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长的刘海被窗外的强风吹动,一张近乎完美的脸纤毫毕现,过于白皙的肌肤泛着冰雪的微光,羽眉下一双静如湖水又深邃幽谧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略显纤细的下巴,过于精致的五官搭配苍白的肤色,莫名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俊逸出凡尘的感觉。
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在此刻倾盆而下,闪电如同镁光灯一样映衬着那人凌厉的俊美,教室里有一阵纷乱嘈杂。曲凌恭莫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事实验证了曲凌恭的判断,在这个叫张钧若的家伙转来的第二周,便成功地取代了他这个吊车尾的第五名,登上了《星忆撷英》的彩页。
张钧若个子比曲凌恭稍微矮一点,被安排在曲凌恭左前方靠窗的位置,方便了曲凌恭对仇敌的长期暗中观察。
经观察,曲凌恭觉得张钧若性格孤傲,或者说是故意耍酷,睥睨众人。因为他从不主动跟同学说话,也没见过他笑或者参与课间男生的侃大山。
曲凌恭希望这家伙会被慢慢孤立,不久却看到张钧若这个“倨傲不逊”的小子,跟四班李允岸的篮球队玩得热火朝天,四周还围了一群眼睛里冒着桃心的女生。当真让曲凌恭大跌眼镜。放学后,曲凌恭特意去找邻班的好友询问。
“允岸,你怎么跟我们班那个新来的玩到一起去了?”
“我们班何嘉傲崴了脚,正愁下个礼拜跟高三的比赛怎么比呢,正好你们班来了这么一位,打得比何嘉傲好。”
曲凌恭胸中气结,想跟李允岸说不要再给那小子出风头的机会了,他风头正劲呢。但是知道好友自从绑架事件以后,就变得如春风般温良和煦,自己这汲汲营营的心思还真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还有一桩值得注意的事,就是张钧若的学习成绩。
物理课代表一直没定,张钧若一转过来,就得到了“物理猿”的欢心,光荣成为她若水三千,历尽千帆的最终命定之人。
曲凌恭恹恹地伏在课桌上打盹,课间的大喇叭哗啦哗啦地响。
“这里是星忆之声,这里是星忆之声,下面跟全校师生通报一则喜讯,高二三班,张钧若同学,在全国高中化学竞赛省级赛区,获得第二名的好成绩……”
曲凌恭垂死病中惊坐起——化学?没听错吧?他不是物理课代表吗?!
下一节英语课,班主任陈芳又提前5分钟抵达现场,简直难掩兴奋之色,进门开口就道:“钧若啊,原来你化学学得也这么好啊!”
曲凌恭听得全身肌肉一紧——钧若?你不如干脆叫他“若若”更适合,一副弱鸡相。
他瞥了一眼那人,不禁浑身一颤,几颗鸡皮疙瘩爬上脊背。张钧若虽然无甚表情,但是微微低下了头,低眉敛目,眼睫轻颤,还微抿了一下嘴角。在曲凌恭眼里-——是不胜旖旎的——娇羞!
我擦,男狐狸精。
张钧若的回应,同时刺激了全班雌性动物的萌点,上至六十多岁返聘执教的老教师,下至情窦初开的女同学,眼中都漾起了一阵微澜。周围吸气声四起。曲凌恭眼前一万只草泥马在大草原上奔驰而过。
做作男!
男狐狸精!
我等你人设崩塌的一天!
然而,以后的日子更令曲凌恭不堪其扰——张钧若!张钧若!张钧若!
曲凌恭的四周充斥着张钧若这三个字的咒语。女生们私下议论着他,说他眉眼如水墨画,有动人的韵致。说他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俊雅,说他望之拔俗,绝非凡品。目光追逐着他的身影,一刻不息。老师们夸赞着他品学兼优,为校争光。连挚友李允岸都在夸他三分球投得漂亮。
想到自己高一时的盛世辉煌,现在的门庭冷落,曲凌恭鼻子里哼了一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头望向无数次目光驻足的瘦削背影。心道——享受着春风得意的日子吧,男狐狸精!
☆、欺负若若
这天午休,曲凌恭等着他在学校订的午餐。好友李允岸叫他去吃烤肉,他欣然随行。结果到了学校附近的烤肉店,发现店里正搞活动,人头攒动,座无虚席,竟然需要等位。
两个少年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也没服务员叫他俩就餐,只能悻悻地回学校吃营养餐。
和好友在走廊分手,曲凌恭走进教室,去讲台上的白色塑料箱里,拿自己的那份营养餐。
低头一看,只有两个回收的空盒。自己的那一份餐点不翼而飞了……
折腾了半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曲凌恭,怒不可遏。回头环视着教室里所剩不多的几名学生,基本都是平日跟自己一起订餐的。
视线扫到靠窗的位子,赫然发现张钧若正低着头,文质彬彬地享用一份装在浅绿色塑料盒里的餐点,那正是学校营养餐专用盒子,书桌上还竖着一盒草莓奶,也是午餐搭配。
依据曲凌恭的观察——张钧若没有订学校的营养餐,午休也基本看不到他在教室里吃东西。
想到这里,曲凌恭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踱回自己的座位,把此事按下不提,以便徐徐图之……
下午第一节课,班主任陈芳提前5分钟抵达教室,意识到午休结束的同学们刚一静下来,曲凌恭就站起身,说:“陈老师,我午餐丢了。”
陈芳皱眉道:“什么?午餐丢了?”
“嗯,中午出去了一下,回来午餐就被人领走了,现在还饿着肚子呢。”曲凌恭佯装委屈地控诉。
“今天谁去取的营养餐啊?”班主任问道。
体委闫肃站起身来:“陈老师,我和罗霄去的,一共取了12个。”
“哦,数没错,今天吃了营养餐的同学都站起来一下。”
曲凌恭好整以暇地斜眼瞅向张钧若,看着张钧若羽睫垂下,缓缓站起身来。曲凌恭鼻子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一计得售,张钧若——我看看你今天怎么下台?
陈老师从文件夹里,翻出订餐学生的名单,一个一个比对着,张钧若存在感很足,陈芳一眼就发现了他和名单上的出入。
“钧若啊,我记得你没订餐……”陈老师疑惑着道。
张钧若脸颊微红,抿了抿嘴,默然不语。
一时间教室里气氛诡异,静得落针可闻,大家都把目光钉在张钧若身上,等着他给出合理的解释。
曲凌恭逮到这个翻盘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专捡难听的字眼说:“陈老师,要是张同学吃的,那就算了,我看他一定是饿急了,饥不择食,才把别人的午餐吃了的。”
张钧若轻轻回头看他,眼里看不到什么情绪,两人双目一触即分,曲凌恭乘胜追击:“不如我以后的营养餐都给张同学吃,只要吃之前跟我说一声,别让我不知道。”
陈芳皱了皱眉,不知该说什么。曲凌恭舒展了一下肩膀,很知道进退地隔山观火。张钧若默然低头站着,一动不动。教室的空气里透着不可无视的尴尬。
这时,门口冲进来两个人,骆可可拉着班花方一菲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骆可可看到班主任陈老师已伫立在讲台上,一阵心虚:“哎呀陈老师,您来了,我跟方一菲去吃麦当劳,回来晚了,都是我的错,不怨方一菲啊,我下次注意。”
“你,你俩……”陈老师低头一瞅手里的名单,话锋一转,“我说骆可可,你也订了午餐是吧?”
“啊?——啊!是是是——”骆可可完全没有解读出这个班级此时的诡异气氛,“啊怎么了,陈老师?”
“你的营养餐呢?”
“我的营养餐--?”骆可可愣了一愣,大大的眼睛转了转。
“我临走之前……拜托张钧若帮我吃了啊……陈老师,我可没浪费国家粮食……”
班级里流动的冷凝气氛瞬间土崩瓦解。女生们纷纷擦了擦为张钧若捏着的那把汗,事实得到验证——她们的鈞钧才不是偷吃你家盒饭那种人!并前赴后继地向始作俑者——诬陷了她们家鈞钧的过气班草——曲凌恭投去鄙夷的眼神。
陈老师松了一口气:“行了,你俩回座吧。”
“啊是是是,陈老师,您真好。”骆可可拉着方一菲一阵风似的回了座位。大眼睛左顾右看,看到班级里站着这好几个人,小声打听着,“哎怎么了?怎么了?”
曲凌恭很不甘心:“陈老师,我确实没吃到午餐……”
曲凌恭那份午餐还没有水落石出,气氛又陷入僵持。
班长罗霄踌躇着说:“我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
“中午我路过王江那里,看到他盒饭已经吃掉了一大半,我买水回来,看到他还在吃剩下的一大半,以他那个速度,剩下的饭菜不可能还有那么多,当时觉得不可思议--”
站在第一排位子的王江涨红了一张胖脸,吞吞吐吐地说:“啊……那个……我中午没……没吃饱……回收餐盒时发现还剩一个,以为没人要……就……就又吃了一盒……”
“噗--”,班级里迸发出几声抑制不住的笑声。曲凌恭一脸黑线,额上青筋直跳,竟然让张钧若那小子兵不血刃,一句话没说演了出反转大戏啊。
悬案真相大白,陈老师心想:还用质问张钧若被冤枉时,王江为什么不吱声吗?他被全班叫“吃货”都叫了一年了。
抬头望了望依然默然静立的张钧若,更觉得这孩子芝兰玉树,让人心疼。多好的学生啊,被冤枉也只是默默承受,不像这个年龄段急赤白脸的小屁孩,以后一定要站在他这边,不要让他受委屈了。
陈老师总结到:“张钧若吃的午餐是骆可可的,曲凌恭的午餐是王江吃的,以后有这样的事,别急着喳喳呼呼,先来兴师问罪——大家都是同学,说起来谁叫你的午餐你自己不领走,谁知道你是吃还是不吃啊?”
一口气堵在胸口,曲凌恭气得全身颤抖。这步棋走的,满盘皆输不说,还让张钧若不费一兵一卒,赢得了不少雌性动物的怜惜。他肯定知道一会骆可可就要出现,解开所有误会,救他于危墙之下,才不急于为自己辩解,暗地里正等着看自己狠狠打脸呢!
如此心机!如此城府!
他抬头看到张钧若低眉敛目的样子,还如此做作!简直让曲凌恭恨得咬碎了牙根。
陈芳这心偏的,自己都快饿死了,最后还总结个我不对,我有饭不吃了。思及至此,就算在嘴巴上呈呈威风也好,曲凌恭绝不是吃了亏让别人好受的人。
陈老师刚说大家都坐下吧,开始上课,就听到曲凌恭不大不小的声音揶揄道:“吃——软——饭——的——”
班级里大多数同学都听到了,这四个字是说谁的,再清楚不过。骆可可和几名女生纷纷向曲凌恭投来愤怒的眼神。方一菲卢心悦也微微侧目。
曲凌恭正襟危坐,眼睛瞟向张钧若,等着回敬他的眼神。然而,张钧若只是微微向他这边侧了侧头,眼眸半敛着,睫毛轻颤,并未看他一眼,就轻轻转回去了。
本来打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自损八百的效果算是初步达成了。班级里超过半数的女生对自己冤枉了张钧若的行为表示不齿,更对自己最后说张钧若“吃软饭的”表示愤懑。表现得尤为突出的,就是“被吃软饭”的骆可可。
下了课,骆可可就瞪着一双黑琉璃般的大眼睛杀到曲凌恭面前:“曲凌恭,你不要欺负钧若哦。他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但是我们可不会坐视不理。”
曲凌恭抬头望向骆可可,这张年轻稚气的脸莫名跟六十多岁的陈芳重合了。
曲凌恭不知道这个“我们”指代了多么庞大的数字,他已经饿得胃部绞痛,没力气跟她纠缠了,耸了耸肩,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
身后骆可可尖着嗓子喊:“哎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继续欺负若若~~~
在卫生间洗了个脸,曲凌恭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水滴从额前的碎发滴落,沿着高挺的鼻骨慢慢划过形状优美的菱形嘴唇,帅气中透着不驯,区别于张钧若的俊雅纯然,另有一番俊逸风骨,自己哪一点比张钧若差了?
背后有人伸出一条结实的手臂,箍住他的脖子,“老恭,你又在孤芳自赏呢——”
“滚蛋——!”曲凌恭用力挣脱开了李允岸的钳制。
李允岸皱皱眉:“像我家发情的小白一样躁动,躁动你读读佛经。”
“你怎么还有读佛经这种中老年人的嗜好啊?”想想又补充道,“跟你们班班主任地中海挺配。”
三班四班共同的语文老师——聂书海在办公室里打了个喷嚏。
“我妈留下的,就几本……”
曲凌恭眸光一暗,曲家世交之子,李允岸的身世,他有所了解。
沉默了片刻,曲凌恭问李允岸:“允岸,作为朋友,你诚实的告诉我,我们班张钧若好看,还是我好看?”
李允岸抚摩着下巴,沉吟半晌,很认真地答道:“你总是翻白眼,这一点很减分——”
“那我要是不翻白眼呢?”
“你要是不翻白眼……应该……还是张钧若好看。”
曲凌恭:“……”
两人穿过走廊,刚走到拐弯处,一道雪白身影闪了出来。曲凌恭一直很纳闷,明明跟自己穿着一样的浅蓝校服,这人就是能给人一种冰天雪地的感觉。近看皮肤像凝着一层冰霜,苍白如雪,衬托出眉目秀美,眼睛黑白分明。
“干嘛?好狗不挡路——”
“……”
像是被他的气势压着,张钧若真的向后退了一步,攥紧手里的一块咖啡色什物。
李允岸冲着一起打篮球的队友笑笑,指指已经抬腿走人的曲凌恭,又指指自己的头。意思是——他有病。
张钧若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