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打猎了。”
“好,一会打晕他,我直接带他出去。”
小汤圆面色为难,有些不安道,“会伤到他吗?”
“不过是梦而已,我如何伤他。”
小汤圆这才笑起来,“好的。”
“不过”,他顿了顿道,“你要想好,一旦我把他带出去,我会收了他的梦,你再也进不来了。”
她呆呆的看了看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是我去找你的,为什么......”
“我素来收梦做报酬,你是知道的,不然我何必跑这一趟。”
小汤圆揉揉眼睛,原本红彤彤的眼睛越发红起来,“好,我决定了,他再不醒来,会死的。”
“那就好”,他点点头,拿了桌子上的一根胡萝卜嘎嘣吃起来。
这梦里的胡萝卜还真是比外面甜。说完又给阿玲一根,两人坐在桌子旁边开始吃起来。
等到日落,男子才带着一只野鸡回来,老远便喊着小汤圆,“茕儿,看我打着了什么。”
小汤圆开心的迎上去,“哇,是野鸡呢。”
“哈哈,今晚给你炖汤喝。”
小汤圆笑着接过来,“快去洗洗脸。”
男子笑着点点头往屋里走来。阿玲紧张的捏了捏手,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口一暗,男子便跨了进来,下一秒孟老板手里的胡萝卜已经落在了他脑后。男子一滞,扑倒在地上。小汤圆惊叫一声,“光耀!”人已经蹿到了男子身边,扶起他。
“不用怕,梦里将他剁成肉酱也无妨。”
小汤圆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很不满他的话。
孟老板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人,“好了,我要带他出去了。”
小汤圆依依不舍的放了手,眼泪忽然落下来,“公子,让我再抱抱他。”
孟老板有些无奈的等在一旁,见她抱了抱,又取了头上的小银铃放到男子手里,才转过头道,“公子带他走吧。”
孟老板点点头,然后告诉她那小银铃也是梦中之物,不会被他带出去。小汤圆僵了僵,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孟老板一手提起男子就往外走。阿玲看了看小汤圆,慰藉道,“小白兔,你若是想来揍他,就去敦煌画魂斋买了修为再来。”
孟老板提着他穿过了林子,这次没了大雾的阻挠倒是很是顺利,不一会便带着阿玲到了来时的湖边。
事情就在这时有些不对劲,路还是原来的路,回去的路却变成了另一片林子。阿玲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像是心有所感的倚在孟老板身边道,“老板,那小兔子买了修为也打不过你,你看现在怎么办。”
孟老板正要说话,忽听见一声疾厉从阿玲身后传来,他猛然推开她,一支白羽箭风驰电掣的划过两人中间,漫入突然又起的雾气里。
那雾里渐渐显出一个男子的身形,拿着弓缓缓靠近道,“你是谁”。
孟老板上前几步将阿玲挡在身后,“救你之人。”
“救我?为何要到这里来?”
“你要死了,你娘托我来救你。”
男子一顿,有片刻的失神,“我对不起我娘,告诉她就当我已死了吧。”
“当?如何当?你还好端端的睡在她面前,她日日熬汤换药,等着你醒来,如何告诉她你已死了?”
男子冷声打断他的话,骤然放出一箭道,“闭嘴!”
他侧身躲过,“跟我出去。”
阿玲在身后叫道,“老板,那个昏迷的人不见了。”
“不必惊慌,这本来就是他的梦,他想塑造几个他就有几个他。”
阿玲的声音引起了男子的注意,他转了手腕,瞄准阿玲道,“你们快出去,不然我杀了她。”
“宋光耀。你年纪轻轻已中解元,年后便要入京参加春闱,更有可能一举高中,真要在此浪费性命吗?”
“我想如何就如何,你们赶紧出去,不然我杀了你”。他语气紧张,头上已落下汗来,手腕一抖,一支箭便向阿玲射去。孟老板转身去拉阿玲,手刚碰到她,四周似天旋地转,两人重重跌落在雪地里。
阿玲颤颤的扶他起来,问道,“这是哪里?”
天上依旧簌簌的落着鹅毛大雪,望不到边际的雪地像是没有尽头。孟老板起身四望,皱眉道,“这里是深梦区。”
“我们是不是被困住了?”
他从怀里拿出那枚铃铛道,“不怕,原本是怕他身体有损想带他出去,既然他不想跟我们出去,就只好强行唤醒他了。”
“强行唤醒会如何?”
“有损于脑。”
“什么意思?”
他敲敲她的头道,“就是会疯癫,或者变成傻子”。
“不行不行”,阿玲摇头拒绝,“若是这样,小兔精会真的买修为来打你。”
“顾不得了,深梦区极是危险,若你我一直困在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说着抖开那铃铛的红绳,一声清脆的叮铃响彻天地,大雪落的更急,似山洪暴发前的轰隆一阵阵传过来,他手腕一抖,正要摇第二下,一支白羽箭破风而来,红绳被箭射断,银铃落入雪地里,悄然无声。
第四章 茕兔(四)
男子骑在马上自手中的第二支箭已经拉满了弦,声音冷酷似含着风雪,“我好心放你们走,你们却差点将茕儿引过来,我只好将你们困在这里,你却想毁了这里。”
孟老板神色淡淡,丝毫不将他威胁的目光放在眼里,只道:“宋光耀,你将自己和她困在梦里,小兔子千年修仙才得以化作人形而被你困在梦里的,一旦你生命耗尽梦境也将分崩离析,你也会灰飞烟灭。你死不足惜,可她千年修为也会毁于一旦,你忍心吗?”
男子失神慌乱道:“不会,不会”。又朝他吼道,“你骗我,她是妖精,妖精怎么会死!”
“妖精又如何不会死?”孟老板淡淡嗤笑。
“你骗我!”他再不多言,手中的箭已朝孟老板猛然射出。连连发难,毫不手软。他知宋光耀杀心已起,再不敢掉以轻心,一脚将阿玲踢开了一些,手里召出吟雪剑挡住箭雨。
吟雪剑剑鞘通体泛光,银色的亮光将整个剑身笼罩。握在孟老板手里倘若无物,但阿玲知道那把剑有多重。她仓皇的跌坐在雪地里,心已经完全停滞,紧张的注视着天地间舞动的那个人,唯恐一个眨眼他便受伤。
深梦区的宋光耀已不是真正的他,他似疯魔一般箭无虚发,直取心口而来。孟老板屏气凝神,眉微微皱起。这是个认真的表情,阿玲知道他动了怒。于是愈发缩在雪地里想要降低存在感。
孟老板一边挡住凌厉的箭雨,一边和阿玲拉开距离,怕流矢误伤到她。宋光耀见他武力不弱,更加癫狂,三箭连发,每一支都灌着强大的意念,夹带着万钧之力席卷而来。
孟老板见他发力,稍稍往前压制了半米,瞬间将战局控制住。但走偏的流箭却不偏不倚往阿玲的方向而去。阿玲大惊,惊呼一声,连滚带爬的在雪地里滚了个圆,才算将那箭躲了过去。
孟老板被她的叫声分了神,犹豫了一瞬,害怕走的太远怕丢了阿玲,让她受伤。于是又选择退回几步,将她死死挡在身后。
宋光耀瞬间发现了他的企图,立马转了方向朝阿玲杀去。离弦的箭灌着他强烈的意念,直取阿玲心口而去,这一箭岂是阿玲能躲开。孟老板再也顾不得,后退一步,甩袖抽剑。吟雪剑出鞘三寸,发出巨大的金鸣,剑气如啸排山倒海,霎时间笼罩天地,雪花狂卷漫舞,将周围一切消弭于无形。
宋光耀同样被剑气所伤,重重的摔下马,喷出一口鲜血。点点的血迹染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极了小兔子红红的眼睛。
他终究是一个书生,在梦里再魔化也挡不住孟老板骤然的发力。有些颓然的倒在雪地里粗重的喘了几口气,而后哈哈大笑。
阿玲狼狈的从雪地里起身,抹抹自己脸上的雪,凑在孟老板身后道:“不是说在梦里不会受伤吗,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有事的。”
“这是他的梦,他自然不会受伤,你我强行入梦,带来的是自己的元神,元神有损比肉体受伤更惨。”
阿玲听了,缩缩脖子心有余悸道:“幸好幸好。老板果然神勇。”
宋光耀笑的累了,渐渐失去了力气。没有了动静。孟老板合上吟雪剑,缓缓走过去道,“不要挣扎了,随我出去,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大口的喘着气,嘴角依旧挂着殷红的血迹。好似没有听到孟老板的话一般,眼神空洞的注视着天空里飞舞的雪花。
孟老板摇摇头,俯身准备提了他出去,却见他手低银光一闪,猛然起身手里紧握着箭弩朝他袭来,小弩精巧,正好藏在他的袖低,三支箭似暴雨骤落,顷刻间已到他胸前。
“老板!”阿玲在身后惊叫,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过来。
孟老板撇撇嘴想,得,这下得修养个一年半载了。这厢还没想完,怀里忽然窜入了一个温热的雪球,还未瞧的仔细,那雪球就忽而化为人形,生生替他挡了三箭。
他低头定睛,正对上小汤圆流光溢彩的双眸。
“茕儿!”宋光耀得意的神情立马凝固,而后凄声喊道。
两人带着巨大的冲力落入雪地里,怀里的小汤圆缓缓的抬头笑道,“带他出去,不要让他受伤。”
宋光耀丢了手里的劲弩,匍匐着爬到身侧,看着她背上的三支箭,眼底布满血丝,“茕儿,他颤颤的将她抱进怀里,你......为什么,为什么。”
“要活着,要活着。”小汤圆缓缓道,嘴角溢出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宋光耀不解的恸哭,死死扣住小汤圆的肩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救活她。
那双红色的眸子渐渐失去光彩,却还是努力的朝他道:“你要好好......活着。”话音未落,她的身影逐渐透明,缓缓的于漫天的大雪里,化作片片雪花散去。
宋光耀呆呆望着那白光消弭,膝行追赶。却终是再寻不见踪迹,他扬天长啸,声音凄厉。
大雪落的更急,白茫茫一片。
孟老板自梦里醒来,见阿玲正缓缓睁眼。香炉里的香已渐渐灭了,床幔里传来微弱的声音,他揉揉睡麻的肩膀,合上香炉,打开门走出去。
院门口守着的妇人见了急忙上前询问,“仙人,我儿如何了?”
孟老板道,“已经醒了,你去看看。”妇人惊喜万分,顾不上感谢就急忙进了屋内。
宋光耀睁着眼呆呆的躺在床上,仿佛神思还未回巢。
妇人哭喊着扑倒在他身上唤他,“儿啊,你可终于醒了。”宋光耀右手紧握,却是一枚精致的小银铃。
许久后,沧州城人人得知城里出了状元,正是宋家的公子,听说前半年得了怪病,一睡半年,眼看着人都不行了,浮梦酒馆的孟老板竟给医好了,人人以为奇事。
又听说皇上都看上了宋光耀,想让他做公主驸马,那宋光耀竟然拒绝了。说家中已经娶妻。可沧州城人人都知道宋光耀除了得病半年没有看书,这些年只顾着读书,又何曾娶了妻呢?
第五章 慈母(一)
沧州的冬季格外漫长,旧雪未消,新雪便已又盖上去。天色既白,孟老板就被院中簌簌的洒扫声吵醒。
一夜宿醉,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鬓角。起身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白玉酒壶还在兀自滴着酒。想着今日阿玲倒是勤快一大早就起来扫雪了,在要不要给她加工钱的想法中纠结的孟老板推开后窗门,入目却是自家被雪覆盖的严严实实的后院。而隔壁医馆的后院里小景正穿着一件厚实的长衫,手里拿着扫帚奋力的扫雪。
看见这一幕,孟老板觉得自己两鬓愈发疼的厉害,也不顾窗沿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雪就将身子探出去,朝隔壁后院喊道:“蟑螂,蟑螂。”
院里扫雪的小景轻车熟路的抬头向他揖了揖道:“公子出去了。”又见孟某人脸色苍白,一手还按着鬓角,许是头疼又犯了,一边暗叹自家公子料事如神,一边道:“孟老板可是头疼,公子留了药丸。”
孟老板脸色这才好一点,点头道:“一会去取。”说完缩身回去继续补觉了。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一觉醒来只觉精力充沛,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便忘了去隔壁医馆取药的事情。
说来也奇,明明寒冬腊月,店门口的枯树却越长越好。前些日子才刚刚冒芽的绿叶,眼下已经舒张开,瑟缩在寒风里。只是昨夜又是一场大雪,那叶子仿佛经受不住一样,有些蔫头耷脑。
城里的百姓唯恐它熬不过去了,拿了各种火盆在树下煨火。孟老板站在树下拿着供奉的糕点悠悠的吃,一边瞧着他们围着树点火,有些不合时宜的问:“你们就不怕把这树点着了?”惹来周围一片侧目。
店里的生意好的一塌糊涂,孟某人破天荒的坐在柜台上收账,一边听着旁边喝酒的人唠嗑。
“听说山上庙里的和尚都下来化缘了。”
“咦,那大庙山上的香火不是一向很旺的,和尚们一个个肥头大耳的,怎么还出来化缘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城中出了神树,谁还去拜那泥菩萨呢。”
“也是也是,就是不知这神树以后是结银果还是金果。”
待到暮色四合,店里的人三三两两回了家。阿玲收拾完最后一桌酒壶,见自家老板坐在柜上望着门外的神树发呆,有些奇怪的问:“看什么呢。”
孟老板瞅着外面,缓缓道:“今日吃烧烤怎么样?”
“烧烤?”阿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树下煨火的火盆正噼里啪啦烧的正旺,有些气急道:“你不会是想.....”立马改口道:“今晚喝粥!”
“怎么又喝粥,你除了粥能不能再做点别的。”天天吃粥,孟老板都觉得自己快成山上的和尚了。“你看看隔壁蟑螂还会炒几个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