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两个人就换着小口地喝啤酒,这珍贵的清凉很快见底,他们在车顶又待了一会,烟抽完了,沈槐耐不住蚊子,钻回车里挠蚊子包,任垠予跪在旁边给他抹药,再次试着启动车,仍旧无用。沈槐没受过这种罪,身上又痒又热,前半夜再爽也于事无补,现在看着任垠予就想把这黑皮狗的狗头锤爆。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沈槐在啾啾的鸟鸣中醒过来。要说这是辆破车吧,百叶窗折了两片,好像任垠予拿急救箱里的医用胶带贴起来了,但医用胶带不牢靠,豁口翘着,漏了一束光进来,就是这束光把沈槐照醒的。然后沈槐听到了外面的人声,任垠予一边讲英文一边用软件里的西班牙语磕磕绊绊地翻译,跟他对话的人操着一口听不懂的方言,看来是找到救援了。
他们的旅程要结束了。
沈槐没有起身,就躺在那,望着那翘起来的两片百叶窗,突然有些失落。
回到城里以后任垠予把沈槐载到工厂门口,准备去退房车。两个人关系已经突飞猛进,回来的一路上又打过两炮,分开一小会儿任垠予都受不了,沈槐正准备下车,又被他抓回来亲了亲。
沈槐一直没表示什么,这样亲昵的举动也默认,任垠予特别黏糊地捧他的脸的时候,他也会在心里纠结一秒,以前他最浪的时候都没这么跟人玩过暧昧,结果最上心的一个反而被他吊着。
但任垠予给他的感觉还是不对,虽然他不知道对的感觉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任垠予也在用他的贪恋吊着他。
沈槐推门下车,一抬头看到工厂门口停了辆当地警车,他默了一瞬,回身撑住门框,跟任垠予说话,这个动作正好能挡住任垠予的视线。
“你退完车顺便去中国餐厅打包几个菜回来。”
任垠予得了吩咐,高高兴兴地点头,沈槐把车门关上,看着他开着那辆也算是承载回忆的房车屁颠颠走了,抬腿走进工厂。
任垠予带着外卖回来后,得到的消息是沈槐被警察带走了,因为非法持枪。
文娅在包间里跟人推杯换盏。
她今年三十多,女儿刚刚上幼儿园,夫妻俩商量了一下,文娅跟任垠予现在出来单干,任垠予是个戏痴,除了演戏其他心思也都花在谈恋爱上了,她基本算是工作室的一把手,收入和前景都比过去在表面堂皇的大公司里做经纪人要好,所以文娅老公辞了工作,在家里全职抚育孩子。
好在虽然压力大,任垠予的工作室还是很快步入正轨了,而且任垠予年轻有实力,上升期目前还没看到头,文娅觉得好好开发任垠予,提前退休都没问题。
现在想想,她怎么能把自己一家三口都堵在这个恋爱脑的男人身上呢!
文娅最近正在给任垠予谈一个中美合作的好坞的商业片,不是带资进组的客串,是正正经经?8" 一镜到底0 ">首页 20 页, 娜崮训镁赫螅庑┨於癫褂⒂锉纠醋急傅热污笥杌毓苯臃擅拦傅模峁坏┲蟹讲斡耄虑榫透丛恿耍故堑冒阎蟹较惹枚ā?br /> 饭桌上喝了几杯,还在跟制片方扯些不痛不痒的皮,文娅接到了任垠予的电话,她挂掉电话,想回短信过去说没重要事先搁着,但任垠予紧接着第二个打过来,她觉得恐怕有点着急,就出包厢去接。
结果一接通,那边就没头没尾甩过来一句:“我后天没办法回国了,另外联系一下你的媒体朋友,有没有做国际时事的,我这边有新闻可写,尽快过来。”
文娅眨着眼睛懵了几秒:“哈?不回来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这边要是顺利月底就要去美国了我没跟你说吗?”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那边要是不好办……你就推了吧。”
“你疯了?”
“我会争取尽快解决,所以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就给你所有能用得上的人打电话,我把事情原委整理好发给你,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挂断电话后,文娅就收到了任垠予发来的东西,一份图文并茂的Word,条理清晰重点到位,经过润色和加工完全可以当做新闻稿发布。
这些内容结合当下情势,是绝对有关注度的,但能不能写,敢不敢写,显然还要经过一些必须程序的。
文娅本来看了个开头就想打电话过去骂任垠予找死,太有社会责任感了吗蹚这种浑水,但看到后面,看到了中方项目负责人受到当地警方拘留的时候,她猛然反应过来了,这个人必须是沈槐。
所以劝不住的,往俗了说,别说浑水,前面是刀山火海,文娅都知道劝不住任垠予。
沈槐接受了五六个小时的讯问,中间一口水都没喝过,这边的警察本来就暴力执法严重,在路上堵下外国人敲诈的事也不少见,何况这事儿当时不过问,现在来秋后算账,明显是有打回马枪的意图。
沈槐摸不准这件事该怎么办,当时他是在很多人面前开了枪的,被大众的屋顶虽然事后让人修补过,但众目睽睽,完全推脱不大可能,他只能不断地表示,在没有确凿起诉的时候,他作为外国人,必须等律师,用国籍暗暗施压,还装作听不大懂警察的蹩脚英语。
讯问一直到半夜,都是一些无意义的言语威吓,沈槐最后被推搡到挤了不少人的拘留室里,角落里有个脏兮兮的马桶,沈槐从一堆意味不明的目光里走过去,解开裤子。
整个过程他刻意忽视着身体和心里传来的不适,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头。
“沈槐。”
然而任垠予的声音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沈槐叹口气,在角落里提好裤子,从暗处走出来,他看见任垠予抓着铁栏,那张英俊的脸在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显得有些像幻觉。
任垠予焦急担心地看着他,让他的心上滚过一阵酸楚。
沈槐走过去,从栏杆的间隔里握了握任垠予的手。
“早知道就开着那辆车走了。”
任垠予眼圈一下就红了,沈槐心想,这人是不是演戏演得多了,眼圈进化得特别厉害,怎么说红就红呢。
“我会带你走的。”
红眼圈的男人说。
第六十四章
沈槐被拘留的第二天, 程佩联系到了驻地使馆,开始了交涉,这看上去是非常积极的一步,但当地警方也找到了大量证人,虽说这些证人都是被定性为参与暴动的前科犯,但也有附近的路人居民愿意做证当天听到了枪声。
事情开始不受控了,沈槐一早便明白, 他这个人并不是靶心, 不过当地内斗的信号而已,执政党与中方合作想出政绩,有别国势力参与的反对派想要从中阻挠甚至诱发战争。这是个大项目,沈槐当初指望借此翻身, 不是没想过风险,虽然做了很多准备,跑了很多关系, 但还是发生了纵火和动乱,以至于项目完成他准备回国的档口, 还有人想最后点一把火。
警方没有采取遣返,而是起诉了沈槐,两方准备开庭之前,沈槐得到了保释资格, 交完钱就可以带人走,任垠予当天去签文件。
任垠予已经三天没见着沈槐了,事情在当地见报以后他就被转移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限制探视,竟然还说是为了嫌犯安全,任垠予真是对嫌犯那两个字火冒三丈,但也只能忍着,凑齐钱交了保释金。
程佩老胡和几个沈槐的员工都来了,还有使馆的人,警察说让他们在警局等,会有人把沈槐带过来。
当天下了很大的雨,警局附近有一座桥被冲垮了,伤了人,附近的许多村民都涌进了警局,混乱吵嚷,任垠予就坐在角落,盯着墙上的挂钟,警察再三保证会在五点前送到,在指针距离五点还差四格的时候,有穿着不同制服的人走了进来,抬头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见到他们这几个中国面孔,便走了过来。
使馆的人立刻上前交谈,任垠予听不懂,他就坐在原地,默默看着,脸上没有表情,但像阴湿的墙角,有种让人发冷的感觉。
片刻后使馆的工作人员转身走向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太好。
“事情有变,取消保释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取消?保释金都交了,跟他们说已经交了保释金了,按时交了啊。”程佩几乎尖叫起来。
“他们查出一些东西来。”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压低声音,“你们这个项目,跟当地官员接触过,他们似乎怀疑有比持枪更严重的……外交问题。”
“胡扯!”老胡骂了一句。
“我会马上回去上报这个情况的,你们放心,事情既然升级了,重视也会升级,你们派个了解详情的跟我一起回使馆吧。”
“行,我跟你去。”程佩连忙说。
“对了,那边那位……”
程佩顺着工作人员的视线望过去,看到还坐在那的任垠予。
“他在国内是公众人物,不要让他掺和进来,要不然就不可控了。”
程佩点点头,又给老胡使了个眼色,就跟着工作人员和那帮制服走了,老胡想喊任垠予一起离开,但任垠予没理他,站起身直接走出了警局,走到了大雨里。
老胡没去追。
雨太大了,他一出去就浑身湿了个彻底,风也很大,雨水被风摔到脸上,很疼。
任垠予想,我明明说了要带他走的。
我必须带他走。
任垠予回到沈槐的住处,也就是工厂的里的那间休息室,却在走廊上看到一个快要忘记的人。
林修。
“我听说沈槐的事了。”林修从靠着的墙上直起身,“他怎么样了?”
任垠予看着瘦了一圈,面容憔悴,眼中已经失去了以往的那种因为单纯才会有的骄傲神采。
任垠予想起来,要是沈槐没有那把枪,可能会死在林远之前。
他看向林修,像是开刃的匕首一样毫不犹豫的眼神。
“想为你哥报仇吗?”
在开庭的前一天,驻赤使馆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是几份录音和一些偷拍照片,照片里是林修和当地反对派成员,录音里的交谈内容显示,林修握有光电项目中,当局贪污腐败的证据,只要能够帮助阻挠光电项目,作为交换条件,之后必须指定林氏继续其他的与政府的商业合作。
除此之外,录音内容里还有反对派策划工人暴动的证词,反对派为误伤林远所做的补偿是一个建桥项目,将跳过中赤双方的政府招标,直接委托林氏。
几乎与邮件一同到达使馆的还有林修,他带着建桥项目的合同,和一通拨通的电话,电话那头是李名的父亲。
与沈槐交易的一直是李名,所以身居高位的父亲一直回避直接接触这件事,在沈槐受到牵连的时候甚至让李名也不要干涉,但李名在娱乐圈内的名声太大,这位公子喜欢与艺人玩乐,任垠予早有耳闻,要找料太过容易。
所以为了保住儿子,也为了保住位子,这通电话终究是打通了,林修提供的证据,不管是赤道内亚当局腐败,还是反对派有意分裂,都将被保留,但林修会作为促进两国友好的一个小小诱饵,揭过就好。
开庭当天,不论是当局还是反对派,都迫于使馆压力,将这场诉讼取消了,并且因光电项目而起的风波,将不能再作为破坏任何一方利益的借口。
当地正值雨季,雨还是下得很大,任垠予撑伞在看守所外等,这一次在指针指向约定时间的时候,大门开了,他终于见到了沈槐。
沈槐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T恤,满脸胡茬,憔悴颓废,但还是该死地迷人。
他额前的头发有点湿,站在铁门口窄窄的房檐下,朝任垠予疲惫但舒展地笑了,等着任垠予过去接他。
但任垠予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直到沈槐没有耐心了,搁着雨帘冲他喊:“你小子拍电影啊?”任垠予才如梦初醒地跑过去,溅起的水花几下把他的裤腿打湿,他毫无知觉,把伞移到沈槐的头顶,试探地伸出手,揽住了沈槐的肩膀。
“走吧。”沈槐说,嗓音在雨声里显得轻快。
任垠予把伞朝他倾斜,两个人一起迈出步去。
“缺心眼么?就打一把伞来?车呢?”
“我没顾得上租车,打车来的……路上堵,打那种带棚子的三轮车来的。”
“谁要你租车,老胡呢?我的车呢?”
“……我让他们都别来,我一个人来接你就行。”
“……”
“你累吗?要不我背你吧?”
“滚。”
“……嘿。”
“还笑得出来?”
“我好想你。”
“……嗯,辛苦了。”
”明天的飞机,明天就回家。”
“好。”
“……我可以一起回家吗?”
倾斜的伞被沈槐扶正了,两个男人的半边肩膀都在雨里,另外半边肩膀挨在一起。
“可以啊。”
第六十五章
任垠予躺在一片绿茸茸的草地上, 他穿一件没怎么烫过的白衬衫和颜色发旧的黑色西裤,典型的上班族打扮。偏分的刘海有些稀疏,软软地搭在额头上,他眯着眼睛看太阳,偶尔眨一眨,浓密的睫毛让他有那么瞬间的英俊,但整张脸上的疲惫和平庸冲淡了这种英俊, 伴着平静悠闲的背景音乐, 镜头缓缓上升,这还是《没有人是一座孤岛》片头的那个安全岛,割草工人推着割草机又来了,看见任垠予躺在那, 烦躁地哼了一声,就推着割草机绕开任垠予,继续往前走, 割草机在草地上留下一道新鲜的痕迹,任垠予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懒散又认真地看着太阳,眯着眼睛。
黑屏,职员表滚动而出,影厅里的灯亮了, 观众悉悉索索地分享着观后感和调整坐姿,没有人离开,因为这是首映场, 宣传里说过主创会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