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辰一径盯着褚浔,呆住一般,僵立成一尊石像。等烟雾被吸入鼻腔,他才不觉掩住口,低低咳了几声。戒烟多年,如今已时受不得这烟草气。
为了薛睿,他倒是什么都乐意做。
褚浔目中戾色一闪而逝,却悄然背过手去,将吸了一半的香烟按灭在掌心里。
剧痛传来,亦让褚浔更加清醒几分。他闭一闭眼睛,将四处12" 最佳男主[娱乐圈]11" > 上一页 14 页, 游蹿的暴戾尽量收伏。而后抬腕看一眼手表。来咖啡馆之前,褚浔与王猛约定了时间。现在时限将至,他若不尽快回去,王猛便会找过来。
褚浔尽量心平气静,向傅惊辰点头告别,“下午还有戏。我要回去准备了。”
说完转身便走,傅惊辰终于恢复神智,一把攥紧手臂,恳求一般:“容容,你听我讲几句话,只要几分钟就好!”
额角筋脉突突跳动,再耽搁下去,褚浔难保自己不会突然发作。他紧咬牙根,猛力甩开手臂,“你什么都不用再讲,你听我讲。”
傅惊辰喉结滚动,竟紧张到,在额头冒出了细汗。
褚浔凑近他面庞,轻声说:“上一次,我骗了你。小辰哥……”傅惊辰身体猛然一震,眼里光芒惊喜闪烁。褚浔笑一笑,将后面的话继续讲出来:“其实,我是恨过你的。许多年。”
胸口猛然被一只铁拳击中。傅惊辰急促喘息。那痛感还未消失,褚浔已抽身离开。脚步匆忙,急促地,没有回过一次头。似是从今往后,都不愿再见到自己的样子。
胸腔的痛楚,很快传到胃部。傅惊辰伸手撑住一侧墙壁,身体仍不受控制,徐徐软下去。眼前阵阵发黑。便在要蜷缩瘫倒的一瞬,一只手掌伸过来,稳稳托住他的手臂。
心口骤然一跳,傅惊辰立刻挣扎抬起头,“容容!
第52章
似乎又下雨了。豆大的雨滴自高空坠落,气势汹汹砸向地面,落在行道树的枝叶,或是行人撑开的雨伞上,发出巨大的、砰砰的声响。那声音传入耳道,莫名地令人心浮气躁。
傅惊辰看到自己站在窗边,微微低头望着楼下一道人影。那时的他,比现在更年轻一些。周身寒气逼人。接近琥珀色的瞳孔,冷得几乎不见人气。
站在楼下的人影,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身型瘦长,只穿一套单薄的睡衣,手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雨下得很大,风也很急。雨丝被吹进伞中,浇湿了青年的裤脚和睡衣下摆。青年抬起头,执拗地仰望傅惊辰,一半面孔光彩明艳,美丽如盛放的玫瑰,另一半包裹在白纱布中,渗出丝缕血迹,眼睑肿胀,只能张开一条细缝。
“小辰哥!”肆虐的风雨声中,青年大声向他喊,“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我向他道歉。你不要不理我啊。呜呜……求求你不要不理我……”那个倔强的、总也不肯认输的大男孩终于哭起来,眼泪和着血水,流满了整张脸孔。
傅惊辰又看到自己快速退回客厅,抓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怎么让容容跑出来的?快过来把人带走!他的伤还没好,不能再受风寒!”
听筒那边的人连连答应,似乎还问了他一个问题。究竟问的是什么,傅惊辰已经记不清。他只看着自己皱起了眉,一双缺少情绪的眼睛,轻微泛起一点潮红,低下声音说:“我不能再见他。不然……”
不然……不然他对不住的,便是两个人了。既已作出承诺,纵使仍有牵挂、不舍,该放手的,依旧要放手。
楼下很快传来汽车引擎声。傅惊辰跟着六年前的自己跑下楼,隔着一楼大厅的玻璃窗,看到那个叫余怀远的男人跳出车子,拿着一件大衣飞奔过去,紧紧裹住瑟瑟发抖的青年。
青年已被雨水浇湿半边肩膀,面庞被冻得青白。可他仍不肯跟余怀远回到温暖的车厢里。被强拖着带走,还要挣扎开跑回去,用更大的声音对楼上喊,“小辰哥,你再不愿出来,我……我就生气了!我生了气,就,就再也不会见你了!听清楚啊,以后……以后就算你想见我,我都不会,都不会再理你的!”他毫不在乎脸上的伤口,喊话时伤疤撕裂得更深,血水完全浸透了纱布。
傅惊辰心口如被透红的铁水浇灌。他催促自己快些跑出去,焦急地挥手、大喊,六年前的他,却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多犹豫了一秒。只有那一秒,青年冷得失去力气,被余怀远半拖半抱,带进了车子里。
车子很快开走。傅惊辰推开门跑到大雨中,只看到转弯处闪烁的车尾灯,在层层雨幕中飞快远去。
雨还在下,仿佛小了些。雨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再转过身时,天已放晴。空气中,充斥着咖啡的淡淡香气。
傅惊辰站在一家咖啡馆门前,看到方才离去的青年,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他长高了,也长大了。面孔依旧漂亮夺目,更淬炼出成熟、从容的风度。即便左脸多了一道伤疤,仍丝毫无损他的美好。
心头瞬间溢满了喜悦。傅惊辰伸出手想拥抱他。青年却向他轻轻一笑,道:“我说过不会再理你的。忘记了吗?”傅惊辰顿时愣住。青年凑过来,将烟圈吐在他面上,收敛起笑意,冷冷地说:“你凭什么还想要抱我?记清楚:我恨你。一直恨。”
这句话似一道魔咒。青年消失了,咖啡馆也消失了。四处茫茫,只余下一团团深灰色的浓雾。
傅惊辰仓皇环顾四周,大喊,“褚容!容容!”
没有人应他。什么回声都没有。
一阵风吹来。浓雾也散去。天空灰暗,大地苍茫。在空荡荡的天与地之间,又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梦境醒来。傅惊辰动了动手指。眼睛还未张开,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悄悄滑入鬓角中。
他终是明白过来,今日的结局,早在六年前便已注定。没有人会等他六年;没有人能忘记当日的伤痛。他早已不配再得到褚容的原谅,还有,爱。
放在被单外面的右手,轻微动了一动。立刻有人靠到近前,小心翼翼握住那只手,轻声问:“惊辰,醒了吗?”
是薛睿的声音。低缓温柔,带有他一贯恬淡温雅的气息。
傅惊辰顿了片刻,极轻地应一声,并未张开眼。他的意识虽已清醒,心绪仍陷在方才的梦境中。苦辣酸涩,百味交杂。心头不时猛烈抽动,几如被剜去一块血肉,时刻提醒他,他已永远失去了褚容。
薛睿松开傅惊辰的手,为他理一理被角,转身去拿一边矮桌上的水杯,想为傅惊辰倒一杯水。
傅惊辰合着双眼,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薛睿双手顿住,低头站了一阵,放下杯子,轻手轻脚走出去。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除开墙壁上挂钟滴答走动的声音,再没一丝响动。
傅惊辰转动头颈,一侧面庞埋进枕头里。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似是受到了刺激,方才好转的胃部又隐隐作痛。傅惊辰皱眉忍耐。他像是自虐一般,不肯呼叫医生。痛到额头冒出汗水,也只绷紧双唇,手脚都未移动丝毫。
病房里没有开灯。余晖落下,暗淡的光从窗外慢慢渗透进来。疼痛终于退去。傅惊辰张开眼睛。灰沉沉的暮色里,他似又看到褚容美丽的脸庞,满不在乎地笑着,对他说:我一直都恨你。
傅惊辰张口喘息,等胸间的滞涩稍缓,手臂支撑床铺坐起身。又倚在床头歇息片刻,身上的冷汗才缓慢消退。傅惊辰伸手拧亮台灯,拿过被薛睿放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指在屏幕来回滑动数次,终于划开解锁键,拨下叶导的号码。
剧组仍在赶戏。傅惊辰前后拨去四五通,叶导方接听电话。不待傅惊辰开口询问,便直接道:“褚容状态蛮好。下午的戏拍得很顺。晚上还有夜戏。我让他先回化妆间休息了。”
傅惊辰听完缓了缓,回话说:“多谢叶导关照。”
“谢什么。我的演员,我当然要照顾好。”老导演心直口快,并不愿随意领受傅惊辰的感谢。
傅惊辰便继续道:“以后,我是说,等《侵蚀》拍完,也要麻烦叶导多多关照他。”叶导似有疑惑,静静听傅惊辰讲下去,“容容的脸,叶导是清楚的……哪怕如今他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他能继续做演员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我很明白,褚容喜欢电影,非常非常喜欢。如果就此被迫离开电影,那对褚容而言,无异于剥夺了他最珍爱的事业。所以,我恳求叶导,往后若有合适的机会,请将褚容带在身边,教导他,如何全面掌控一部电影。”
听筒那边没有回声。良久,傅惊辰才听叶导反问:“你是想,让褚容跟着我学做导演?”
“……对。”
“你确定他喜欢?做导演与做演员,完全是两个行当。”
傅惊辰斩钉截铁,“我确定。”
余怀远为他整理的,有关褚容在南城的资料,足足近百十页。其中不仅详细记录褚容与王猛的交往状况,更将褚容六年来的生活轨迹一一展示。褚容对电影的热爱,不仅限于作为一名演员的身份。他是将电影当作生命中的瑰宝,只要能有机会参与其中,无论承担何种职务,他都会万分欣喜。
叶导思考片瞬,即应允道:“好。这件事我记下了。”
老导演一诺千金。傅惊辰用力攥紧手机,言辞诚挚谦卑:“多谢。真的多谢您了。”
“不用。有才华又上进的年轻人,是该多拉一把。”叶导说完,并未挂断电话,反而犹豫道:“你,还要见褚容吗?”
这次轮到傅惊辰沉默。他垂眼看住雪白的被单,终是否定道:“不见了。您说得对,我们两个,不合适。”
傅惊辰贸然赶到D市与褚容见面。叶导心中并不情愿。褚容先前的状态,已将叶导惊出一头冷汗。且褚容与傅惊辰过往那段旧情,叶导多少亦有过耳闻。自是唯恐在这紧要关头,又要平地生出波澜。但傅惊辰身份不同,他又先斩后奏,直接堵在了剧组,不叫他见一面褚容,总归说不过去。演员私下的精神状况,不方便向旁人提及。叶导便只旁敲侧击,对傅惊辰讲了一句“你们两个不适合“。意在提醒他往事已过,不再纠缠才是正途。
现在褚容情绪未受影响,傅惊辰又回了这样一句,两人应是已将前事彻底了结。叶导长舒一口气,语气变得轻松:“这样就好。”
电话切断,手机回到主页面。屏幕上,绒花歪着脑袋,幽蓝的大眼似在好奇地凝视傅惊辰。手指抚了抚画面上绒花的耳朵尖。傅惊辰点开相册,调出日期最近的一张照片。
他这两日隐身在剧组,偷偷拍下许多褚容。这一张相片里,褚容笑容灿烂、眼神明亮,全无入戏时的阴戾。先时他只以为,这笑容全因褚容在享受表演。今日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明朗如阳光的笑,或许的确与褚容对面的王猛,也有些许的关系。
起码在面对自己时,褚容再也不会这样笑了。
傅惊辰抚摸屏幕上褚容的面庞,一遍又一遍,留恋不舍。他的个性有太多缺陷,过于自负,也过于固执。乔伊离世之后他才懂得,爱情不止需要忠贞,也需要宽容和让步。如今失去褚容,他才又后知后觉,在爱的世界里,忍耐与守护,也是必不可缺的一部分。爱一个人,并非一定要得到他。以为只有自己才能给予褚容幸福,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
这样就好。只要褚容平安喜乐。那么,这样就好。
第53章
第二天清早,傅惊辰与薛睿分别搭乘两架航班飞回C城。
在D市这几日,傅惊辰顾不上其他。昨晚整夜失眠,用手提处理一些公务,偶然间才发现,上回与薛睿去机场为小奇送行,竟被八卦杂志跟拍并刊出了照片。
薛睿身为一线明星,感情状况一向是大众追逐的焦点。他与薛睿分手,并非是单纯的个人选择,亦要考虑消息公布后的公众反应,以及对薛睿事业、形象的影响。是以做出分手决定后,傅惊辰便有意为今后正式向外界宣布做准备。前些天送走小奇,他即决定尽量减少与薛睿的私下会面。他的团队已做过许多前期工作。包括媒体掌控。只要他人在C城,基本便不会出现被偷拍的情况。
哪知现下不仅被偷拍,照片还能顺利出刊,这等状况实在出乎傅惊辰的意料。
在最初看到照片时,傅惊辰皱眉凝视,足足数秒过后才肯相信。他一面怒火炙热,一面竟在脑中,掠过一个近乎于异想天开的念头。他想,或许褚容也看到了这桩无聊八卦,才会对自己讲出那样的话;才会故意欺骗自己,假装与王猛是情侣。
这思绪只一闪而过,荒唐又可笑,便是傅惊辰自己也不能够相信。
余怀远给他的资料,另有一份电子版,完整保存在他的手提电脑。这些天来,只要稍有空闲,傅惊辰便会调出资料看一看。许多内容,他都已烂熟于胸。褚容在南城的六年,做过外卖员、送过快递。最落魄时,被打工的店铺开除,没有收入交房租,只能在公园勉强过夜。离开C城之前,褚容是光芒万丈的青春偶像,更得到知名导演青睐,被视为前途无量的影坛新秀。毁容后流落南城,不止做回普通人,更要忍受饥饿与屈辱……仅仅只为了活下去。
褚容生得精致漂亮,又聪明伶俐,自小被家人娇惯长大。即便而后父母双亡,也有奶奶与姑姑疼爱。与傅惊辰在一起后,更是被宠得小王子一般。他生性最怕吃苦,更怕劳累。过去在片场拍戏,被导演抓住多NG几次,他都要向傅惊辰好一番抱怨撒娇。在南城这些年,却是什么样脏活累活都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