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检查错字似的他盯着发出去的两条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读出来,看着看着,他老脸一红,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似的,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的温度都烫的惊人。
他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洗脸,反反复复的洗了很多次,出来的时候看到海棠穿戴整齐的站在麻将桌边向二老辞别。
“朗朗啊,快点送海棠回去。”
海棠礼貌的婉拒:“不用了阿姨,我到前面打车就好了。”
唐阿姨道:“那怎么行,一个女孩子夜里打车太不安全了,让朗朗送你回去。”
海棠笑着看向邢朗,用眼神和他进行某种交流。
邢朗擦掉脸上的水珠,接过她手里的挎包和老娘给她采摘的院子里的新鲜蔬菜,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和车钥匙,道:“我送你回去。”
临走前,海棠再次向老爷子祝寿,然后和大姐小妹还有秦放打过招呼,跟着邢朗出门了。
出了院子大门,邢朗往停在巷子路灯下的吉普车走过去,把车掉头开到海棠身边,等她上了车就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你能来,两个老人都很高兴。”
海棠拉上安全带,看着后视镜理了理长发,微微笑道:“叔叔过生日,我过来看看他也是应该的。”
吉普车驶出巷子,行走在夜晚灯光浮沉,车影稀疏的公路上,白天的喧闹与夜晚的宁静形成强烈的反差,此时车厢里静的只有邢朗不时转动方向盘,踩离合的声音。
他看着前方的路况,海棠看着窗外的夜景,谁都没有说话,貌似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份沉甸甸的宁静。
邢朗开着车,时不时就看一眼放在驾驶台上的手机,渐渐的,他看手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海棠注意到了,就问:“你还有事吗?”
“没事。”
夜晚很冷,他才感觉到车里温度有点低,于是打开了暖气,和她闲聊了几句唐阿姨的风湿。
聊着聊着,海棠忽然问:“唐阿姨说,你们下个月要再照一次全家福?”
邢朗想了想,点头:“嗯,她的确说过元旦的时候照全家福。现在的全家福是六年前大姐刚结婚的时候照的,缺了莉莉和安迪。”
海棠垂下眸子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淡淡道:“唐阿姨让我也去。”
邢朗一时还反应不及,随后不加掩饰烦恼的叹了口气,眉头深深的锁起来。
看到他这个反应,海棠眼中的温度顿时冷却了,又道:“我已经回绝她了。”
邢朗看她一眼,口吻诚恳道:“不好意思,我会找时间和老太太说清楚。”
海棠从不善于扭捏和暧昧,看着窗外索性直言道:“唐阿姨还想撮合我们。”
邢朗干笑一声:“老人么,过段时间她就想清楚了。”
“那你呢,你想清楚了吗?”
海棠问。
邢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至今没有动静的手机,一句‘想清楚了’噎在喉咙里,还没等他说出来,就听海棠道:“去你那里,今天晚上我们把话说清楚。”
第69章 冷酷仙境
晚上十一点五十三分,魏恒从一座小区中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把他送到门口,道:“小哥儿,你再想想,我的房子可比同地段的其他房子便宜多了,要不是我女儿上学等着用钱,房子着急租出去,租金还要往上张百分之二十。”
魏恒连日奔走,眼睛里的倦意很明显,对那人笑笑,道:“我考虑考虑,给你回电话。”
刚离开这个街区,他就接到上一位租房的房东打来的电话,房东告诉他,他们同意他给出的租金,明天就可以签合同。
魏恒走在静谧的人行道上,不时和一两位赶夜路的行人擦肩而过,看着道路两旁延绵远方的路灯,想了一会儿,还是以上班不方便为借口回绝了房主。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揣在大衣口袋里,夜晚的冷风使他拢紧了大衣领口。
其实他拒绝的房子挺好的,离警局不算远,交通便利,地段也算闹中取静。还有刚才看的那套房子,条件也不错,家具齐全,水电全通,拎着行李箱就可以入住。
这两天他一直在看房子,看了不下十几套,其中至少有三四套符合他的要求,但是他总能吹毛求疵的找到房子的缺点,就连地板的颜色太亮,窗户的位置打的不好这种放在往常他肯定不会注意到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成了他拒绝那套房子的理由。
一位房东道出了真相:“你根本不是诚心租房子。”
魏恒在心里承认,他的确不是诚心的在看房子,但是他强迫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新住处,从原来的地方搬出来。
这两天他比房屋中介还忙,漫无目的的看了很多套靠谱和不靠谱的房子。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做的是无用功,他不会搬去他看过的任何一套房子,他只是把看下一套房子当做自己暂时的目标,不给自己空闲下来的机会。
他必须保持在忙碌的状态,才没有片刻闲暇胡思乱想。
口袋里的手机难得安静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想看一看时间,却看到了两条未读短信。
当他看到发件人的名字时,脚步骤然变的缓慢,直至完全停止。
像是有人躲在暗处偷窥他似的,魏恒紧张的环顾一周路上的车流和前后稀疏的行人,然后推开路边的自助取款机玻璃门,走了进去。
邢朗给他发了两条短信,长篇大论,像是在交作业。
他站在角落里,靠着墙壁,由上而下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下来。
很奇怪37" 人间失守0 ">首页39 页, ,虽然只有文字,但是他却能听到声音,或许是他在心里默读,但是那声音确是邢朗的。就像邢朗在面对面的念给他听。
魏恒甚至能看到邢朗编辑短信时的样子。
邢朗打字的时候,眉头一定是紧皱的,因点击屏幕太过用力,拇指和显示屏碰撞发出了轻响。他的脸色很严肃,眼神很坚毅,而额头上的细汗暴露了他的紧张。他的文字功底很差,不善于组织文字 ,他肯定边打字边思索语言,或许还会返回去屡次修改词句,改正错别字。
当他按下发送键后,一定会如释重负般长呼一口气,然后静坐一会儿,回想自己刚才写的文字是否把他想说的话表达清楚。如果他觉得没有表达清楚,就会写第二条短信,甚至第三条,第四条……
‘我们之间没有猜疑和误解,任何问题都能妥善解决。我会尽我所能拼尽全力的爱你,理解你,陪伴你。如果有一天我们最终分开了,那一定是死别。’
这句话说的多么信誓旦旦,冠冕堂皇,简直难以想象邢朗会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对未来做出承诺。
虽然这句话完美的像个噱头,当魏恒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依旧被深深的打动了,他顿时觉得这两天来的犹豫和疑惑全都没有任何意义,或许真如邢朗所言,他们之间不会产生猜疑和误解。
现在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
他要做的,仅仅是坚定一些,勇敢一些,接受邢朗的承诺。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履行诺言。
魏恒从未觉得他可以如此简单的获得幸福,但是此时他觉得他站在离幸福非常近的地方。
邢朗的提议太让他心动。
他躲在角落里把几页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乃至挑出了几个错别字和错误的标点符号应用。
他在不知所措中,茫然的喜悦着。
一对母女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母亲警惕的看了一眼站在墙角的男人,走向最深处的取款机。
在按下取款密码的时候,母亲再次看向另一边的男人,才发现那男人已经走了,他忘了关门,晚风正在从敞开的门口往里猛灌。
魏恒快步走在街道上,忽然觉得饥肠辘辘,一整天未尽水米的胃袋正闹的天翻地覆。
他想停下来吃点东西,但是双腿却不受控制的往前走,直到在十字路口看到熟悉的路牌,他才发现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脚步太惶急,思维太混乱,竟然忘了搭乘交通工具。很快到了熟悉的小公园,公园里有一条近路可以直达小区所在的街道。
魏恒低着头走路,径直横穿公路,走向公路对面的小公园。
他过马路时粗略的向左右张望了一眼,只看到两辆逆行甚远的轿车,而他恍然未觉当他即将走到马路中间时,一辆尾随他已久的货车陡然加速,笔直的朝他冲了过去。
寂静的夜空下忽然响起轮胎碾压露面的声音,魏恒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两道刺目的远光灯霎时笼在他身上,光圈之外一片昏影,只能看到一团庞然大物正朝他逼近。
他就算再怎么魂不守舍,也看的出这辆货车是冲他来的。
魏恒反应极快,在被车灯笼罩的同时,什么都来不及想,拔腿跑向路边,在车头距他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奋力往前一扑,车头和他飘起的大衣下摆擦身而过!
魏恒趴在地上,落地时抬起手肘放在身前护着头部和胸膛,而双臂手肘涌起一片火辣刺痛,他几乎能闻道手臂上的血腥味。
车头‘嗵’ 的一声撞在了路边电线杆上,升起一道浓烟。紧接着车门被打开,一个男人提着一个改装过的警棍朝他走过去。
魏恒刚站起身就见那人挥舞警棍朝自己的颈子斜劈下来!
他不假思索抬起手臂去挡警棍,同时弯腰沉胯,以寸拳击向对方的胸腔。
但是他这一拳打空了,对方眼疾手快的扣住他的手腕,顺势反向一拧,险些把他的胳膊扭断。
魏恒连忙调整身体重心,转身挥出后摆拳接了一记扫腿,攻向对方的头部!
那人似乎没想到他身手这么利索,想在三招之内撂倒他,于是疏于防守,只是一昧的进攻,把松松垮垮的下盘暴露的很明显。猝不及防的被魏恒一脚踢到太阳穴,连连后退几步才连忙做出防守姿态。
但是已经晚了,魏恒步伐诡异的两步窜上前,捏住他手腕用力一握,他手中的警棍应声落地。
那人闷吼一声,抬腿便踢他髌骨。魏恒也不躲,硬碰硬的抬起膝盖撞击他的大腿股骨,右脚绕到他左腿脚后跟,用力往前一拉,那人当即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那人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看到一道黑影朝自己的脸抽过来,霎时口鼻开花,一口牙几乎全被敲碎。
魏恒撩开风衣下摆蹲在男人身边,拿着沾了血的警棍抵在男人的喉咙上,在夜幕中也显得凝黑冰冷的眼睛看着男人糊满鲜血的脸,问:“你是什么人?”
男人呜咽着吐出一口混着碎牙的血唾沫,愤怒的注视着魏恒,骂了一声:“死瘸子!”
魏恒微微皱眉,移开警棍搭在男人额头上:“你认识我?”
男人不答。
魏恒扯着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如果你不说,接下来我敲的就不是你的牙。”说着,轻轻的敲了敲男人的额头:“而是这里。”
仿佛他指的地方不是一个人的脑袋,而是一个烂西瓜,他随时会一棍砸下去,脑花四溅。
男人满是惊恐的眼睛注视着他,嘴里还在口齿不清的嚷道:“你最好把那两个人交出来,不然你们也活不成!”
两个人?
魏恒隐在黑夜中的双眼霎时飘过一道暗光,抬起警棍在男人额头上划动,声音愈加低柔且阴寒:“你说清楚,我就把他们交出来。”
“别他妈的装糊涂,就是你和邢……”
一句话未说完,马路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喂!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骑摩托的交通警察冲他们吼道。
趁魏恒一时分神,地上的男人迅速爬起来钻进公园。
魏恒站起身,往枝摇叶动的林带里看了一眼,眼睛里的杀气渐渐的消散。
交警迅速跑过来,看了一眼瘫痪在路边的货车,问魏恒:“怎么回事?刚那个人是谁?”
魏恒掸了掸大衣下摆的灰尘,道:“车不是我的,刚才那个人肇事逃逸。”
说完,他就要走,却被交警拦住。
“你得跟我回去做个笔录。”
魏恒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播出周毅清的电话,电话接通后简单说了几句,然后把手机递给交警。
不知周毅清和交警说了什么,交警很快把手机还给他,道:“那你留个手机号,我们查清楚了再联系你。”
把手机号留下,魏恒回头看了一眼幽深的公园,没有选择继续抄近路,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小区里很安静,魏恒走在甬道里,仰头往三号单元楼五楼看了一眼,看到熟悉窗户后面亮着灯光。
灯光像是有魔力般驱散了他心中的寒意。
508锁着门,但是他很清楚里面有人。
魏恒在507门口静站了片刻,然后移步到508门口,抬手要敲门,却在手掌即将落在门板时收回,然后回到507开门走了进去。
打开灯光,魏恒站在客厅,目光有些茫然的在四周转了一圈,然后在厨房橱柜里拿出一碗鸡蛋黄拌的小米,走到鸟笼边,给鹦鹉喂食。
他一天都不在家,这也是鹦鹉的第一顿饭。
魏恒看着在他手中啄米的鹦鹉,手心轻微的刺痛感被无限放大,直到此时才感觉到双臂手肘处火辣辣的刺痛。
‘我刚才差点死了’
脑子里忽然浮现这句话,像是在对谁诉说,但是却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
对啊,他刚才差点死了,如果那辆车的速度再快一些,他就回不来了。
他差点死了,却没人知道。
就算有人知道,又会有谁在乎?
魏恒把半捧小米倒入鹦鹉的小碗里,脱掉风衣扔到沙发上,想把身上这件被擦破袖子的衬衫换下来。
他才一动作,手臂的刺痛更加明显,像是有人在揭他身上腐烂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