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在吧台上拿起一只杯子,然后拿走邢朗手中的酒瓶倒了半杯红酒,又把酒瓶还给他,朝宽大的窗台走过去:“过来聊聊。”
邢朗直到把灯光调成顺眼的颜色,才掂着酒瓶子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聊什么?”
窗台板很宽,有将近两米长,两个人对坐还有宽裕。
魏恒也脱掉了大衣,暗蓝色的衬衣解到了第三课纽扣,窗户掀开了一条缝,有晚风吹进来,揉乱了他的头发。
邢朗到现在都不还他皮筋儿,魏恒往后撩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露出整张似乎泛着莹白色光芒的脸庞,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没有问你,你的车是怎么回事?”
邢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他不耐烦的眼神的催促中,才说:“你是想问我今天干嘛去了?”
魏恒懒洋洋的靠着墙壁,不言不语的看着他,抬起一条腿踩在窗台板上,端着酒杯,一副即将醉倒的模样。
邢朗起身拿来香薰灯,打开了放在他们中间,才坐回去,说:“我去监狱找一个人。”
“谁?”
“毛骏,前两年落网的枪火贩子。”
魏恒垂眸回想了片刻:“你找他,是为了徐畅?”
邢朗忽然叹了口气,道:“今天不谈工作行不行?我连红酒和小灯儿都准备好了,你就跟我聊罪犯?”
魏恒无奈似的瞧他一眼,抿唇笑了笑:“那我跳到最后,你都开车去了哪些地方?谁有机会对你的车动手脚?你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
“我也没去什么地方,从警局出来就去监狱,路上加了一次油,中间下车买过一次水。在监狱里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出来了,车就停在监狱门口。去监狱的路上我就觉得刹车有点不灵敏,不过我那车旧,刹车失灵以前也发生过,用力跺两脚离合就好了,我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次刹车线被人给剪了。”
说完,邢朗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魏恒沉吟道:“那就是在你探视毛骏的那段时间里,有人动了手脚。”
“你怀疑监狱的人?”
“没有理由不怀疑,你今天去看毛骏,都有谁知道?”
“没人知道,我到了监狱才打招呼,只有给我开后门的朋友知道我探视毛骏。”
魏恒抬起眸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邢朗自然懂得他的疑虑,皱眉道:“你怀疑我这个朋友?”
“你探视完毛骏,刚从监狱出来,刹车就失灵了。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邢朗狠狠捋了一下头发:“巧合个屁!摆明了有人想弄死我。”
虽然危机已经解除,但是魏恒听到他这么说,依然忍不住后怕:“所以,你一定要查出这个人是谁。无论是谁,你都不能盲目信任。”
邢朗垂眼看着地板,沉思片刻,道:“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毛骏。”
“毛骏怎么了?”
“我这次去看他,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的时间到了’。当时我没多想,现在想想,也有猫腻。他或许是在暗示我,有人想弄死他。”
这条思路难解,魏恒抵着额角,闭眼想了一会儿,方沉吟道:“有人想弄死他……毛骏坐牢两年,如果有人想弄死他,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说着,他顿了顿:“除非,和他有关的暗线最近才被从揪出来,所以他成为别人的暗杀目标。”
邢朗抽起酒瓶子,喝了几口红酒,道:“你跟我想一块儿了,我也怀疑毛骏和咱们一直在查的尸坑案有联系。从张福顺、两个刽子手、逃生的第十三个人、再到祝九江这五个人,还有徐畅,现在加上一个毛骏,这些人是他妈的一条绳上的蚂蚱。”
魏恒点点头:“不妨你再找一找监狱里的人,让他们看着点毛骏,一来试他们的深浅,二来或许真的能保住毛骏。反正对想除掉你们的人来说,你已经暴露了,就算刘局知道了,要处分你,也比你丢掉性命要强。”
邢朗仔细的斟酌一番,慎重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你放心。”
说着向他举起酒瓶,和他隔空碰了碰杯,即表示达成共识,也为这个话题画上一个句点。
干了剩下的红酒,邢朗扔掉酒瓶,拨开挡路的香薰灯,折腰附身,左腿踩着地板,右腿在窗台板上以膝前行,像一头食人的猛兽似的朝魏恒逼近,停在他面前,亮晶晶的瞳孔像是两盏噬魂灯般把魏恒束缚在内。
“废话说完了,接来下该干正事了。”
仅听他说一句话,魏恒体内所有感官瞬间沸腾,沉睡已久的欲望迅速高涨,但依旧慢慢搁下酒杯,双手顺着他的胳膊攀到他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垂下眼睛看着他还残留着一丝红酒印记的嘴唇,像是从洞府中爬出来吸食精魂的妖孽般低声笑说:“你想怎么做?”
“你是我的人,该怎么做怎么做,想怎么做怎么做。”
“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平时都是我听你的,不如,你听我一回?”
“好,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只有一个。”
“你说。”
魏恒仰头贴在他耳边,先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然后探出舌尖扫过他的耳廊:“别停,除非我死了。”
邢朗眼褶一颤,眼角瞬间涌上一层鲜红,怒了似的转头在他颈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你在勾引我,还是在警告我?”
魏恒闭着眼睛,仰着脖子,像是引颈待戮的囚徒,边疼边笑:“没有啊,只是想要你。”说着贴在他脸侧,耳鬓厮磨:“很想很想——”
邢朗不再多说,稍一运气,把魏恒打横抱起:“来吧宝贝儿,咱们洞房。”
卧室房门被他一脚踹开,好像一片雷声,乍破天光,泄露天机,云雨泥泞——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要求,但是魏恒很快就后悔了,不仅如此,他甚至开始质疑邢朗。
魏恒怀疑邢朗是否已经识破了他,抑或根本不爱他,甚至对他恨之入骨,所以邢朗想在这张床上杀死他。
中间曾有一度,魏恒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就像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但是不到三日后他就复活了,他的身体好像被邢朗打破了重塑,悲伤又美妙的不像他自己。邢朗夺走了他的一次生命,又使他重生,重生后的魏恒心甘情愿的陪着他再次坠入死亡深渊,一次又一次。
天上地下,天堂地狱,他在其中恣情肆意的游荡。
每当他就要被烧死在地狱烈火中时,肋下忽生双翼,冲破层层雷霆云雨,直上云霄。
相传巫山遥远,险峻难登,但是他们在对方的配合和引领下,在云雨之上借着长风——
乘船入港。
第114章 世界尽头
听到手机铃声,邢朗下意识的摸索床头柜,摸到一盏台灯才想起他在酒店。
他的手机昨天经过撞击,响起铃声来沉闷又粗嘎,叫早性能差之又差,难听又吵闹,有种诡异的金属摩擦感。
邢朗坐起来,在床尾找到一只黑色手机放在耳边‘嗯?’了一声,铃声还在响,眯眼一看,是魏恒的手机。
魏恒也被那破锣似的铃声吵醒,恼火的从被子里伸出光溜溜的左腿往邢朗脊背踹了一脚:“出去接。”
邢朗掀开被子下床,随意的从地上捡起一条昨晚不知被谁蹬下床的被单系在腰上,站在一地凌乱混杂的衣物中挑拣了一阵,才在一件衬衫下找到正在响铃的破手机。
先调了静音,然后找齐自己的衣服,邢朗一路讲着电话穿过外厅走进浴室。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沙沙沙水声,小赵瞬间脸红了,扣着桌角支支吾吾道:“邢邢队,待会儿我再给你打回去吧。”
邢朗站在蓬头下,不得已拔高了嗓音:“没事儿,你说。”
小赵只能说:“你那辆车检查过了,刹车盘的确被动过手脚,刹车线也断了,是被利器割断的。”
“谁查的?”
“我和宇哥,还有汪哥。”
“老王知道这事儿吗?”
小赵略显犹豫:“王队他……”
话没说完,水声停了,邢朗披上一件浴袍,拿着毛巾擦了擦覆满水雾的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拨了拨湿漉漉的短发:“老王知道了?”
“嗯,而且……刘局也知道了。”
邢朗扬起脖子,按了按下颚处分不清是被咬的还是被抓的一道泛着血丝的红痕,皱眉道:“刘局怎么知道?”
如果现在他出门被暗杀成功了,查凶手肯定得查到魏恒头上,他这前胸和后背,被魏恒咬的咬,挠的挠,凄惨的好像上了刑,留在魏恒身上的皮肤组织估计冲也冲不掉。
“可能……可能是王副队告诉他的吧。邢队,刘局找你呢,让你回来一趟。”
听这个意思,老刘已经知道他昨天自造车祸差点死在路上,叫他回去,肯定不是为了给他摆酒压惊,而是向他兴师问罪。
“先让大陆帮我顶一会儿。”
他也没具体说什么时候回去,就挂断了电话,无视小赵连声‘诶诶’。
穿好衣服,回到卧室一看,魏恒已经醒了。
魏恒站在一地衣物被褥堆砌的杂乱中,穿着酒店的黑丝浴袍,散着凌乱微卷的长发,双手掐着腰,低着头用脚踢开一件件乱七八糟的物品,几缕头发顺着前额垂下来,被他烦躁的向后撩去。
“干什么干什么?你这会儿能站起来了?”
几个小时前,他明明累的筋骨酸软,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像被注入硫酸融化了似的使不上分毫力气,还坚持去浴室冲洗,结果一下床,脚一着地就险些一头栽倒,蹒跚了好几步,扶着墙壁定了好一会儿的神才堪堪站稳。
当时邢朗光着膀子靠在床头抽烟,腰上仅搭了一条薄被,还没从醉死欲仙的余韵中完全清醒,看到魏恒如风摆韧柳似的身影,咬着烟头竟然呵呵笑了出来。
魏恒当时就恼了,若不是体力不允许,他一定会扑到邢朗身上抡一套王八拳。后来洗澡坚决不让他帮忙,还把他从浴室里踹出去。要不是备用的床单被褥已经牺牲了一套,他一定会把邢朗从酒店大床上赶下去,扔给他一床被子让他滚出去睡沙发。
被他看笑话所产生的恼意一直延续到现在,魏恒推开他作势要搀扶自己的手,继续在衣物里踢来踢去,不料踢到了一根皮带,坚硬的皮带商标撞击他的脚趾,疼的他皱起眉,抬起右脚‘嘶’了一声。
邢朗忙扶他在床边坐下,魏恒瞪着眼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邢朗:“你的皮带怎么不收好!”
邢朗看了看狼藉的地面,十分有眼色的没有替自己辩白,拿起那根皮带草草扎进裤腰:“好了吧?”说着盘腿坐在他脚边,把他的右脚拖到怀里,轻轻的按揉他被撞红的脚趾:“消消气儿,我马上下去帮你买一套干净的衣服。”
真是没天理了,邢朗心想。他一直知道魏恒长得好,昨天晚上发现魏恒浑身上下哪哪儿都好看,本以为他已经把魏恒了解透彻了,没想到昨晚把魏恒浑身上下亲了个遍还是忽略了魏恒的脚指头也长的这么好。
这让他有一种把魏恒剥光了再检查一遍的冲动。
魏恒貌似看懂了他的眼神,忙把脚从他怀里抽出来,不轻不重的踩在他胸口,佯怒:“你敢。”
邢朗知道他昨晚辛苦狠了,拍拍他的脚背,64" 人间失守0 ">首页66 页, 以示体贴:“不敢不敢,我多心疼你。坐一会儿,我下去帮你买衣服。”
魏恒那件深蓝色的衬衫被他扯丢了扣子,虽然还能穿,还是魏恒绝不会穿的不得体。所以邢朗自觉的提出帮他买新衣服。
找出那件衬衫翻到领口看了看尺码,邢朗站起身正要离开,魏恒忽然伸出两指伸进他的裤腰里,扣住他的皮带用力的往前一拉,邢朗随即向前倒了下去。
魏恒扶着他的肩膀,翻身压在他身上,神情瞬间柔软了许多,垂着眸子,目光凝注的看着他:“今天能不能不去警局?”
邢朗躺在他身下,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掬了一捧顺着他脸侧垂下来的头发,笑道:“我知道你身上不舒服,待会儿就送你回家休息。”
魏恒极轻的叹了口气,沉腰趴在他胸前,在他耳边说:“我是说你,我想和你两个人待一天。”
邢朗抱着他翻了个身,面对面的侧躺着,掀开被子搭在魏恒腰上,抵着他的额头,在他唇上边亲边问:“干什么?”
魏恒似乎嫌这个姿势不够亲近,往前钻到他怀里,直到和他紧紧贴在一起,脸埋在他颈窝,低声道:“抱紧一点。”
他喜欢邢朗的拥抱,邢朗的肩膀笔直宽阔,胸膛温暖厚重,靠在他怀里,温暖又安全。似乎无风无雨,岁月安稳。
被他拥抱着的感觉,更像是一场金色的梦。时间凝滞,空间悠远,一条从夕阳下的海天一线涌向岸边的金色余波,深深的泛滥在梦里。
邢朗无声的笑了笑,用力把他揉进怀里,似乎要把他镶入体内,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双手温柔的摩挲着他略显单薄,骨骼清晰的脊背。
“说吧,想跟我待一天干什么?”
“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哦?表白吗?”
邢朗不正经的笑问。
魏恒没说话,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然后像是怕咬疼了似的,又吻了吻。
邢朗轻轻皱着眉,一半是疼的,一半是享受,从胸膛里发出两声低沉酥软的笑声:“你想说什么?”
“不在这儿说。”
邢朗看了一眼手表:“那你回家等我,我先到警局去一趟,很快就回去。”
“……刚才的电话就是催你回警局?”
邢朗很无奈:“刘局知道昨天的事儿了,一大早就召我回去,我怎么着也得在他跟前露一面。”
魏恒低低的叹了声气:“那我跟你一起回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