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玑皱眉看了看他的舍利子,一时迟疑。
方才撞他的应该就是这玩意儿,但这舍利子又确实救了禺号,免了禺号一箭穿心……
厌越在他怀中蜷缩着,爪子扔出一团银亮的东西,“叽哥……我们没弄到太阳金精,你凑合用太阴金精好不……我们真的都很乖的……”
太玑连忙回神,无措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你别死,求求你……”
厌越可怜巴巴的啾鸣几声:“……嘤……好疼啊……我再也不串温泉蛋吃了……”
他顿了顿,续道:“你的命理轨迹若隐若现,与他人都不相同,我无法预测你的未来,只能从旁枝末节来倒推你可能会经历之事。故今日局面,虽在我意料外,却也算预期之中。”
太玑听懂了他话中含义,心情逐渐阴转多云。
这么说,他师父也不知他的未来,所以并不是有意将他算计在内、引发巫妖矛盾的?
“你怜惜生灵是好事,发出质疑也是好事,我并未有责备你之意。”鸿钧如是说,“因你年幼,尚不明白即便是身合了天道,也有许多做不到的事。”
他转过了身,留给太玑一个挺直的背影:“成为主宰,就要对所司管的世界负责。在我等眼中,并非不体恤因一己之念而罹难者,而是牺牲不可避免时,唯有漠然视之。”
他挣扎着爬起来,嘴里尽是铁锈一般的腥气,一口小牙都要咬碎,从精神到身体都散架了一般,好像滚烫如烙铁,又好像冰寒如霜结。
若真要他死于话多,起码让他临死之前,把最后找到的那个给挖出来!
太玑果断扔掉了重剑,将觅宝铲攥在手里,用尽剩下的全部力气朝伏羲冲了过去。
伏羲摸着那画卦台上的符文,淡漠笑道:“是该把你留给后人看看,这天地人之卦画象术变化无穷,便将你唤作《易》罢。”
他俯仰天地,感悟良多,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畅快感叹,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闷铲。
太玑下意识为禺号辩解:“当真不是麟狗将军眼花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先前同他在灵山的时候,是我亲眼看着他元神出窍同我下界的。之后在天庭,没道理帝俊和太一都看不出崽儿不是亲生的吧?”
他随即安慰麟驹道:“若是有人变化成他的样子就更不可能了!他知道我在不周山吃离火火种之事,还教我离火的使用口诀,若是别人变的,又怎会知……”
太玑说着说着,就忽然顿住了,摸着自己的小肚子陷入沉思,“咦……?”
麟驹听出他话中有异,追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太玑默然不语。
“妖皇大抵也看破了未来之相。西方二圣推波助澜,娲皇为避嫌袖手旁观,你三位师兄是人精里的人精,早就谋划好一切等待收获渔利。西方两个光头看似是幕后推手,实则不过是被诸圣推出来的、一把明面上的刀罢了。”
“妖皇同我做了个交易,予我斩仙飞刀,但托我照看妖族残存之人,并日后伺机向准提复仇。他说若他和东皇阁下出了意外,便要我以禺号之名带领妖族退守北俱芦洲。他把实沈、子契、姬弃他们一个接一个藏匿于洪荒星辰中,也是为让他们能在大战后留下一命。”
“帝俊心中恐怕很清楚,这一战只有一种结局,便是两败俱伤。”
太玑听得陆压所言,心头也不免生出些怅然感慨。
所谓的“天机”,但凡自上古存活至今的大能,其实多少都能感知一些。
呱太无意识地咂巴了两下嘴,脸上浮现出带着点欣喜的潮红,嘴角还依稀有可疑液体。
“……”盾太沉默了片刻,问道:“他……应是没事的吧?”
咕啾沉思道:“我观他这模样吧……”
“好像不是受伤……”太玑接道。
“唔,倒像是……”咩咩瞅了瞅怀里的花盆儿,咽了咽口水。
准提幽幽长叹:“人界大旱,我知巫妖二族定为此事起干戈,未免酿成龙汉初劫那般大祸,特来调解矛盾,不想这巫族神射手动作这般迅疾……”
太一皱眉思考他话中真假,太玑却已回过味儿来,冷冷瞪着准提道:“禺号说,出谷那日扶桑木下有人,天庭四周都有禁制,任何人进入都会被妖皇觉察,若有人闯入旸谷而不惊动妖皇,至少是圣人级别。”
准提笑了笑,也不露出半分生气的样子:“小友刚刚丧友,心中悲切,自是疑心甚重,贫僧能够理解。妖族小太子方才话只说了一半,我们谁也未听到他全话,这其中含义恐怕不能如此臆断。”
太玑点了点头:“嗯,我猜他应是想说,出谷那日扶桑木下有人教唆,好提醒我和后羿。”
他抬头盯着准提和蔼的笑容,凉凉道:“夸父那时候,是不是你在后面推我?”
他一手一个紧紧抓住了箭杆,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向后拽,竟同那箭僵持在了空中。
气力值飞速下降着,太玑咬紧牙关,费力挤出话道:“快跑……!”
厌越哭着在帝俊的结界边缘碰壁,绝望道:“叽哥!呜呜呜……我们出不去!这巫族的混蛋杀了大哥他们!”
后羿上前一步,眼中尽是复仇的快意:“你也是妖族的人?哼,不必担心,你们很快都会去陪他们,我今日一个也不会放过!”
见他又已准备弯弓搭箭,太玑大声喊道:“他们什么都不懂!!你也什么都不懂吗!!”
“是啊!”陆压应得飞快。
“……”
太玑呆了一会儿,连哭也忘了。
眼前陆压的模样终于不再是模糊的一团,他嘴皮子抖了抖,不由自主扁了老高,“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
“大猪蹄子!大猪蹄子!呜呜呜……你不早说!呜呜呜哇——”
第91章:
太子长琴闻言轻笑道:“这点小事不必在意的。”
太玑告诉他咕啾过段时间也许能慢慢想起来些什么,托太子长琴照顾他一二,琴太虽有些不满,但也并未反驳,只略略略几声冲太玑吐了舌头。
结束了密聊,太玑这才动身回八景宫。
出发来幽冥之前,大师兄刚给了他一颗九阳修髓丹,这才多久光景,就被自己给嗑完了,要是让大师兄知道了,不知要怎么埋汰他浪费丹药。
但挖咕啾出来也是重要大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还有陆压给的高级玄九丸在他肚子里,就是好生修炼也不费多长时间。
“竟是如此……”
“轰——”地一声惊雷乍破,太玑最近听见雷声就下意识打哆嗦,惊惶抬头看了一眼。
那银亮的闪电将伏羲半面映得惨白,太玑忽觉有异,连忙抓住伏羲的手臂,惊问道:“你算出了什么?!”
伏羲目光深邃,投放到极远的地方,没有落处。
他微微皱眉,立在这天地间,嘴边却挂着一抹带着点踌躇满志、又似凉薄的微笑:“原是这般……原是这般……那圣人呢……”
轩宫神色一凛,转身就要跳进那裂缝,却被太玑抓住。
“神君考量清楚,你这么一走,就跟此世再没有关系了。什么雷雨之神,什么重臣帝侍,香火啊威望啊,都再不是你的了。人们的信仰会催生出新的神灵顶替你的位置,你们可能永远都没机会再回来。”
轩宫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贯冷肃的脸孔居然笑了出来,语意不明道:“保护陛下的安危,亦是我的职责。”
他眼中隐隐有些忧色,低语道:“我只怕醒来后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目的,纵然见到了他,擦肩而过之后什么也想不起来,缘分就此终结……”
太玑于是松开了爪子,笑道:“这好办,名字带有言灵之力,只要你俩落在同一个世界,听到彼此之言灵,冥冥之中自会受到指引。”
“……”怎么着难道小少爷骂的是大道吗?
陆压顾不上多想,急急忙忙宣誓道:“不管另一条路多难走,我都陪着你,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扛,就算是挨雷劈我也不怕!”
太玑揪着陆压的衣领,断断续续问道:“你……嗝……说话算话吗?”
“算话!不信我们打勾勾!”
“呸!本少爷……都好几百岁了,又不是小孩子,谁要跟你打勾勾……幼稚!”太玑抽搭着,眼中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臭陆压、臭流氓……!天天撩叽,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好险……!他差一点,就被自己的自作聪明给坑了!
若非他意外被混元金斗收进了这片秘境,发现了天道真正的目的,只怕按他原来的计划,他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混元金斗是先天灵宝,实是天地间第一个净桶,凡人之生育皆从此化生,而他本身便是造化,所以才会被吸入之后阴差阳错找到这方秘境。
幸好陆压这大猪蹄子偷跑下了昆仑山……撞上了三霄……不然……
太玑心情复杂,一时都不知是该继续生气陆压不顾性命暴露在天道眼皮子底下,还是该感谢他歪打正着,助自己取得了真正能反攻了天道的筹码了。
咩太自跟了南极仙翁,整日抱着个花盆儿照看果子,也鲜少在元始身边侍奉了,想是那小果儿灵力损耗严重,没那么容易恢复。他瞧着一老一少整日围着花盆儿灰头土脸,便顺手帮了一把,没想到还真有起色。
三清乃是盘古元神所化,本源之力充满生机,这不刚以灵力浇灌了三日而已,那花盆里就生了芽,小巧玲珑的一丢丢绿色,煞是可爱,把南极和咩太都给乐坏了。
咩太对着那花盆一天到晚说话说个没完,元始和南极听不到他同花花密聊,还当他是在自言自语,都是无奈好笑。
但元始见他们喜悦,自己心中也十分欢愉,愁绪散了不少。
只是这心情刚刚转好一点,便见燃灯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张口就道:“那截教门下的三霄用混元金斗把小师叔捉去炼了神通,道祖可知晓此事?吾等又该如何应对?她们相助殷商,同我等伐纣大军乃是敌势,这这这……我等投鼠忌器,唯恐伤了小师叔性命,还同她们打吗??”
广成子冲他挤了挤眼睛:“道友就行个方便,先忍一忍罢。我担保不出两月,小师叔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陆压于是道:“……我今日且听你一言!但你回了玉虚宫,需尽快帮我问清楚个中缘由。”
广成子模棱两可道:“这我只能尽力而为,若是师门不允,我也不敢同你乱讲的。”
陆压沉吟良久之后,才勉强点头。广成子这便收了法宝,好生向陆压稽了一礼,权当谢他没有为难。
广成子转身回去要接太玑,陆压下意识就跟上他,却被拦下:“道友,你方才可说好了的。”
他被麟驹这么一提醒,倒真觉得禺号有些不对。
禺号一直都明显比其他金乌知道的东西更多,先前太玑认为是他机智过人,可细细想来,常识这种东西,却不是仅靠机智就能弥补的。禺号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要远胜另外九只金乌。
这次他们溜下界,天庭无任何人发现异常,便可说明禺号或许曾不止一次用这办法在下界行走,那他见识广博些,倒也说得通。
可他还会控制离火……
太玑依稀记得当日在灵山,长琴曾说那是火内之珍,就连司火的子契也说寻常人不能轻易操控,禺号……
厚重的大刀迎头落下,刀气有数十尺之长,太玑躲闪不及,下意识抽出轻剑来挡。
众人齐齐惊呼:“叽叽!”
“当——”地一声,巨大的苍炎鬼面咆哮着升起,四散的沙石砸得人脸生疼,那坚固的方盾背后,阿雪抬起头,目光冷冽,雪白的盔缨和着罡风在空中舞动,语气镇静又冰冷:
“盾立。”
咕啾的笑傲光阴也几乎同时落到了脚下,将太玑和蚩尤隔绝开来,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屏翳笑道:“蚩尤得了一块天外陨铁,打算将其炼化以克制人族紫极皇气,镇巫族基业,以期日后对上人族能稳稳克制他们。”
飞廉负手道:“巫族上古秘术何其凶戾,即便蚩尤一心入魔,十二祖巫的意志又岂是他一个大巫所能掌控?待那魔刀出世之日,必需大量血食滋补,少说也要百万生魂祭之,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弄不好就要杀劫临身。”
屏翳扭头瞧了他一眼,便知他心中已有打算:“巫族如今只剩九黎和幽冥两处了,可禁不起消耗。”
飞廉全无所谓哼道:“反正这杀劫不能算到我们头上,不如退居幕后,将计就计。”
“对了,听说伏羲的儿子出世那晚,还有仙人造访,听他们形容的打扮,隐约是阐教中人。”
禺号却叹了口气:“父皇难道不知道这点吗?那傻狗虽修为不俗,可就连子契都差点栽在吴将军手里,何况是他?万军之中取人首级,哪有说得那么容易。”
太玑于是道:“他一个人不成,多几个人帮他呢?”
禺号闻言立刻板起了脸来:“且不说妖族近日动荡不休,父皇对我们几个看管得极严,没有任何溜出妖族的机会。即便能跑去大营,你伤都还没好,到时候是要谁帮谁!”
太玑连忙摆了摆手:“是勾陈包扎得太夸张啦,我这不打紧的……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有法子溜出去啊?”
“这……”禺号顿时一噎,尴尬看向别处,一口咬定道:“没有!你不要瞎想!”
小娃娃笑得咧开了嘴,噗嗤噗嗤对着广成子吐起泡泡来,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乐呵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