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冲洛映白笑了笑:“可惜本人目前还是单身,所以现在出去给师兄拿外卖。”
夏羡宁出去了,洛映白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明媚忧伤。
他刚才跟夏羡宁说那句“缺爱”本来是在开玩笑,可现在洛映白突然发现他好像把自己给咒了,因为想想夏羡宁刚才说过的那些事,如果师弟真的有了女朋友,被女朋友分去了时间和注意力,洛映白简直找不到第二个人来代替夏羡宁陪他。
不是他没有朋友——他性格外向,人缘一向很好,可是所有其余的人在洛映白心中都无法取代夏羡宁,有一些事他只和夏羡宁在一起做才会觉得开心。
于是夏羡宁回来之后,两个人撸了一会串,洛映白突然问他:“你说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
夏羡宁:“?”
洛映白道:“你的话有点启发了我,或者其实我才应该去找个对象?万一你把我抛弃了怎么办?”
夏羡宁道:“……我不会,抛弃你的。”
他犹豫一下,用一种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随口一提,其实又刻意的有些发抖的声音询问洛映白:“你要是想找……找个对象,我行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脏正在狂跳,觉得自己好像是欢喜,心中却又慢慢升腾上来一种说不出的伤感,那样期待,又那样恐惧。
然而洛映白似乎并没有体察到师弟的心意,他口味古怪,素来喜欢喝混酒,眼下正头也不抬地将啤酒跟白酒倒在同一个杯子里,听了夏羡宁的话也只是抬眼一笑,说道:“你喝多了吧?”
他那清冷秀丽的眉眼实在漂亮的过分,这样眼睫半抬的模样,显得睫毛更加纤长卷翘,眸光清艳,笑意微微,雪白的面颊上却因为酒意带了点红晕,让人无端想起江南料峭时节,残雪未化时舒卷而至的春风。
一滴酒都还没碰的夏羡宁道:“我没有。”
洛映白的性格看似绵柔,实际上很有豪爽洒脱的一面,他喝酒从来不劝别人,也用不着别人来劝,自己倒完了在夏羡宁的杯子上一碰,仰头干了之后说道:“唔,那太好了,咱们在一起,绝对是天生一对,珠联璧合,不过,你可想好了。”
他指着夏羡宁的鼻子说:“跟我在一起,你可就真的不许陪别人去了啊,男的、女的、都……都不行!”
夏羡宁心里的小鹿都快要撞死当场了,这才发现真正醉了的其实是这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洛映白那边的酒收缴了,握住他指着自己鼻子的手。
虽然知道洛映白多半是听不大懂自己说什么了,夏羡宁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不管是否跟你在一起,我都不会去陪别人,我只陪你。”
洛映白似乎挺满意,点点头道:“乖,那师兄送你一个东西。”
他抽回手,开始扯自己领口的扣子。
夏羡宁一脸愕然,眼睁睁看着洛映白一连解开了好几颗扣,上衣敞到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然后在自己的胸口乱摸了一阵,嘟哝道:“奇怪,怎、怎么没有了?”
在这一刻,夏羡宁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到,小说中写那些“口干舌燥心跳如雷”什么的词,竟然真的不是乱用的。
暖色的灯光好像为那过分白皙的肤色打上了一层釉,洛映白修长的手指拂过他自己的皮肤,愈发显得暧昧而诱惑,他那急切的动作,简直让人也忍不住想把手伸过去帮帮他。
夏羡宁情不自禁地抬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还是轻轻拢起了洛映白的领口,低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洛映白道:“我的护身符啊……我爸说了,那个是以后要给媳妇的,但是现在,我要把它奖励你!……可是怎么没了呢?”
——护身符在他受伤的时候,已经被葛盼明拿走了。
夏羡宁心里陡然一震,那一刻好像一下子被人从美梦中泼醒,一瞬间心中升起的情绪不知道是心疼还是仇恨,而刚刚生出的那点旖旎心思,却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夏羡宁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不过找回来之后,可就是我的了。”
“到时候要你不加那个‘但是’,心甘情愿地把它送给我。”
他架着迷迷糊糊的洛映白洗漱,把他放在床上后也没敢跟洛映白一块睡,自觉需要静静,独自去了客房凑和。
结果醒着不想见,梦里却还是回避不开。
夏羡宁翻来覆去许久,好不容易睡着了,这一睡,就做了一个梦。
他这个梦挺特别,一开始就好像连续剧似的,接着清醒时的状况继续展开,夏羡宁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听见洛映白在问他:“像现在这样相处不好吗?为什么一定想要改变咱们之间的关系呢?”
夏羡宁回答道:“因为我想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感觉好像有个声音正在跟自己一起说,那音色听起来挺耳熟,又好像就是他自己的嗓音。
心中生疑,眼前一亮,周围影影绰绰的景象忽然全部清晰起来,周围春花灼灼,闲云如鹤,悬垂的柳丝带着草木的幽香,款款轻扬——原来此时此刻,他竟站在一处园子里。
夏羡宁觉得自己本来很清晰地知道一切是假,可此时头顶日头高挂,风牵着他的袖子依依拉扯,这衣服却还是睡前穿的那一身,让他忽然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了。
面前是青石板路,路面狭窄,只可供一人通过,曲曲折折直通往扶疏花木之后的一处小屋,就仿佛悠然世外辟出来的唯一一块人间。
刚才洛映白那个问题,和隐约与夏羡宁自己重合的那个答案,都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夏羡宁在屋子门口猛地停住了脚步,透过半掩着的雕花木门,他赫然惊见里面竟然有两个交叠的人影,那两人身上的衣袍繁复华丽,长发被发冠束起,颇有古风,但面容音貌,分明就是他和洛映白两个人!
梦里的洛映白身后倚着柱子,被半圈在床头,看姿势处于下风,神态却甚为悠然,他的一只手甚至还在把玩着“夏羡宁”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淡笑着回答道:“你错了。不管爱与不爱,总要分开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这又有几个人能逃过去呢?”
他的面容、神情、声音都与真实的洛映白全无两样,只是举止间好像隐隐多了几分成熟,恍惚间,夏羡宁一时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一时又觉得现在正是他在把洛映白半搂于怀中,甚至连头发被轻轻拉扯的酥麻感都清晰无比。
周围无风,空气却莫名的动荡,微凉的温度中,一股燥热从身体直涌上心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矛盾,矛盾到让人连爱恨都辨不分明。
“夏羡宁”倾身吻他,搂着“洛映白”放他平躺在床上,他低声道:“我可以,我说不离开你,就绝对不会,你想离开我,也绝对不能。”
华丽的衣袖交叠,又跟随着整件袍子落到地上,夏羡宁怔然而立,眼前目睹的一切都发生的自然而然,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像是比他和洛映白还要亲密很多,让他惶惑到不知所措。
他绝对不会把洛映白认错,那么他自己呢?到底是身在其中,还是只是一个局外人?
那是谁?那正在与他最重要的人亲吻着,抚摸着,纠缠着的男子,究竟是谁?!
洛映白带着一点点气喘的声音再次传来,虽然依旧清润悦耳,但由于那些微的鼻音,多了几分蛊惑的暧昧之感。
“到时候,活着的贪爱都变成死亡的恐惧,珍惜让你再也不是无坚不摧……”
洛映白轻声道:“殿下,如果到了那样的时候,你不会害怕吗?”
殿下……
殿下?
陌生的称呼惊破梦境,一切的迷茫与动心化成熊熊怒火,夏羡宁起手召出一柄长剑,剑气破空而来,还没有袭向那个与他相仿的人,整个场景便陡然撕裂,周围的繁花瞬间零乱凋谢,而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额角布满了细汗。
“嗒嗒。”
他的房门被敲响,夏羡宁看着那扇门,心神未宁,一时忘了出声。
洛映白从外面推开门,探头进来,脸上虽然有点宿醉的憔悴,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奇怪道:“羡宁,还不起吗?要上班了。”
夏羡宁定了定神,道:“好。”
他梦游似的洗漱完毕,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洛映白揉了揉太阳穴:“我的微博又被红字@了,不过我还没了解具体情况,一会问清楚了再和你说。”
夏羡宁便道:“那你问吧。”
他略一犹豫,又说:“你昨晚说的话……”
洛映白等了一会,见没有下文,敲了敲额角道:“我说什么来着?给个提示。”
梦境与现实,在回忆中不断交错,甚至连夏羡宁自己都不敢确定昨晚的一切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垂下眼帘,道:“没什么。我先上班了,你这边情况清楚了,及时告诉我。别自己冒险。”
夏羡宁走后,洛映白就给邱子平打了刚开始那个电话,正好是事故发生后不久的事情。
现场忙乱一片,邱子平原本没心情接什么电话,直接就想按掉,幸亏他在挂断电话之前还是顺带着扫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然后手指立刻一顿,忙不迭地划开了免提。
他刚才还有气没力的声音立刻不自觉地拔高了,连“学弟”那个称呼都没再用,激动道:“是洛大师吗?”
洛映白被这种过分的热情搞得愣了一下,才道:“啊……你是邱子平没错吧?”
邱子平连忙道:“是我是我!”
他几乎痛哭流涕:“我这里出事了,我们……”
洛映白接口:“你们剧组里有人被木头削成的道具剑捅死了。”
邱子平:“……”
他用的29 31 页, 是免提键,洛映白这几句话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这些人本来就惶恐不安,再听见这么句好像未卜先知一样的话,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盯着邱子平。
就算是知道洛映白特殊能力的邱子平都惊了一下,呐呐地说:“是……被捅死的人叫岳卓涛,是我们这里的男二号。男二号已经换了四个扮演者了,之前的每个人都或死或伤,洛大师,能不能麻烦你……”
洛映白答应的非常痛快:“好的,我知道了。我有时间会过去看看。”
他能过来就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邱子平也不敢追问洛映白什么时候才能来,只好点头答应,挂电话之前,洛映白突然问了一句:“对了,周俊宜——你们那里有这么一个人吧?他怎么样?”
邱子平道:“有,他就是这部剧的男主,今天晚上没他的戏,所以他……应该挺好的吧。”
这个周俊宜应该说是洛映白以前的驴友,他比洛映白大了11岁,两人是洛映白结束高考之后自己出国游历的时候遇上的。当时周俊宜还在电影学院读书,也只是默默无闻的穷学生一个。
他平时勤工俭学,挣了钱假期出去旅游,和洛映白遇上之后两个人正好结伴同行,途中相处的还算愉快,只不过到底交情不深,旅途结束之后极少联系,洛映白虽然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娱乐圈里数一数二的大咖了,但也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注。
直到这回洛映白查了下资料,才发现周俊宜这个人着实也很了不起,他不是科班出身,原本是著名出版社的编辑,因为不满足平淡的生活,自身外形条件又非常出众,才萌生了进军娱乐圈的念头。
当时周俊宜刚刚毕业一年,几乎人人反对,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辞了工作,辗转各地跑了一阵龙套积攒经验之后,又用攒下来的钱申请了国外的电影学院。
如今他也不过三十出头,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影帝,基本上只要周俊宜参演的剧,主角的位置必定没有第二个人选,外形演技的出色是众所周知的。
他没跟邱子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周俊宜,只说:“好的,我知道了。回见。”
洛映白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露出了他刚刚才浏览过的界面,正是微博评论区熟悉的红字,上面的显示的名字赫然就是他刚刚提到过的周俊宜——看时间,应该是男二号沈卓涛刚刚死亡,红字微博就出现了。
周俊宜:@白哥哥瞎算卦 一把木头做的道具剑竟然能将人穿胸而过,这件事情太诡异了。我有种预感,说不定下一个出事的人就会是我。除了女主之外,就只有我跟岳欢的对手戏在全剧组里面最多了。
这条微博发的让洛映白很是不喜欢,因为求助信息太不明确了。周俊宜的意思应该是他在“与男二号拍对手戏”的时候有可能会出事,但是男主和男二的对手戏可实在不少,这样洛映白根本就没法判断具体时间。
命中注定的孽缘——他看着百度资料上写着的“导演:邓真,肖志成编剧:盖晓”时,心里默默地这样想着。三个名字中间竟然有两个都很眼熟。
不过目前唯一可以断定的一点是,由于男二的缺位,剧组里一些相关剧情无法拍摄,周俊宜暂时不会有危险,只要能在重新选择男二号的试镜之前赶到剧组就可以了。
洛映白问清楚了日期,先腾出两天的时间回学校处理了一些其他的事,又在出城之前去了一趟疗养院,这一忙起来没顾上再和夏羡宁见面,洛映白也忘了问问他,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江语佳每隔两个月就要来这里接受一段时间的全身理疗,洛映白已经是疗养院的常客,进去的时候冲接待员点头一笑,刷了下脸就被放进去了。江语佳静静地躺在床上,手上挂着营养液,没有半点要苏醒过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