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义哑声,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后才逐渐恢复理智,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
事已至此……
马义势弱:“这样也好,省得他被你和王生蒙骗一辈子。”
顾玄弈从来都不太喜欢马义,听到他说这话气到发笑:“好,很好,你那么爱听真话是不是,那我就告诉你,我的确有在照顾你的面子,一直不敢跟他表露心迹,是子晏自己,明白你对他心存爱慕后举一反三,察觉到我也对他有情。那天他根本没喝醉,他只是想躲你,也就是在那天我带他离开以后,他主动向我示情。我本就喜欢他,干嘛为了他根本不喜欢的你而推开,所以。”
话不说尽留有空白,可是这空白里的韵味,比直接说出来更让人浮想联翩。
马义脸色发青。
顾玄弈低眉耳语:“从一开始,我就不必跟你争,因为你没有这个资格。”摔袖,走人。
这一日过后,小城里的日子似乎从此波澜不惊起来,三人各自避着彼此,方见历想明白顾玄弈未做错事,却仍过不了心里的那层隔阂。
安文卿从顾玄弈嘴里知晓这事,心生歉意,好似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若非他故意与马义摊牌,马义也不会因此生气去找顾玄弈,更不会让方见历知晓过往实情。
顾玄弈食指与大拇指屈成一个圈,轻轻弹了下某人蹙眉的脑门:“跟你无关,要是你都需对此负责,我岂不是要罪无可赦?”他微微叹气,“仔细想来,我也有错,王生对我心有怨言而故意撩他时,我就该跟见历讲明。”
安文卿不赞同:“你怎么跟他说?方兄那时候刚陷入爱里面,哪里听得你那些话,你要是跑去跟他说什么,‘王生不爱你,他爱的是我’,谁信?怕不是要觉得你玩笑开的太大,太自恋罢了。”
安文卿继续给顾玄弈解释,“就好像我们三人,我现在和你在一起,若是此时合宜跑过来告诉我,你爱的不是我,是他,只是为了令他生醋吃味才和我在一起,你觉得我会信吗?”
顾玄弈嘴角僵在那,微微抽了抽:“这不是事实。”
安文卿笑:“但是对于当时的方兄,不就是这样,你觉得这事荒唐不现实,他同样会觉得王生因气你而和他在一起是个荒唐事,不可信。”
“我赢了。”顾玄弈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棋面上,安文卿已再无落子之地。
明明之前是自己优势,安文卿看着这大好的局面被自己下成满盘皆输,生气:“你故意?”故意谈起这些事引得他分心。
顾玄弈坦然承认:“下棋如用兵打仗,兵者,诡道也。”
安文卿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就知道耍这些阴谋手段。”
“阴谋虽阴,能将人虏获便是好手段。”顾玄弈将安文卿拉入已经怀中,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下次不会了。”
“哼,还敢想着下次。”
“不敢,不敢。”
察觉到一股令人心生寒气的视线,顾玄弈朝房梁看去,只见一只不知名的黑羽小鸟待在梁上,正看着他们,眼睛透着一丝血红的寒芒,正想仔细看清楚,黑鸟张开翅膀飞走,只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注意到顾玄弈盯着上面发呆,安文卿看向他视线所在的方向,只看到并无任何异样的房顶,觉得奇怪:“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顾玄弈回神,转移话题,“要不要再下一局,好好下。”
“好吧。”安文卿坐回原位,重新整理棋盘。
墨色赤眼鸟飞了很久,从顾玄弈府上一路北上,它的速度很快,常人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高速飞行下的它,最终在一个繁华城中宅院落脚,盘旋在一个豪华镶金鸟笼上方,“喳喳”叫着,等待喂食。
身穿墨色华服的男人从屋内阴影处走出,伸出食指让鸟停在他手指上,轻抚鸟头。
作者有话要说: 顾念晏真正的主子现身惹!
第114章 卷五:10
入冬后很快来了第一场大雪, 银装素裹着整片天地, 这是安文卿在这里待的第一个冬天, 分外寒冷。
顾玄弈逃得过家里的催婚,却逃不过子承父业,逐步接手家里的产业变得忙碌起来。
刚从茶楼出来,就被外面的寒风冻到收回迈出去的腿,身后过来一人, 将自己的裘衣披在安文卿身上, 安文卿回头,是马义。
马义护着安文卿, 替他挡住寒风:“最近过得如何?”
安文卿的脖子差点完全缩进披风里, 在凛冽冬风里瑟瑟发抖:“还好,像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家, 日子不就那样吗。”
马义出门在外一段时间,今天刚回来,不巧就在这里遇见,本就是同路,安文卿不好推辞,便与他一同回去:“听说,你去了趟京城?”
“故人相邀,便去小住几日。”马义体贴入微, 伸手帮安文卿掖好脸旁的皮毛,安文卿只好站在原地,不想麻烦马义, 正想自己动手,从一旁横出一只手,挑开马义,两人间徒然挤进一人。
顾玄弈解下自己的围脖毛裘,绕在安文卿颈间,两人视线相对,已是款款深情,在眉目间传达。
马义自知待在两人身旁必定自讨没趣,神情淡然:“我先行一步。”
顾玄弈连转身看马义一看都不愿,安文卿望着马义远去的背影,说:“多日不见,合宜他好像有点变化。”
顾玄弈不悦哼哼:“我看他就是贼心不死,还惦记着你。”
不敢跟弦之继续聊合宜一事,安文卿转而问:“你不是要去城外谈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玄弈话里满是醋意:“你以为我这一天都要待在外面不回来了吗?我才没看着你一会儿工夫,你就和他在一块,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有红杏树。”
安文卿震惊:“我不过是和他说了一句话,你竟然就暗讽我红杏出墙?”
顾玄弈扯了扯安文卿身上的衣物,怕他吹多冷风引起身体不适,言语缓和下来:“没,我看岔了,我眼前这株分明是傲立雪中的梅花树。”
“呵!”安文卿冷哼一声。
有宽厚的衣服遮掩,顾玄弈悄悄牵上安文卿的手,讨好:“我送你回去。”
敌不过天寒风冷,安文卿握紧顾玄弈的手:“嗯。”
昨夜已下过一场雪,原本停了,此刻忽又飘起小雪花,一朵一朵落在安文卿面前,逐渐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后巷无人,又有落雪做掩护,顾玄弈将人按在墙上亲吻,安文卿本是慌乱推搡,逐渐平静下来,双手环紧弦之的背。
无法预知何时会有人经过这里,既令人不安却又分外刺激,安文卿悄悄睁开一只眼,偷瞧着顾玄弈情动模样,俊气非凡,舍不得移开视线。
一小片淘气的雪花慢悠悠飘落在顾玄弈睫毛尖上,颤颤巍巍,随着顾玄弈的动作幅度晃动。
安文卿的喉间不自觉溢出一声喘息余音,顾玄弈睁开眼,正好抓到安文卿偷看现行,喜笑颜开:“我好看吗?”
这么冷的天气里安文卿瞬间红了脸,顿时驱散掉周身寒气,全身血液沸腾着:“……不害臊。”
“天冷,快回屋去,别冻坏身子。”读书人身弱,不比他这类总要东奔西跑的人,顾玄弈嘴上催促着,眼里却是不舍分别。
安文卿无奈笑着:“我没你想得这么娇贵,你也早点回去,别在雪天里多待。”
顾玄弈稍稍加快步伐赶回家,似听到羽翅挥动的声响,他看向那声音来源却只看到白茫茫一片,以为是自己听错——这样的雪天,哪来的飞鸟呢。
马义在巷末一角出现,肩上停靠着一只墨羽赤眼的鸟儿,它抖落身上的雪,对这雪天似乎毫无惧意。
低眉,眼皮垂下遮盖住眼底的阴暗,马义抬手抚过鸟儿的背,鸟儿瞬间飞起离他而去。
这个年,他定要让他们过得不安生。
初雪落过后便是新春伊始,各家各户都忙碌于筹备年事,等待着除旧迎新。
安文卿这日正在书房练笔,以便在新年时书写门联,好在父亲面前小小表现一次,老管事找到他,让他去厅堂,说是老爷的意思。
赶去厅堂,父亲坐在主位上,手上拿着一封已拆开的信件,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看到安文卿出现,喜笑颜开:“卿儿,过来。”
“父亲,什么喜事让您这么开心?”安文卿走到安父身旁,安父将手上的信纸递与他,安文卿看了几眼,却笑不出来。
安父欣慰地上下打量着自家儿子,言语里的欣悦已经标明他的态度和抉择:“你也老大不小,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你看这沐家二小姐,你也认识,才情、相貌都是极好,她那身家,愿意托她父亲来跟我谈你俩的婚事,已是我们家不敢妄自奢想的。”
安文卿看着信,又看向父亲,迟疑不定的神色终被安父察觉,安父紧皱眉头:“怎么,你想拒绝这门亲事?”
“……是。”
安父脸上喜色全收,不怒,却更显威慑:“给我个理由。”
安文卿说:“我不喜欢……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对待盈盈,我一直将她当做亲妹妹般疼爱,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好了!”安父打断他,“卿儿,你已经不是三岁稚童,难道还不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婚事我这已是同意。”
安文卿反问安父:“即使我一点都不愿意?”
安父认真地看着自己儿子,心中约莫有了想法:“心里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安文卿不敢说实话,现在不是跟父亲坦白的好时候,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成家还尚早。”
“卿儿。”安父气他不争气,“沐家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先功成名就,你要是错过现在,我笃定,将来你再也不会遇到比沐二小姐更好的人选。多少王公贵胄有意于她,她是你最好的妻子选择,而你却不是她最好的选择,一旦错过,她哪还有那个勇气等你?”
安文卿自然清楚,如果是沐家长辈给她挑亲事,绝对轮不到自己,如今寄信过来,言语里虽没明说,但都是暗指他去提亲,可见是沐盈盈在私底下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劝得长辈。
拒绝这门亲事35" 你看上去很可口34" > 上一页 37 页, ,无异于驳沐家长辈的面子,他们今后肯定不再待见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
安父见安文卿沉着脸色不再搭话,以为他在犹豫,缓下神色:“我给你些时日好好想清楚。你就算不想着你自己……”安父心生一丝愧疚,却还是要讲明,“也该为我做一份考虑。”
“……文卿明白。”
安文卿亲眼看着安父离去,略显老态的身躯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挺立于人前,经过京城那一事,父亲老了很多。
父亲虽从未明说,但安文卿知道,父亲仍想回到那个圈子里去,而现在,自己和沐家的亲事就是一个契机。
可是……他真的不能应下这门亲事,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沐盈盈。
到最后,安文卿仍旧是拒绝这门亲事,然而他不知道,他这边虽是拒绝,沐家那边得到的回信却是:年后,不日便会上门提亲。
这封回信里真正的内容,安父知道,同样知情的还有一个人——马义。
作为唯二的知情人,马义并不急于把安文卿的亲事告知顾玄弈,他还在等一个时机。
年后,安父准备好聘礼,带上媒人前去沐家,路途遥远,需要离家好些日子,但这一切都瞒着安文卿,只是跟安文卿说,是去拜访以前交好的官员,带上些小礼物罢了。
安文卿信以为真,没有生疑。
在安父出发前一日,马义便将安家老爷亲自去外省给自家儿子提亲这一事宣扬出去,并非大肆宣扬,而是悄悄告诉几位同顾玄弈仍有往来的好友,确保顾玄弈那边会听到这些话。
顾玄弈刚听到这些风言风语,自是不信,他和安文卿之间虽然一直没有明言,可这半年相处下来,各自心里的想法早就不用说出来,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动作,对方便能懂。
共度一生这话说出来矫情,却是两人心中共同的想法,他信安文卿。
方见历将自己亲眼所见告诉他:“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安家这几日的确在置办些贵重物品。”
“大过年的,谁家不买些新物件,子晏家又不穷,买些贵重点的也不是不可。”
“我看那些东西,可不像是他们家用的。”方见历和顾玄弈的关系早就缓和下来,现在是真为顾玄弈担心,“好,就算这不足以让你觉得不对,那媒婆呢?我可是亲眼所见,安家的赵管事从仙赐堂里出来。”
顾玄弈神色有变,看向方见历:“当真?”
第115章 卷五:11
解决流言最好的办法便是亲自去问个清楚, 顾玄弈心底仍是信任着安文卿, 但总归是要对方亲口否认才能安心。
安父不在家, 顾玄弈登门拜访安文卿,从正门进去——为数不多的几次走正门。
安文卿此时正在庭院里练画,他的字好看,却并不擅长绘画,因为心中对绘画从未有过兴趣, 可是总归要学点皮毛, 不能完全不会。
院里那棵挺拔的苍树,落在他笔下, 矮了半截又肥硕几分, 顾玄弈从他背后看到这画,一时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安文卿将笔放下, 横眉瞧他:“你行,你来!”
顾玄弈哪曾把心思放在过舞文弄墨上,自然是不会:“其实仔细看看,还是有几分神韵,你看这树干,这树叉,层次分明。”
越看自己的画越觉得丢人,安文卿将画纸揉成一团, 放弃似的丢到一边:“今天怎么有空来见我。”
重新铺开一张画纸,顾玄弈拿起画笔,学着安文卿提笔的模样在纸上作画, 同样以那棵苍树为参照,并不急着“兴师问罪”:“我不该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