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身形魁梧,如一座大山,而太玑不过是个五短身材的小少年,他失足捅出那一剑,又没有准头,加上身高差距,自然就——
咳,捅到了……
嗯…………
他觉得这其中应当另有隐情。
太玑扑腾着小翅膀,想引女娃再说一些有用的信息,女娃却伸手将他抓进了袖子,捂得严严实实,低低噤声道:“小团子你安分点,莫被别人发现了!”
太玑不明所以,挣扎半天冒出半个小脑袋来,这才注意到女娃的举止鬼祟,躲躲藏藏避人耳目,甚是古怪。
他在袖中叽叽啾啾了几声,女娃环顾周围,寻了处没人的地方藏好,方暗搓搓对他道:“嘘——你瞧那边!”
太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微微一愣。
混账!!哪有给法术绝招起这种名字的!!
准提有苦难言,也不免有些动气了,在东皇太一面前强绷着老好人人设道:“小友!你不要太过分!”
大意了!之前见他伤不了夸父,便以为这笨重的武器只是看着吓人,除了威慑作用没什么伤害力,现下真被他缠上了才明白,这大的出奇的剑器恐怕另有门道!
他堂堂一个圣人,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豆丁追着打,也太失颜面了;可若真的用什么厉害法术来制伏他,反更衬得他这圣人跟小辈计较不说,修为还水,对付大罗金仙都要用大招。
极重视面子的准提道人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他就势点了点小黄叽的脑袋,终于有机会谈起正事:“说起来,先前你吃下的那颗珠子……”
“嗯?”太玑歪了歪头,眨巴着豆豆小眼看着他。
陆压忙将脑袋转到一边,涨红着脸假咳一声:“那东西于你修行有益,我教你一段口诀,日后借助那火种修炼便可事半功倍,能助你不必时常顶着原形见人。”
太玑低头瞅了瞅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问道:“那究竟是何物?”之前在不周山情况紧急,禺号让他吃他便吃了,却一直没能搞清楚它的来历。
陆压倒也没有遮掩:“那是离火的火种,你带着它便可自由操纵离火,凡是品阶低于它的火焰,此后皆不畏惧。”
太玑心跳鼓鼓作响,对自己的猜测既惊惶又兴奋,带着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刺激感。
“明日我便安排子牙下山了,这场劫数虽然牵扯甚广,但比起昔日巫妖那般阵仗,还是安定许多。三界渐趋稳定,应是件好事,师弟因何愁眉不展?”
元始天尊口中所说之人,便是姜子牙,他三十多天前来玉虚宫求道,元始知姜子牙未来天命,便安排他住在昆仑脚下修行。他们眼中不过一月多的功夫,姜子牙已从而立青年变成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
太玑不能讲天道的秘密告诉元始,这是只有师父和他才有权知道的事情,所以只摇了摇头道:“正是因为渐趋稳定,才不是好事。”
天道法则漏洞越少,就越强大,等太玑接任管理员的时候,就越拿它没办法。
太子长琴怕他生疑,连忙打发他离开,刑天却仍然放不下心,多次回头过来叮嘱道:“眼下形势特殊,切不可松懈防备。”
长琴接连点头,总算将他推了出去。
太玑十分奇怪,忍不住问道:“大战已经结束,两族不都在休养生息吗?怎得你们好像如临大敌似的?”
长琴叹了口气,愁着脸在他对面坐下道:“本当如此。只是巫族本就部族众多,各自为政,大战之后,有个叫九黎的部落,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巫族秘术,欲重聚祖巫之灵为己所用,大聚兴祭,还铸出了一把魔兵,说要重振巫族,夺回大地的统治权。”
“他们接连吞并残部,已然将巫族势力统一了大半。而那些不愿与之合并的部族,便多数投靠了我们。我们部落因临近六道轮回,有后土叔父神识在此,且刑天、陆终和我尚有些战力,他们暂不敢与我们动手。”
殿外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平地惊雷震得太玑猛打了个抖,无措抬头看向鸿钧。
鸿钧依旧没有任何被忤逆的不快,反有几分高兴:“你年纪尚幼,待再长大一些,便能理解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出口。”
太玑被那惊雷骇地一时惊惶,但镇定下来后,依然认为自己不能就被这么吓住。
若人人都如接引准提一般,顺着天道的心意做事而逃脱罪责,天理公正又该何处安放。
他取出那舍利子呈到前面:“准提百密一疏,把它留在了旸谷,他们能遮蔽天机,无非是想不受牵连。现在天道已有了他们作恶的证据,总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吧?”
第60章:
帝女是妖皇后裔,盘瓠一个化形都做不到的狗崽子,帝俊知道他们相好,自然十分不悦。
正逢这次同巫族开战,帝俊便顺势下了这份诏令,想要盘瓠打消白日做梦的念头。
小金乌们几乎可以预见帝女闷闷不乐的样子了,一个个急的想要从斩仙葫芦里钻出来立刻飞到太阴星上去。
太玑摸着下巴了然:难怪禺号出门遛浑沌时还兴致勃勃,回来却心情不爽,原是妹控发作,不乐意帝俊以貌取人,给他妹子设绊。
他遂劝慰道:“这也未必不是好事呀,既然妖皇陛下都已立诏,他金口玉言,定不会反悔。只要盘瓠拿下犬戎,不就成一桩美事了?”
太玑微怔:“何事?”
“我给太清圣人留了字要还他定海珠,可珠子被掉包,我没有法宝可以还他了……”她顿了顿,低落道:“看那大叔衣着打扮应是截教弟子,你若有机会寻回定海珠,劳你将它还给老君。我偷了宝贝,无颜面见圣人,也不求宽恕,只此一愿……”
太玑觉出些不对,抬头就见精卫眼中灵光逐渐消散,“女娃一世懵懂,不辨善恶,无知鲁莽,为世人所弃;临终满腔仇怨,终是可笑……惟愿就此化归天地,再不恋此间种种。”
巫族没有元神,精魄一散,便是投胎都不能了。
太玑怔然看着那小鸟神识散去,对他歪了歪头,以陌生的目光茫然环顾周遭世界,然后毅然飞入天地间。
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笛声千回百转,转入高亢之音,明明都已经箭在弦上,却居然硬生生被主人扼断。
长琴顿时一喜,轩辕皱眉抬头,就看到呱太果然还是心软,本该一击解决了刑天的时机,他竟然心生犹豫。
只是,他犹豫的这一瞬实在太不是时候,轩辕的眼睛猛地睁大,色变惊呼道:“小心!!”
呱太尚未察觉到危险临近,他身后自空中垂下无限光华异彩的竹枝,从横斜里无声无息高速袭来,他甚至连回头都没来得及,眼前就骤然一黑。
六根清净竹裹住了他的身体,将他钉死在地上。
碧霄心直口快,冷哼道:“阐教十二仙的性命就是性命,我胞兄的性命便不是性命?金鳌岛六位同门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他们十二个出了事,师伯师叔都来救,我们截教的弟子出了事,便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吗?”
琼霄闻言也是心如刀割,双目含泪,悲痛万分道:“那阐教十二仙自己犯的杀业,拂的天庭的面子,却算计我们来顶,这也合理数规矩吗?”
她越说越是咬牙:“更不说这么一仗,多少截教弟子陨落其中,白白便宜了天庭!我们三个既然下了山,便是将性命和师尊嘱托抛诸脑后了,要死也要拉阐教小人们一起下水!如今十二仙俱在阵中,不出百日,他们就要在此化为血水!”
云霄亦是坚定了几分:“不错!师尊当年肯接纳收留我们这些人,是莫大恩德,他这样被元始师伯算计欺负,我们怎能为了自己保命就坐视不理!”
通天是不想弟子们知道封神是为阻止天道清理昔日巫妖大战妖教后裔而设,才默认了元始那番帮他掩饰的动作,哪知截教门下的弟子这么直心眼,真以为坏事全是元始干的了,还帮自家师父打抱不平。
他只是想像个真正的人一样,独立,强大,顶天立地,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是,做人好难。
他有些理解了很多很多年前,花哥在天策的校场里,捂着脸流泪时的心情。
为什么这么苦啊。
如果还能像以前一样,做个什么都不懂的、任性却简单的灵就好了。
他脸色骤然古怪起来,局促往后退了几步,接连摆手道:“贫、贫道其实,并不大喜欢太小的孩童的……”
“啪”地一声,一块迷你的金砖落在他脚下,生生阻住了他的退路。
太玑微微一愣,猛然回头,同那襁褓里的小家伙对视。
小娃娃双眼清澈透亮又纯真,笑眯眯对他眨了眨眼。
太玑脑中“叮”地就亮了起来。
他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极为缓慢抬头,撞进太玑颇有兴味的双眼中。
他看到太玑露出小虎牙,对他一笑。
陆压:“……”
卧屮艸芔茻!!完蛋!!!
大意了!!!
我靠……
这东西是霸霸的封渊震煞吗!!雷法还带刀墙的?!
然而太玑并没有思考的时间,他将双臂交叉护住脸面,迎头一条雷电劈下,从头到脚把他电了个外酥里嫩。
太玑身上的装备全红了,挨了一道雷居然还带减速,他腰间的造化玉牒一会儿闪着蓝光一会儿闪着紫光,像被这雷法劈坏了似的,幽幽灭灭个不停。
太玑腿都软了,精疲力尽对伏羲喊道:“你停下……我要被你害死了……”
广成子一边庆幸轩辕固守火云宫,不用遭此劫难,一边又同情自己几位师弟,对三霄斥道:“三教本来同气连枝,佥押封神榜的时候都是知会过你们的,现在你们对我阐教门人大下杀手又算怎么回事!”
云霄冷哼了一声,不屑道:“素闻广成子是玉虚宫十二金仙之首,可我瞧你这点微末修为,若是碰上了我们的法宝,也难脱厄运。”
广成子不怒反笑:“我当年在那都天神煞大阵里犯了杀业,早就知晓天命轮转迟早有报,从没想过脱厄,今临大劫,虽悔何及,却不怕你!”言罢便仗剑来取。
云霄同他斗法,碧霄便趁机祭了那混元金斗,将广成子捉了进去。紧接着,文殊、普贤、慈航、清虚、太乙……十二仙轮番而上,却陆续被三霄全拿进了黄河阵,削了顶上三花,闭了胸中五气,道果尽失,化作俗胎。
燃灯越看越心惊,三霄抓了十二金仙痛快解恨,瞧见燃灯却也不肯放他,要如法炮制将他也捉去。
多宝说东西是陆压捡的,陆压区区散人,不可能有机会出入天庭旸谷,旸谷分明只有金乌才进得。唯一的解释,便是陆压这厮当时本来就在旸谷……
准提猛打了个激灵。
陆压定是当年没斩草除根的那只金乌!
因金乌年幼,只知射杀兄弟之人是后羿,故巫妖大战后他潜入旸谷被太一抓包之事不了了之,他也一直认为,小金乌没那个脑子会怀疑到西方,自是逍遥法外多年。
但陆压可不一样,若他本体真是那金乌,只怕比他其他几个兄弟机灵多了!他不但目睹了自己教唆金乌、偷袭金乌的经过,还掌握了把柄……准提唯恐陆压知道更多的事情,给西方招来祸端,心中渐起杀意。
广成子动作僵硬,但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太玑问不出个所以然,便换了话题:“昨日你带屠巫剑前来,可是大师兄出关了?”
广成子收了愁相,忙拍了脑门道:“正是。瞧我,差点将这事忘了!大师伯此番特别交代,让小师叔速把他那宝贝定海珠还回去,他说他不缺金砖,你要真是后悔了想换那定海珠,最好拿些别的东西来……而且他近日炼制法宝伤眼劳心,没那宝贝照明,视物都有重影了。”
太玑面色古怪,大师兄这明显是当技术宅用眼过度所致,可不单是照明的锅啊:“你们没瞧见金砖下面的布条么?定海珠不是我拿的……它现下也不在我手里。”但他倒是答应过精卫要寻回定海珠交还回去。
“什么布条?”广成子皱眉迟疑了一瞬,“当时那玄都洞内,只有师叔留下的金砖啊?”
太玑稍一动脑筋,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赵公明这厮偷梁换柱不说,还妄图嫁祸到自己身上,让自己给他背黑锅!
“啊————!”碧霄怒发冲冠,肝胆俱裂,大呼道:“我同你们拼了!!”
元始情急之下,失手砸死琼霄已是不忍,又怎想真的同碧霄动手;咩咩更是被无辜迁怒的那个,见秀太在结界中大哭,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招架还手。可碧霄步步紧逼,元始无奈,正欲出手阻她一阻,就听秀太在结界中喊道:“别杀她!!”
元始动作一顿,改从袖中取出一盒,将碧霄收了进去。
碧霄挣脱不得,心若死灰,在盒内决绝道:“我姐妹三人既下了山,便没想着活着回去!今番技不如人,纵被你们缚了,宁死也不受辱!但我幼弟初生灵智,我姐妹三人所为俱与他无干,圣人若还要面皮,便好生将他奉还吾师,莫行私吞至宝之事!”
她言罢,顷刻便在那盒中化成一滩血水,竟是自行了断,神魂入封神台了。
……
道祖的徒弟,再不济也不会被条小龙摆布。
她操的都是什么心。
原来就连这条命都是白搭的。
精卫深吸一口气,默然道:“罢了,我托你个事,看在相识一场,你能不能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