是寂寞的,后来先帝去世,她就更是寂寞了。也难怪她野心勃勃的要抓住权力,想必冀王叛乱挟持她的时候诱惑了她,冀王英气勃勃,而淑妃正是女人最妩媚的时候,一个从未尝过爱情的女人是最容易动心的,冀王利用了淑妃的感情,淑妃又给显扬施加压力,所以才保了冀王一命。再往深处想,我们从兮凤村后来的时候冀王是给淑妃什么保证了吧,否则她也不会下那么多道对我不力的旨意。
也难怪显扬不想说。我想明白后,终于知道了显扬的难处,到底淑妃是他的母亲,当今的太后,如果处置了冀王,只怕显扬的日子也不好过,何况他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定定心神,"陛下,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陛下不好处理,臣给陛下处理也行,到时候定不让陛下为难。"
显扬摇了摇头,"皇叔,朕告诉你的原因不是让你帮朕处理,朕只想让皇叔重新做监国,冀王想控制朝政,朕要让他什么都得不到!"
这些话似乎让他有些气喘,他停了下来歇了一下,又说道:"皇叔,朕不是不能处置冀王,只是还不想。其他的朕不想说了,皇叔回去准备一下吧,明天开始临朝。"
说完重重的躺了回去,我心中实在不忍,"陛下到底有什么问题,怎么不宣太医来看看?"
显扬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掩出一道阴影,"朕知道自己的问题。皇叔不用太操心了,朕已经下诏让皇后回来了。"
我心头一震,他为什么要在现在说这些?到底有什么是我还不知道的?显扬如此悲哀、绝望不会仅仅因为得不到邵阳的爱吧。
看他不肯再说话了,我慢慢的退了出去,未来也许又是一场惊涛骇浪。
第二天我回到了已经离开了接近六年的朝堂,显扬的脸上还有着说不出的倦意,眼睛下面还是青青的一片,他只是宣布了重新让我当监国就退了回去,朝臣们看着他的脸上也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变得非常忙碌,已经闲散惯了的我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能适应,毕竟是离开好久了,很多人事变动都不知道了,当前最要紧的是赶快搞清楚现在朝堂上的隐形派系,虽然每一代帝王都很忌讳结党,但是这在每个朝代都是不可避免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太后,既然冀王和太后勾结在一起,我就不能不防范他们,我重新安排人在来仪殿周围,但是没有明白的监视他们,毕竟其中一个还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