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种情况下,束忠没能力也没义务去照顾那少年一人。
“但求尽心尽力,问心无愧吧。”
可束忠心里,总是有一丝遗憾,想到那孩子的眼睛,心中有些难过。
剧烈的疼痛笼罩着束忠的头脑,他悠悠醒来,神志不太清楚。
神情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仁心殿。
束忠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了爱徒伯洛的脸,他笑了笑说:
“……好徒儿,为师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将我周身灵脉震断……”
面前的“伯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眼神里也有嘲弄。
看到了那双眼,束忠浑身一震,猛然清醒。
“你!你这畜生……”
束忠奋力挣扎。
他的四肢僵硬,好像肉馅被人剁碎成无数截,根本无法动弹。
平日如温水般周转与全身的灵气,像是找不到路一般,无头苍蝇似得在自己体内乱撞。
束忠试图吐纳灵力,可没有一滴灵气听自己的控制,反而引得身体剧痛,浑身是汗。
“孽徒!”束忠大怒:“你做了什么?”
“师父,你都已经知道了,何必问我呢?”柯婪奕笑了起来,他点点头:“没错,这不是噩梦。我已经将你的筋脉震断,揉碎灵根。自此之后,你再也不能踏入仙途,变成了一个没有修行资质的凡人啦。”
当真是晴天一个霹雳,陡然打将下来。
毕生修为,一朝既去。
束忠如遭雷击,耳边轰隆作响,喃喃自语:“什么?什么?”
他全然不敢相信,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不久前,他还在正阳仙宗演武台,出席开幕仪式,赢得四洲喝彩。
怎么这样快,他便被人废去修行资质,成为了废人呢?
他不敢置信。
“你这孽徒!!”
束忠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只可惜被震断筋脉后身体虚弱,声音也不如何响亮了。
“你怪我没救你妈妈,可我便是不救,又如何?正梧洲医修千千万万,所有人都没有救她,为何你偏偏要同我作对?柯婪奕!!这些年,我哪里亏待过你?要你如此狠辣决绝,废我毕生修为?!”
柯婪奕哼了一声,冷冷道:“师父,我给过你机会的。你以为是谁将那些凡人的心魂挖出,又让他们保持不死?都是我啊,我费尽心思,让你耗费灵力。又潜入束仙君家族,盗得你族人小辈。我耗费心力,全是为了考验你。”
“……”
“因为你这些年来,实在是待我很好,行为举止,又当真是绝代名医风范,我几乎都要相信了……相信你二十六年前……确实是问心无愧,呵呵……”
讲到这里,似乎是有些伤感,柯婪奕叹了口气,又道:
“所以我心想,如果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我便饶了你。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是稍微一点小的考验,你便原形毕露,丑态辈出。师父啊!师父!你是怎么实践你的“仁心仁术”的呢?!二十六年前,你说众生平等,而我母亲伤势过重,你无法为母亲治疗。二十六年后,你族小辈明明伤势更重,你却先为他疗伤!!这一次情况与二十六年前有何不同?为什么当年你不救我的母亲,这一次,却又去救你的族人呢?”
第199章
束忠几次开口试图辩解, 都被柯婪奕打断。
“若人当真是分三六九等, 那你又何必放言说不会放弃每个凡人的性命?”
束忠浑身剧痛,心灰意冷, 终于不再争辩。
这位仙君性格不像凤昭明那般刚硬, 他颇为护短, 善良柔弱。
见柯婪奕如此暴怒,束忠心想还是顺着他些, 别再激他是好。
良久, 束忠叹道:
“……我虽是仙修,终究……也只是个凡人。”
柯婪奕冷冷地看着他:“没错, 本座便让你永远做个凡人, 岂不妙哉?”
束忠道:“都过去二十六年了, 你还不能放下吗?徒儿,这些年来,师父怎样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刹那间, 束忠平日里严厉却恳切的抚育, 呕心泣血的教养,种种事件, 纷至沓来,映入柯婪奕脑海。
“……不是二十六年。”
柯婪奕眼神挣扎, 良久, 他叹了口气,恢复冷峻神情, 咬紧牙关。
“你毁了我的一生。”
他恶毒地看着束忠,忽然抬手解开师尊青绿色的衣袍,露出仙君光滑的上身。
右手食指对准束忠右胸口。
束忠凡人之躯,根本无从抵抗。
只听得 ‘滋滋 ’焦响,有令人作呕的肉香扑鼻而来。
束忠胸前剧痛,忍不住张口惨叫出声。
“你做什么!”
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很快,四个烙印出来的大字落在束忠胸前。
自右胸起,左腹止,遍布整个前身。
以凡人之身,终生不可褪却。
——不仁不义。
“束忠仙君,何谈 ‘仁心仁术 ’。”柯婪奕冷笑连连,“本座看来,这四个字,方才与你相配。”
正阳仙宗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束忠仙君被人掳走,不知去向。
这位仙君向来与人和善,仙缘极好,不知如何惹了仇家,实在令人费解。
此事委托刁拙仙君代为查办,据说刁拙仙君对束忠仙君牵挂至极,将手下尽数派遣至外,搜寻束忠仙君下落,自己独自处理襄和、功德两座山峰,多日劳累下,刁拙仙君清瘦了许多,眼中却很明亮,显得精神健旺。
第二件事,便与四洲百年盛事的“演武会”有关了。
先前提到,由于参加演武会的修士人数众多,是以将整个场地分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大演武台,每个演武台下又有两千个小的场地,能容修士在台上打斗。
八大演武台上方,悬挂着一个黑色的排名榜,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榜单上密密麻麻的写满每位参加演武会的修士的姓名,并且在姓名前写下了排名顺序,在姓名后则写着参战次数,胜负多少。
只见排行最靠前的十位修士,姓名极为醒目,每个名字下都隐隐有燃烧的烈火,将姓名映得仿若千锤百炼的钢铁。
排名中间的修士,姓名颜色是纯白色,排名次序随着参战胜负的多寡而不停变动。
至于排名靠后的,他们的姓名颜色则变为了浅红,示意岌岌可危的情况。
最靠后的一百名修士,姓名则是鲜红,警告他们,若再不努力,则会被人远远超过。
在演武堂中,每位参战的修士打斗一场后,便可轮空三场,歇息调整。
这样日夜不停的比斗下,很快的,不少修士比斗场数便突破一千大关。
要说的第二件事,便是当排名榜单上的所有修士,比斗次数都超过一千后,八大演武台,后四位演武台尽数关闭。
刹那间,演武堂中赫然只剩下“天地玄黄”四大演武台,“宇宙洪荒”隐匿不见。
悬挂在正中央的排名榜单上,有成千上万个红色的修士名字,颜色逐渐加深,渐渐变为黑色,与榜单融为一体。
换言之,排名靠后的修士,名字全被榜单自行抹了下去!
见此异状,有修士大喊道:
“我的名字!为何我的名字消失不见了?”
有年纪稍大的修士安慰道:
“师弟,演武会向来如此,以千场比斗作为度量线,若前一千场比斗中,胜率不足五百场的修士,便会被强行退赛,无法参加接下来的比斗。”
“怎么会这样?”
“想也知道,四洲中来参加演武会的金丹修士不计其数,若是跟所有对手都打过一场,一决高低,恐怕能将修士活活累死罢。”
“是以演武会向来便是以千场为分界点。让前一千场中胜率不足五百的修士淘汰退场,相当公平。毕竟前一千场时修士灵力最充足,并不疲劳,比斗成绩最好。若连这一千场中都无法胜过五百场,那么可知此修士实力……有些一般了。”
那被淘汰掉的修士虎目含泪,露出很不甘心的表情。
站在他身旁的师兄叹了口气,搂住师弟的肩膀,道:“师弟,莫要伤心。你今年不过二十,第一次参加演武会,才输了六百零三场,成绩不错啦。待你年纪大些,参加下一届演武会,定会有不俗的表现。”
师弟点了点头,但不甘心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他双目赤红,道:
“师兄……可为什么……望我千晴只比我大了几岁,却比我强那许多!!”
原来,比斗一千场后,演武台正中央悬挂的玄黑战榜上,排名第一的,赫然便是正阳仙宗的望我千晴。
只见其上写道:
望我千晴,战一千六百余场,一千六百余场全胜。
这一战绩相当逼人,直可比肩当年的东昆仙主。便是千晴的师尊凤昭明,被称为“正梧洲战力第一人”,当年首次参加演武会,恐怕也没有千晴如此强悍的战绩。
他的名字下燃烧的烈火简直便要字战榜上喷发出来了,熊熊火焰将“望我千晴”四个大字映出夺目的光芒。
在望我千晴之后,便是东陵仙宗的薄奚尘城。
他与千晴一般,均是战一千六百场,胜一千六百场。
因正阳仙宗乃是东道主,是以千晴排名靠前。
排名第三的是空柳仙宗的楼风随,这位修士战力强悍,可惜身体薄弱,战一千五百余场,负一,乃是因为身体不好,灵力无法支撑,弃权所败。
排名第四的是豁泰仙宗,李悟道,战一千六百场,负三。
排名第五的是正阳仙宗临子初,战一千六百余场,负三,平一。
前五名修士竞争结果激烈,排名先后往往只是一场两场的区别,说不定一个疏忽便会反超,排名咬得很紧。
而以临子初为分界线,之后的排名相差便逐渐大了起来。
第六是东陵仙宗朱昌鹏,战一千五百场,负十六。
第七名修士负二十九。
第八名负二十九,平三。
……
……
……
台下修士有人仰起头颅,静静地看着战绩榜上千晴的名字,心有所动,忍不住扭头去看。
便见“天”字演武台上,有一高个少年,一身红色战袍如火,面上沾血。
他右手握着一把染血的长剑,剑身极重。
千晴纵身一跃,右手长剑下斩,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攻来,他的眼神凌厉狠辣,真如天神降临一般,势不可挡。
对手见此剑威猛,不敢硬抗,急忙后退躲避。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太伏却炎剑将修士之前所占之地的青白石板砍成两半,裂出蛛网似的痕迹。
千晴攻势不停,提剑复攻,动作快到极致,直将手中千钧重剑视作无物。对手连连后退,却被越逼越紧。
忽觉左边脸颊一痛,有细若红线的血珠在眼前划过。
原来千晴的仙剑已经割破对方的脸颊,流出血来。
对方本就有些胆怯,见了鲜血,竟尔有些愣住,身形略一停顿。
高手作战,毫秒间便分输赢。
千晴意志甚坚,见此不退反进,猛然逼近对手,近身肉搏厮杀。
只听得利刃穿身的声音响起,那修士呕出一口鲜血,右肩被太伏却炎仙剑横穿过去。
千晴轻轻一拔,将仙剑拔出,留给对手一个巴掌长的血洞。
鲜血狂喷,将千晴身上烈火般的衣袍染深。
“你输了。”
千晴赫然抬头,眼中战意似电绽射,划破万里苍穹,更如烈焰汹汹,直冲云霄。
旁观的修士吞了吞口水,额边有汗低落。
“可怕!我若是遇到了他……恐怕根本无一战之力!”
“……这望我千晴,性格激进,好勇斗狠,实在是太刚猛了!”
“他虽修行御兽道,但剑法也出类拔萃。”
“这就是……演武大会第一修士的实力!”
第200章
最初时, 千晴得胜, 正阳仙宗所有修士均会凑到他身边表达欣喜之意。
到了后来颇有些习惯了,又看千晴黏临子初十分厉害, 不喜旁人打搅的样子, 便知趣的不再上前。
只见红衣战袍的修士一步步走下演武台, 右手一挥,沾了浓浓血迹的衣服便陡然恢复整洁。
他盘膝坐在临子初身边, 与道侣耳语两句, 说了些什么。
大抵是随着比斗的次数增多,千晴身体积攒的疼痛与疲惫愈加明显的缘故。
尽管千晴下场后仍是与临子初交谈几句, 可临子初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他二人交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这一次, 千晴也是短短几句便结束了对话。
他轻轻亲吻临子初的耳侧后,便重新落座,阖上双眼,专心致志静心打坐, 尽量恢复灵力。
临子初静静看着千晴。
他与千晴朝夕相处, 自然明白千晴究竟是多么争强好胜的人。
千晴在演武会开场仪式时便说过。
“这次演武会,我要全胜。”
他要三千场比斗全胜!
听上去似乎遥不可及, 可事实上千晴此时也的确是朝着全胜的目标向前。
看着千晴坚毅的侧脸,临子初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他心中, 胜负排名, 哪里有千晴一根手指重要?
可他的爱人,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桀骜争强的性格。
他的每一个举动, 每一分性情,都叫临子初既爱又怜。
临子初怔怔凝视着千晴,一时间有些失神。
便在这时,一道神识划过临子初的脑海。
“天字演武场,临子初。”
临子初眼神陡然恢复凌厉,他一言不发,提剑而起。
约莫是性情使然,临子初对演武会的胜负看得没有千晴那样重。
之所以如此场场拼命,那是因为……
他心中默念着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