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魏恒的声音,邢朗才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正在和他通话的人是魏恒。
他抿了抿嘴唇,低声长叹一口气,然后打起精神道:“回警局的路上,你呢?”
电话那头的魏恒坐在皮椅中捏了捏酸疼的眼角:“看政法委递过来的一些材料。”
“这不一向是老王的活儿吗?怎么到你手里了?”
魏恒眼睛一抬,低低冷笑一声:“你说呢。”
邢朗自然明白,呵呵两声遮盖过去,说:“不看材料了,二十分钟后你在警局门口等我。”
“干什么?”
“吃晚饭。”
魏恒轻轻揉捏着因长时间执笔而不适的手指,垂着眸子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轻飘飘的问:“然后呢?”
“然后去听相声,上次就被搅合了,这次必须去。”
魏恒撑着额角,忽然觉得头疼。邢朗对听相声的积极性特别高涨,高涨到他不忍心泼他冷水说不去,而且那票也不好得,是他辗转几路黄牛才买到的高价专场票。
他特别想质问邢朗难道以前和女朋友约会就整天去听相声吗?但是他如果问了,或许会引起一番口角,于是只好忍住,闷闷的嗯了一声,说:“好吧。”
邢朗看不到他,还在为自己的绝妙安排自鸣得意,说起这个相声演员多么多么红,票多么多么不好买,说的好的段子有哪些等等。
在他喋喋不休的时候,魏恒把打开免提把手机搁在一边,然后收拾桌面准备下班,收拾完资料,又解开头发重新绑了绑,末了抽出一张纸巾在杯子里沾了水,擦拭食指指腹不小心染上的一点蓝色墨水。
说着说着,邢朗忽然没音儿了,不是渐说渐止,而是戛然而止。
魏恒微微侧眸掠了一眼手机屏幕,继续擦拭手上的墨水:“怎么了?”
停了片刻,邢朗才道:“没事,我先挂了。”
魏恒蹙眉,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嗓音在瞬间变得紧绷:“别挂,出什么事了?”
邢朗貌似是用力咬了咬牙,才道:“靠,刹车失灵了。”
魏恒一惊,险些跳起来:“刹车失灵?”
邢朗沉沉的‘嗯’了一声,然后说出自己的准确位置,道:“前面到路口了,我准备冲到路边迫停,如果待会儿我没有给你打电话,你带人过来接我。”
一时间,魏恒心里极乱,耳边嗡嗡直响,根本无暇思考邢朗在说什么,只知道他要撞车迫停,想要阻止他:“别,你先……”
“就这样,挂了。”
电话果然被挂断,魏恒看着黑了屏的手机出神,几乎能看到邢朗狠踩了几下刹车,但车身依旧往前猛冲,但是前方就是繁忙的十字路口,如果他冲过去,必定造成连环车祸。
随后,他调整座椅,紧握方向盘,在车身即将冲向路口时向右猛打方向,车轮碾过路基石,笔直的冲向绿化带中的一杆路灯。
“轰隆!”一声巨响,吉普车车头撞击路灯,将路灯折弯,车头升起浓烟,车窗破碎,行人迅速围观。
像是亲眼目睹了邢朗自造车祸的一幕,魏恒慌乱的拿起手机,连外套都忘了穿,出门喊道:“陆警官!”
陆明宇正在楼道里和沈青岚说话,闻声被吓了一跳:“怎么了魏老师?”
“邢朗出事了,快走!”
挂了灯的警车在傍晚的公路上穿梭,不到十几分钟就赶到了邢朗挂电话前说出的街道。
大老远,魏恒就看到前方聚集了一簇人群,路中间停着一辆巡逻车,周边摆了几个路障。
因为前方有路障,所以陆明宇在几十米外靠边停车,没等他把车停稳,魏恒就下车往前跑了过去。
陆明宇和小汪紧随其后,小汪还超过魏恒,在前替他拨开人群。
“让一让,警察!”
除去最后一层阻碍,魏恒看到站在两名交警中间的邢朗,霎时就站住了。
陆明宇和小汪朝他跑过去,都问:“邢队,你没事吧。”
邢朗团了一个雪球捂着额角,站在路边正和交警说话,见他们火急火燎的跑过去,只云淡风轻的扫了他们一眼:“给我送丧吗?来这么齐。”
陆明宇很着急:“怎么回事?刹车怎么会失灵?”
邢朗扔掉雪球,露出额角一个硬币大小的鼓包,转头看着还在冒烟的吉普车,眼神深沉阴冷,勾起唇角似是想笑:“估计刹车线被剪了,你们把车拖回队里好好检查检查。”
说着看向陆明宇:“魏老师没来?”
陆明宇往人群一指:“来了。”
魏恒这才慢慢的朝他走过去,停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情绪起伏太过剧烈,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邢朗看了他一眼,皱眉:“出来怎么不穿衣服?”说着利索的脱掉皮衣披在魏恒肩上,把陆明宇和小汪领开了几步,三个人挤在一起秘密商谈着什么。
魏恒动作迟缓的穿上邢朗的外套,衣服上残留的一层体温把他包围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重新开始跳跃。
皮衣口袋里鼓囊囊的,掏出来一看,是邢朗的手机,正卡在开机的LOGO上,商标至今都没有浮现完整。
魏恒看了看正在艰难开机的手机,然后装回口袋,看着虚无的某处,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邢朗把外套给了魏恒,里面只剩一件黑色衬衫,站在寒风习习的路边,也被冻的够呛,所以只简单交代了陆明宇和小汪两句,就让他们把车拖到队里。
“等一等。”
陆明宇挂好拖车绳,正要开车时,邢朗忽然跑过去,弯腰在后车座找了一阵,没一会儿就找出一件被透明布袋蒙着的大衣。末了拍拍车顶:“走吧,路上慢点。”
人群和交警很快散去了,邢朗三两下把大衣从袋子里掏出来,回到魏恒面前,笑道:“运气好了不是,你这件衣服从干洗店里拿出来就放在我车上,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魏恒一言不发的脱下皮衣还给他,然后穿上自己的大衣,一丝不苟的扣上扣子,转过身,在路灯下慢慢走远。
邢朗穿好衣服,小跑着追上他,双手按住他肩膀,仔细的端详他脸色,斟酌着笑问:“怎么了?担心我了?”
魏恒低着头沉默半晌,灯光下,两道弯长的睫毛剪影落在下眼睑,微微的颤动。衣领外露出的一小段脖颈被晚风吹上一层模糊的红色。
“你吓死我了。”
他说。
邢朗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么……柔软又惊慌的语气说话,此时一听,五内骚动,所有感官瞬间沸腾,顾不上周围有没有眼睛盯着他们,搂住魏恒,笑说:“别怕啊,老公抱抱。”
魏恒牢牢攀住他脖子,一点点的往他颈窝贴近,就这样待了一会儿,然后说:“不是还有安排吗?”
“对,先吃饭。”
“吃完饭呢?”
“听相声,我都买好票了。”
魏恒的手指在他颈后粗硬的发根中摩挲,轻声道:“不想听相声。”
“那你想干什么?听你的。”
魏恒仰起头,贴在他耳边低语一句,然后又低下头抵着他胸口,手指抚弄着他胸前口袋做装饰用的一颗扣子,低不可闻的问:“行吗?”
邢朗神色一震,愣住了,像是被狐狸精施法定身,吸走了七魂六魄。
刚才他听得清楚,魏恒在他耳边说的是‘开房’。
第113章 世界尽头
餐厅的座位设计成弧形,相当于一个个不封闭的卡间,同行用餐的人都坐在同一边,亲密度很高,隐私性也很好。
邢朗从楼上下来,放眼在大厅里看了一圈,很快看到魏恒坐在距离中心表演台很近的座位上朝他招手。
邢朗快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手臂圈着他身后的沙发椅背,习惯性的翘着腿,拿出一张房卡:“订好了,双人套间,楼下还有洗浴,吃完饭想不想去泡一会儿?”
这句话问了也是白问,魏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那些挺着啤酒肚的糙老爷们儿一样趴在池边让人搓澡按摩。
魏恒瞥了那张房卡一眼,挽着衬衫袖口淡淡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邢朗装起门卡,看着他笑:“我也不去,满池子里的人加起来都没你好看。”
魏恒半回过头笑着瞪了他一眼,然后把菜单推倒他面前:“我点过菜了,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邢朗看都没看菜单,直接推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点了,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毕竟是公共场所,邢朗这样直勾勾的赏画似的盯着他,让魏恒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侧过脸看着中心表演台上正在拉小提琴的女孩子。
他没赏析过古典曲,但是女孩子拉的是脍炙人口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所以他这个外行人也能从中听出几分意境来。
他正专心听女孩儿拉琴,忽觉头发被人扯开了。
魏恒下意识的抚了一把散开的头发,回头诧异的看着邢朗:“你干嘛?”
邢朗把他的发圈套在自己手腕,理了理垂到他脸侧的几缕黑发,笑道:“好长时间没见过你散头发了,散着好看。”
魏恒讶然失笑:“现在在吃饭,扎着头发方便,快把皮筋儿给我。”
说着要去拽他手腕。
邢朗把他的手一拨,灵敏的反抓住他的手腕,把绑在右手的皮筋儿换到左手,耍无赖般笑道:“散着也方便啊,我也喜欢看你撩头发的样子,特别勾人。还记得咱们上次开会吗?你坐在窗前看资料,头发散着,背后有光,看着看着忽然撩了一把头发,哎呀……整个办公室都是一片哀嚎。”
魏恒记得那次,当时他听到那种奇怪的动静,很纳闷的抬起头问坐在他旁边的沈青岚:“怎么了?”
沈青岚拖着下颚,满脸带笑的看着他,说:“没事没事,你接着看。”
魏恒窘了,没想到自己平常的小动作被邢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惦念了这么久,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意思继续抢自己的发圈,只好默许了他的胡闹,故意板着脸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邢朗不乐意了:“我怎么了?我这么喜欢你,这么稀罕你,对你这么好,这么宝贝你。把你捂在手里放在心里,搁在心尖上还怕你疼了,我还不够尊重你,不够爱护你?你个没良心的,你倒是说说,我哪一点……”
眼看着上菜的服务员朝他们这一桌走来,越来越近,邢朗还在喋喋不休,魏恒撞他的肩膀他也不停,于是魏恒只好捂住他的嘴,又急又笑:“闭嘴!”
邢朗眉心一扬,没声了。
服务员放下菜就走了,魏恒指着他的鼻子警告道:“你不乱说话,我就松手。”
邢朗点点头。
魏恒警示他一眼,把手放了下来。
饭吃到一半,台上拉小提琴的姑娘忽然走下台来,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座位旁,深情的拉起流行歌‘今天你要嫁给我’这首曲子,大厅的灯光也瞬间变的炫彩又旖旎。
原来一对情侣今天在这里求婚,男孩子捧着装有钻戒的盒子,单膝下跪,大声喊出女孩儿的名字,请求对方嫁给他。
姑娘还没表态,他已经哭的稀里哗啦。
客人们都被这一幕吸引了,响起层出不穷的掌声和叫好声。
邢朗本来在拿着钳子剪龙虾尾,见状,龙虾也不剥了,跟着人群一起鼓掌叫好吹口哨。
魏恒在一片欢声鼎沸中回头看了看哭成一双泪人的情侣,颇受触动的笑了笑,回头继续吃饭。
邢朗好像有别样的主意,两只眼睛贼溜溜的瞄了一眼魏恒,然后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手,作势要起身。
魏恒卷着盘子里的空心粉,头也不抬的说:“坐下。”
邢朗顿了顿,有所不甘的又坐回去,笑道:“我去卫……”
魏恒用叉子轻轻敲了敲盘沿儿,淡淡的打断他:“住口,吃饭。”
他空有浪漫主意,还没来得及成型,就被魏恒无情的扼杀在摇篮里。
邢朗只能老老实实的剥龙虾,老老实实的吃完了这顿晚餐。
为了营造氛围,他们还点了一瓶红酒,魏恒是一杯倒,只喝了半杯。邢朗也没多喝,一瓶红酒只少了浅浅一层。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说可以寄存,邢朗想了想:“不存了,我带走。”经过和服务员的协调,又借走一盏桌上装饰用的香薰灯,一手拿着灯一手掂着红酒,和魏恒上楼了。
在电梯里,魏恒嫌热,解开了大衣扣子,扯着衬衣领口看了看他手里的红酒和香薰灯,不解道:“拿它们干什么?”
邢朗晃了晃酒瓶,冲他挑眉一笑:“情趣。”
魏恒喝了半杯红酒,有点上头,被他盯着一瞧,又想起他们来酒店的目的,脸上发热,从耳根到脖子都刷上了一层澄明的酒红色。
到了房间,魏恒脱掉鞋子,没有穿酒店提供的拖鞋,赤脚朝卫生间走去:“我去洗把脸。”
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十几分钟,才用清水把皮肤表面一层热度逼退,然后拿起毛巾擦了擦脸和被濡湿的发尾,走出卫生间。
邢朗站在窗边吧台前,正在摆弄套间的显控屏,触屏式的控制台可以控制套间里的灯光和温度,以及所有窗户和窗帘的开合。
魏恒走出卫生间一看到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房间里温度高,邢朗脱掉了外套,上面仅剩一件黑色衬衫,衬衫扣子被他解到腹沟,衣襟散乱,隐约露出刀凿般的胸线和大片胸膛,皮带紧紧的扎在腰胯,勒出腰身。
他懒散又笔直的站在吧台前,一手拿着酒瓶,一手划着屏幕,嘴里叼了一根烟,顶上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的皮肤上,使之泛出一层性感又生猛的蜜色。
把灯光调成不伦不类的紫红色,邢朗仰头眯着眼睛看了看璀璨的大吊灯,不满意的皱了皱眉,然后捏掉唇角的香烟夹在指间,对着酒瓶子喝了一口红酒,边用力划着屏幕边说:“刚才那个色儿挺好看,怎么调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