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鑫忍着笑意,使劲瞪着年轻人。
八成是被花鑫凌迟的眼神吓着了,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是个女人给我的,刚才那些话,也是她教的。”
花鑫手快,调出手机里白月的照片给他看:“是不是她?”
年轻人瞥了一眼:“不知道。那时候是半夜了,她捂得严实。”
花鑫用手遮住大部分屏幕,只露出白月的一双眼睛:“再看看。”
年轻人探着头仔细看了看:“看不出来,真的。”
就在花鑫和温煦失望之际,年轻人忽然说:“不过吧,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我记得。”
“还有个男人?”温煦下意识地问道。
花鑫说:“你好好想说,仔细些说。”
年轻人抹了把嘴,裹了一下单薄的棉衣席地而坐。花鑫个子高,低头看他特别麻烦,温煦就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听着就行了。随后温煦蹲了下去,盯着年轻人的眼睛仔细地听。
大概听了十来分钟,理清了头绪。
事情还要从上个月的某一天晚上说起——那天晚上,年轻人跟朋友喝完酒往家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常年没人住的房子里亮着灯,灯光忽然又关了,紧跟着一个穿戴严实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大箱子。年轻人也是嘴欠,见着女人就想撩,他说美女这么晚了还干活呢?哥哥帮你呗?那女人白没搭理他,继续从屋子里往外搬箱子,有一口气搬了五六个。估计箱子挺沉,女人搬完最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蹲在门口乐呵呵地看着她进进出出,瞧着她搬完了,又问,你这是往哪搬呢?这里面车可进不来,你行不行啊?
女人喘着气看了年轻人好一会儿,忽然说,我出一百,你帮我搬到巷子口去。年轻人当即表示,帮美女干活哪能要钱呢?于是,真的帮女人把箱子都搬到了巷子口。女人很大方地拿出一沓钱来,当时把他剩下那点酒劲儿都吓没了。可女人说的明白,以后要是有人问你今晚的事,你这样这样说。
年轻人也没多想,毕竟能在这一片活动的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再者说,一张一张的票子就在手边,怎么能不要呢?他收了钱,准备走的时候,一辆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没等男人说话,他很识趣地跟女人打了招呼赶紧回去了。女人和男人有没有说什么,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听完了整个过程,温煦的眉头也已经皱成了一团疙瘩。站在一边的花鑫又在手机里找到穆渊的照片给年轻人看,问那天晚上看到的男人是不是这个。
年轻人摇摇头,回道:“比他大,比他矮,比他瘦。”
花鑫问道:“看上去多大年龄?”
“三十多岁,四十好几那样吧。”
花鑫沉思了片刻,调出第三张照片递给了他,他猛拍了一下大腿:“就是这个人!”
温煦急忙抓住花鑫的手腕,把手机转向自己。照片上的人赫然是已经死去的——汪厉!
第147章
汪厉的照片忽然隐了下去, 杜忠波的号码霸占了屏幕。花鑫拿着手机去了屋子外面, 温煦留下来继续盘问年轻人:“你仔细想想,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年轻人裹着棉衣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 说:“帽子口罩捂得特别严实, 看不出来。”
温煦:“看不出来你叫人家美女?”
年轻人上下打量温煦一番, 嘚瑟的口气中带着一点洋洋自得:“哥们, 你没把过妹吧?”
这个……
年轻人呵呵一笑,说:“我跟你说啊, 这女人不能只看脸, 美女就是捂着脸那也是美女。”
这是什么逻辑?
虽然他想不通关于美女和捂脸之间的逻辑关系, 也没有一丁点把妹的经验, 但就某种本能类行为来说, 这三点还是有同通性的。比方说——特点。
温煦眼神灼灼地盯着年轻人,问道:“气味, 你闻到什么气味没有?什么香水儿, 或者是洗发水什么的气味。”
后面的一句话提醒了年轻人,他思索着回答:“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她给我那一沓钱是用塑料袋装着的, 那袋子一股医院的味儿。”
温煦似乎怔楞了一下,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低声问道:“袋子呢?你还留着吗?”
“可能在屋里?哎呀,这么长时间了谁还记得。”说这话的时候, 年轻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搔了搔头。
温煦只是随随便便地回道:“哦, 那就算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了,杜忠波探头进来,喊了一声:“温煦。”
看到杜忠波才明白,刚才那通电话估计是他在巷子口打的,因为找不到具体位置所以让老板出去接一下。温煦让年轻人留在屋子里,起身出了屋门。
漫天的雪花比方才迅猛了些,自家老板站在外面一脸的厌恶表情。温煦忙撑开伞遮挡风雪,顺便问杜忠波:“你这是从哪来?”
“队里。”杜忠波苦哈哈地说,“命苦啊,跟我比起来,你们都幸福的老爷少爷。”
温煦心想,你怎么不说拿两份薪水的事呢?
杜忠波厚着脸皮叫苦,花鑫深吸一口气,直言:“别说废话了,查到什么了?”
杜忠波袖着手,跺着脚,嘴里呼出一口白气,哆嗦着说:“我在队里调查了一下郑俊胜这个人,你们绝对猜不到,出车祸之前他在什么地方工作。”
温煦和花鑫面面相觑,后者很配合杜忠波这套“卖关子”的戏码,问道:“难道是在警察局?”
“当然不是。”杜忠波居然有些得意地看了花鑫一眼,说,“是灰云山里的那个化工厂。”
随着杜忠波揭开谜底,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像连雪花都被这个事实吓了一跳。
情侣之间的这一次的面面相觑,要比几秒钟之前纯粹的眼瞪眼有内容多了,他们都在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惊讶。
不,应该说是惊悚。毕竟,过于巧合,真的很吓人。
温煦抢先一步开口问道:“找到郑俊胜了吗?”
杜忠波耸耸肩,说:“我查到他三个地址,都是假的。我又从大数据里调取他的账单消费记录,结果你猜怎么样?”
花鑫没心情再跟他玩卖关子的游戏,不满地说:“快说。”
“没有,什么都没有。”杜忠波拿出一张打印纸,交给花鑫,“你看看,最后一次银行卡消费记录是2014年初,其他的消费记录我根本查不到。换句话说,两年多一来他的消费要么是别人代劳,要么全部是现金交易。哦对了,医院有两次是现金交易,日期都在上面。”杜忠波指着方才给花鑫的打印纸。
温煦咋舌:“这不可能啊。就算他不用银行卡,手机总要用吧?”
杜忠波耸肩摊手,苦笑一记。
花鑫看完了手里的资料,转手递给了温煦。遂道:“地址是假的,两年多以来只用现金结账……他是躲着谁呢?”
没等杜忠波回应这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温煦看完了少的可怜的资料,抬起头来问道:“一张银行卡记录都没有吗?这都什么啊,太乱了。”
杜忠波:“现金结账记录根本查不到,我能找到这些就不错了,知足吧花老板的男朋友。”
温煦涨红了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花鑫倒是对这个称呼相当满意,拿出烟来分给杜忠波一只,脸上写满了——我男朋友腼腆,适可而止,适可而止啊。杜忠波接过烟,对着花鑫笑了一笑——看把你嘚瑟的!
两个不要脸的不紧不慢地点了烟。这磨蹭劲把温煦急得够呛,却又不敢催促两位大佬。
杜忠波抽了两口,结果吸了一肚子凉气,把香烟丢在脚下踩灭,才开口:“他名下是有两张储蓄卡,我让人去银、行打流水了,回头发给你们。”
一番话的意思很简单——等!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在这里挨冻受苦,花鑫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烟灰盒,把大半根香烟塞进去,挑起拇指指了指空屋子,说:“里面那小子,你带回去吧。”
杜忠波也是这个意思。因为监理会有明文规定,最后结案的人必须是警方,而身为刑警队队长的杜忠波,也必须找打确凿证物证才能把案子提上去。这会儿,三个人都冷得很,省去了客套话,各奔东西。
杜忠波踩着洁白的雪花走进空屋子,也是打了个激灵,这屋子里没有取暖设备倒是比外面还冷了。他瞧了眼对面同样哆嗦的年轻人,露齿一笑:“别怕,我不是坏人。”
年轻人:……
稍时,花鑫的车驶上了主交通干道,快到信号灯的时候减慢了车速,啧啧两声,说:“这案子越来越离谱,你怎么看?”
温煦苦笑道:“时间轴的错变点总是冰山一角,如果没有个大事在后头等着我们,我反而不踏实。但是汪厉的案子,牵扯的人不多,事情倒是很复杂。”
花鑫:“所以,你有什么看法?”
温煦咂咂舌,说:“有点糊涂。你看哈,钱毅那案子,咱们干涉过去事件,把钱文东和穆渊救活了;黎家案咱们干涉了车祸细节,救回了罗建。我觉得吧,时间轴必须保证这些人都活着才行。那你说,汪厉这案子,时间轴让咱们救谁呢?总不会是汪厉吧。”
“这要查到最后才知道了。”车停在信号灯下,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线索基本都能串起来了,估计不出一周就能结案。”
温煦闻言格外惊讶地问:“这么快?好多事都还没下落呢。”
花鑫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杜忠波影响了?需要全盘结案的是警方,我们只要找出谁是杀害汪厉的凶手,让老杜抓了就成。”
温煦的眼神斜睨了过去,好像难以置信的模样。
花鑫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装糊涂,还是被冻傻了?”
温煦深吸了一口气,颇为自信地回道:“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傻不傻咱们分析分析——首先,白月跟郑俊胜有仇,他们是不可能成为合作者的。再有,朱鸣海和白月贩毒的原因不是敛财,是为了还债。动机不一样啊,他们害郑俊胜瘫痪了,怎么可能再去拉拢他制毒?”
这是要“从头说起”了?花鑫又将车速慢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OK,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温煦想也不想便回答:“朱鸣海和白月为了补偿郑俊胜,不得已才贩毒,郑俊胜知道了朱鸣海给他的钱是贩毒得来的,肯定非常矛盾。从他能在车祸中帮助受害人的行为来看,他是个善良正直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接受贩毒赚来的钱,所以他躲了,为的是再也不见朱鸣海和白月。而朱鸣海因为汪厉被打成植物人,又感染了HIV病毒。”
听到这里,花鑫淡淡一笑:“说到最后,你不是也认为白月是凶手吗。”
“不一定。”温煦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马威交代——双弧组织看上了汪厉,想要他做钱毅的接班人,但是因为汪厉这个人不够狠辣所以排除在外了。这样的话,就有双弧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太牵强了。”花鑫把车子漂亮地停在咖啡店的售货窗口外,放下车窗,跟里面的服务员点了两杯意大利浓缩咖啡。
花老板不紧不慢的性子到什么时候都有条不紊的,温煦不行,绷着脸,眼睛紧盯着花鑫,只等他来反驳自己的观点。
花鑫瞧着温煦严阵以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的他的头发,说:“双弧会为了杀一个弃子,专门配一种毒药?还让他死于慢性中毒?”
这……可恶,没有理由可以反驳了!
“但是……”温煦不甘心,飞快地转动着脑子,寻找可以推翻花鑫论点的线索,“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汪厉究竟跟双弧组织有多深的纠葛。”
花鑫舔了舔嘴唇,对温煦勾了勾手指,温煦以为他还说点什么乖乖地凑了上去,花鑫一个弹指弹在他的额头上:“小笨蛋。”
温煦捂着脑门,气哼哼地说:“弹脑门可以,说小笨蛋不可以!”
花鑫:“为什么?”
“肉麻。”温煦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撸起袖子秀一秀胳膊上新鲜的鸡皮疙瘩。
花鑫一把将温煦搂进怀里,使劲揉了两把,以表达此刻雀跃的心情。温煦被他揉得心猿意马,还要惦记着方才说得那点案情,所以他没有贪恋花鑫的怀抱,毅然决然地推开了老板,正色道:“能有点正经的吗?”
“你看过《道德经》吗?”
《道德经》这个弯儿怪的有点大。温煦茫然且诚实地承认,并没有读过。
花鑫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老子在《道德经》里有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一句《道德经》从洋范儿十足的花鑫口中说出来,不伦不类的。温煦没听出什么玄机味儿,倒是听了个迷迷糊糊。果断地捂住了他的嘴,坦诚相告:“你再念两句我就睡着了。”
花鑫拉着他的手,又去戳被弹红了的额头,用着宠溺的口吻说着老夫子的台词:“老祖宗的留下的都是大智慧。”
温煦哭笑不得,只问,意义何在?弟子愚钝啊老板。
花鑫将车窗摇上了些,免得接下来的谈话被人听到。从细小的窗缝里吹进来冷飕飕的风,他就着这点冷风凑上去,在温煦的脸颊上摄取了温暖,赚了口水费,整了整衣襟,看架势好似需要用“在很久很久以前……”做开场白。
事实上,开场白真的有点久。花鑫说:“这事还要从钱毅说起。”
“等一下!”温煦干脆地堵住他的话头,忽然靠了上去。花老板龙心大悦,张开手臂等着男朋友投怀送抱,温煦的手越过他放下车窗,把服务员手里的咖啡接到手里。花老板白白打开自家大门,得来的只是一杯浓缩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