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述本来想他可能会可怜巴巴地蹲在路灯底下,然后沮丧地要抱抱——或者再得寸进尺一点,要别的什么。
情况比较特殊,如果这样能让他心情好一点,自己献身安慰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看到他这么沉静的样子,反而更让人担心了。
“我回来啦。”谌述笑着揽过他的肩膀晃了晃,“醒醒易苗苗。”
“现在还早,要不要再走一走?”
易连禾摇了摇头,“我有点累了。”
“回家吧。”
回到家之后的易连禾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但谌述觉得这次应该比之前要好一点——至少没有锁门。
易连禾这么直白的人,如果想要人陪肯定这会儿都已经偎过来了。没有这么做,就是想一个人单独待着。
但有些情绪在独处时会发酵的越来越恶劣的。谌述坐在客厅想了半天,跑到楼上去找白小爷。
突然被吵醒,白小爷一副主子的姿态,任他怎么哄就是不肯挪动尊躯从猫窝里出来。
除了睡觉和吃,这位爷只对易连禾有点兴趣。谌述哄了半天也没什么效果,索性抱着窝一起下楼。
在易连禾房间前停步,谌述把他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把猫放了进去。
白小爷终于有了反应。慵懒地从窝里流到地板上,不紧不慢往房间里走。
易连禾独自坐在电脑前,突然发觉有东西在蹭自己的腿。
白小爷绕着他的小腿亲昵地蹭了一圈,又去舔自己身上的毛。好像在品尝他的气味。
易连禾弯腰把它抱起来,放到桌子上跟自己对视。
它的瞳孔已经开始褪去刚出生时的婴儿蓝,渐渐显出明亮的棕色来。
易连禾看了一会儿,揉揉它的耳朵,闷声说,“你长得好像谌述啊。”
“......”
“你觉得,”他一边撸猫,一边问它,“他会不会对我失望?”
“喵~”
白小爷四脚朝天在桌上躺平,舒服得眯起了眼。好像并不关心这个愚蠢的人类在烦恼什么。
易连禾继续自言自语,“他肯定会对我失望的。”
“我好像做不到。”
“但我必须得告诉他。”
**
次日早晨,易连禾按时出来吃早餐。
看起来精神还不算差。
谌述刚拿起牛奶,听见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谌述。”
“嗯怎么了?”
易连禾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说,“算了吧。”
“......”
谌述憋了一大口气,然后闭眼平复下去。冷静地问:“什么算了?”
“那个节目。”易连禾说,“我推掉了。”
“......我靠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他一瞬间冻成冰坨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我他妈还以为你要跟我分手!”
还叹气!还欲言又止!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易连禾补充道,“我说的是节目,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谌述沉思片刻,“是因为昨天那个妹妹?”
“但你知道,那就是个小意外。”
“可我连这样小小的意外都应对不了。”易连禾摇头否定自己,“也许......等以后吧。现在我还不行。”
最后还不忘推锅,“昨天我跟猫商量过了,它也觉得是这样。”
“......”
谌述问,“它怎么说的?”
易连禾:“喵。”
“那你听错了。”
谌述笃定地说道,“它这是反对你的意思。”
易连禾:“为什么?”
“你听啊,”谌述深吸一口气,快速念叨,“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喵!”
“它是叫你不要放弃啊。”
“......”
易连禾问,“你很希望我去吗?”
“嗯!”
谌述不假思索地回答完,感觉自己语气有点冲动了显得不太理智。
“我也知道该有的顾虑,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如果是因为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他说,“但是我不希望你最后放弃的理由,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行’。”
“别这么看低自己啊易苗苗。”
“如果我不去,你是不是会对我失望?”
我怎么会对你失望?
谌述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觉得可惜。”
这是一场大胆出格的冒险。
或许也是一个刺激他快速恢复的绝佳机会。但更重要的,这是他自己梦寐以求的梦想。
谌述自己也无比期待,他站在舞台中心的模样。
易连禾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
“可是我已经回复他推掉了。”
昨天晚上情绪太down鬼使神差地回复了,然后总觉得情绪哪里不对劲。烦躁了一整夜。
现在想想应该是在懊悔。
但又不能出尔反尔。
谌述:“......”
“行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后还有机会。”
他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拉着易连禾跑到楼上自己的卧室里。
“我想起一个电影情节。”
谌述一边说,一边打开房间里的大幅投影仪。整面墙壁上画面渐渐显现出来。
“条件有点简陋,但是你意会一下还是可以的。”
易连禾坐在地板上,看他一个劲儿地快进快进。
女主角演出受挫,失去信心,男主角想办法开解。
最后两个主角站在了黑漆漆的山顶上。
......开始互相告白。
谌述:“再等一下,马上。”
天空渐渐变成青蓝。破晓时分,万物苏醒。
易连禾终于明白了他想给自己看什么。
是日出。
太阳冲破云层,从群山之中跃出,光芒万丈。
黑夜中隐藏的阴霾和尘埃在这样耀眼的光芒面前无所遁藏。
整个房间都被映成了金黄色。
谌述不善表达,但觉得可以借这部电影的台词来投机取巧一下。
“命运让我们相遇,叫我如何不珍惜。”男主角深情款款地对恋人说道,“告诉我亲爱的,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女主角用饱含爱意的目光回望他,这个教导自己,督促自己成长的男人。
她坚定地说,“像你一样的人。”
“不,不止是这样。”
男人笑起来,“你是如此迷人。你的未来就像初升的太阳。相信我亲爱的,你会比我更加耀眼。”
“大胆地往前走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你站到最高处,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深爱的宝贝有多么优秀。”
易连禾听着,觉得这台词有点肉麻。
至少谌述是肯定说不出口的。
“我也深爱着你。”
女人倚靠在他肩膀,露出甜蜜的微笑,“但如果我没有做到怎么办?”
“你该明白我与那些人的不同之处。”
他说,“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宝贝。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谌述啪嗒一下把电影暂停,指了指投影仪的幕布疯狂暗示。
易连禾:“嗯,你也是我的宝贝。”
“......”请问你的关注点在哪里。
谌述表情看起来有点郁闷。易连禾抿着嘴唇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谌述也笑,揉揉他的酒窝,棕色的眼瞳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
“加油啊易苗苗。”
他认真道。
“你会比我更耀眼。”
**
为了节省经费,谌述决定把一部分场景搭在自己家琴房拍摄。
《祷告者》主角被领养的家庭条件很不错,琴房里的斯坦威大钢琴出镜毫无压力。为了配合电影情景,谌述把房间重新粉刷了一遍,涂成压抑沉闷的深色。窗帘也换成厚厚的用来遮光。
谌述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找情绪。
易连禾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怎么这么暗。”说完自己去把窗帘拉开了。
“觉不觉得眼熟?”
谌述打开钢琴盖子,熟练地弹了一段前奏,“像你以前的房间一样。”
易连禾点了点头,拿起他放在琴架上的剧本。
“他也很像以前的我。”
易连禾把这个故事看了一遍,根据剧情把《祷告者》原曲做了些调整。
这部电影的配乐,因为有他的加入,而被赋予了更丰富的意义。
易连禾觉得这个主角的某一部分是跟自己融合的。
“我也这么认为。”
谌述说,“是不是很神奇?”
“好像我要扮演你。”
第57章
在黑暗中挣扎的少年, 被解救后并没有像人们期望的那样, 恢复成正常孩子的模样。
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心里却住着魔鬼, 对他的灵魂觊觎多时。
你不是已经被救出来了吗?再也不用担心被虐待,被伤害。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所有的人都无法理解他。
“受过的伤, 会永远刻在心上。”
易连禾盘腿坐在地板上,把带上楼来的纸袋打开,拿出许多粗矮的红色蜡烛。
是谌述要的。易连禾把十来个蜡烛摆在地板上, 仰头看了他一眼, “要摆个心形吗?”
“......”
“摆一圈吧。”
谌述从琴凳上站起来,走到门口, “你先点,我再关灯。”
“好。”
烛芯被一根根点燃。关上灯, 拉起窗帘。视野里重新暗了下来,跃动的红色火苗出现, 光芒一点一点的增加,渐渐充盈整个房间。
墙壁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随着烛火摇晃。
“像是在搞什么宗教活动一样。”
谌述笑了一声, 走到蜡烛围成的圆圈边上, 跨步进去。跟易连禾面对面坐在圈里,一起讨论剧本。
这样的氛围确实很能带动情绪。
“牧野。”易连禾看着晃动的烛影,突然出声道,“他很没安全感。”
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小时候被亲生父母抛弃, 后来被拐卖虐待关小黑屋。被救出来后因为一句“这孩子长得真秀气”,赢得了领养父母的青睐。
“嗯。”谌述说,“在他的内心世界里,自己是从没有被爱过的。”
被买卖,又或者被善待,都是因为他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被领养后他穿着做工考究的新衣服,被上流社会的父母牵引着出入各种酒宴。他的音乐天赋被发掘出来,成为了养父母骄傲的资本。
他参加各种比赛,拿到令人瞩目的成绩。他写出的乐曲被人赞叹,成为乐坛的一颗新星。
他跟养父母一起接受采访,他们说,这是我的孩子。
但在牧野心里,自己只是被当成可供炫耀的玩具。
“越是被当做天才追捧,他的内心就越是动荡不安。”谌述说,“他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孩子,可自我认同感很低。”
如果有一天我弹不了钢琴谱不出曲子怎么办,会被再次丢弃吗?
那些被抛弃的记忆深深烙印在心上。收到的鲜花和掌声越多,就越是难以抹去。
你们所钟爱的,是我写歌的能力,是我能创造的价值。不是真正的我。
“没有人会爱真正的我。”易连禾喃喃地说。
谌述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又跟上半句,“——牧野这样说道。”
“......”算你反应快。
电影的开场是在牧野被领养后。前半段童年的惨痛阴影作为他的梦魇穿插回放,从他踏入大学校园开始。中间还有一段恋爱。
那个女孩的身上集聚了所有令人心动的模样。黑色的长发和温柔的脸庞,白色裙摆下纤细的脚踝。从身边经过时似有若无的暗香和小鹿般纯净的眼神。
是初恋的模样。
更难得的是,她爱上了一个孤独的少年。
在短短半个月的交往后,牧野愿意为她倾尽所有。
易连禾有点介意这部分的拍摄。
“为什么一定要有吻戏。”他指了指剧本里被勾画出来的部分,不满道,“是为了制造噱头吗?”
“这部分是导演反复修改过的,为了电影的艺术表达必须得保留下来。”谌述认真地解释,“本来是床戏的。”
“......”
“吻戏是借位吗?”
“不是。”
“......”
虽然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但听到这种消息哪有波澜不惊的。
易连禾心里不满的小波浪泛滥成灾,愤怒地把剧本往地板上一摔。
“啊床戏的话当然是了。”
谌述以为两人正在谈论工作,语气里全是公事公办的意味。他没有注意到易连禾变换的神色,还在继续认真bb道。
“其实我个人也更倾向于床戏。这样比较符合牧野的性格,剧情衔接也会更流畅一些。”
甘愿交付出自己美好身体的女孩,才会得到他那样疯狂的爱。
相比之下,一个吻显得有些单薄了。
“但是我们担心电影的尺度问题,可能会过不了审。”
谌述道,“所以当前改成了吻戏。不过我前几天跟白磊沟通了一下,还是希望先把两个版本都拍出来,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如果可以,他当然还是希望呈现出最完整的故事。
“......”
所以吻戏床戏都要拍是吗。
易连禾盯了他一会儿,发现谌述还在皱着眉头认真地想剧情。
好像并没有什么想要跟他解释的意思。
于是他开始面无表情地开始吹蜡烛。
“怎么了?”
视野突然开始暗下去,谌述才终于从工作里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东西。
“......不是我自己想要拍的。”
昏暗的光线下,易连禾的表情越发危险。谌述挣扎着给自己辩解,“都是?1 23 页, ぷ鳎俏说缬啊!?br /> “为了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