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京, 明显能感觉到京城的压抑, 比起广河一切欣欣向荣的面貌,京城让人觉得沉重到喘不过气。
王家被吴家和皇室联合搞垮,吴家最近风头太盛,再加上吴家与太子的婚事将近,林家与柏家都夹起尾巴做人, 害怕下一个被吴家盯上的家族是自己。
林克德本还打算上奏废后,因为王家的事,便耽搁了下来,孟家与林家一个鼻孔出气,林家后退,他们也不敢顶上。
一场风波过后,京城倒是难得平静。
“我可算堵着你了,有人想见你,跟我走吧。”
孟寒星刚下马车,迎面就碰到了柏二少爷。
柏恒大少爷好似等了她好几天,孟寒星敏锐的看出他隐藏的焦急,能让柏恒跑腿的,也只有她那位亦师亦友的老朋友了。
果然,孟寒星在一刻钟后,见到了柏长昌。
“焦急叫我前来,所为何事?”孟寒星坐下后,特意看了看柏长昌的脸色,发现这位老友脸上是白里透红,看着精神头十足。
看来不是身体上的原因。
柏长昌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看了眼柏恒,柏恒识趣的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孟寒星看到这一幕,出言调侃:“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什么事都瞒着他,怎么,想养活他一辈子啊?”
柏长昌闻言,不在意的摆摆手,在他眼中,柏恒还是个稚气未退的孩子。“他是家中幼子,上头那么多兄长,哪儿轮得到他操心这些琐事。”
孟寒星没说话,柏恒说起来,和她同岁呢。
真令人羡慕。
孟寒星为自己倒上一杯茶,解了口中干燥,“还没恭喜您呢,王家倒台,这剩下的资源,可让柏家吃了个饱吧?”
柏长昌往嘴里扔了个花生豆,“哪儿能啊,大头全让吴家吞了,我们也就是在后头捡捡残渣。倒是你,没想到啊,你人没在京城,却能做到这个地步。古有谋士,一谋定天下,今有孟大人,千里掌乾坤,佩服。”
“你可别笑话我了,被人逼得连京城都进不来,我有什么本事。广河那地方好是好,就是做事太不方便了些,否则,我怎会容他们过年。”孟寒星嘴角的笑容,是冬天的风,冷的让人发颤,“倒是多谢先生帮我,不然这事儿我还要仔细斟酌,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那御史曾与我同年,王家家大业大,得罪的人大多死在了复仇的路上。他是好性子,能屈能忍。如今王家丢了三代,日后再复辟,怕也难保持往日荣光了。他泉下有知,定能含笑九泉。”柏长昌眼带惆怅,有句话他没说假,他是真的佩服孟寒星。
当年他看到了士族的真面目,恨得咬牙切齿,却碍于自己的身份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曾经的朋友日复一日的消沉下去。
纵然他也是士族出身,对于一些士族的做法却无法认同,甚至他也受到了身份门第的迫害,如今朋友能在孟寒星的帮助下复仇,即使是付出了生命,对他而言,亦是一件好事。
“此次太子与吴莲香大婚,不知道柏家如何想?我记得柏贤妃与皇后,还有一段纠葛啊。”孟寒星谈及的柏贤妃,是后宫的透明人物。
真的很透明,她无儿无女,膝下养着三个公主,性格温和,与皇后交情不错。
目前看来是交情不错,但当年王淑妃受宠时,柏贤妃与王淑妃是站一个阵营的,可没少给皇后气受。
吴家愈发势大,林家和柏家能坐视不管?
“他们想如何做,我哪儿知道啊,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山村散人罢了。”柏长昌可不敢给孟寒星透底,他知道孟寒星要对付士族,但他没想到孟寒星上手就这么猛。
纵然他不喜欢柏家,但他私心还是不希望,柏家走上跟王家一样的结局,他们柏家可比王家强多了。
孟寒星没再多问,她的目标,也不是柏家,而是另一位,“先生此番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嘿,你要是不提,我都给忘了。”柏长昌见孟寒星转移话题,赶忙也跟着转了过去,“舒德妃前段时间在陛下面前提起,替三皇子姜瑜向我柏家提亲,求娶我的小侄女。我侄女今年才十四,离成亲还早啊!”
“成为皇子妃,日后是王妃,柏小姐不乐意?”孟寒星可不管柏长昌的唱念做打,这位是看透了她的下手目标的人,如今往后退,估计是柏长昌一人的想法。
果然,孟寒星这样一问,柏长昌就卡壳了。
确实,柏家对此乐见其成。
成为皇子妃,说出去也有面子,以柏家的家世,除了皇子外,现有只有林吴两个家族有资格让嫡女嫁过去。
三个家族掐架都掐的红眼了,柏家疯了才把嫡女嫁过去受罪。
“既然是柏家的意愿,先生同我说有何用?我难道还能左右柏族长的决定吗?”孟寒星觉得,柏长昌将她想得太全能了,管天管地,她可管不着人家嫁闺女。
“你只要快些动手,让舒德妃与三皇子尽快倒台,像二皇子一样流放出京,兄长自然会收回成命。”柏长昌想的好,反正亲事还没定下,即使定下了,也没那么快成亲,只要孟寒星快点儿动手,一切都有回旋余地。
孟寒星不置可否,她现在觉得,柏长昌的一杯茶可真好喝,毕竟想喝一口,要付出不少心力。
不过,任凭柏长昌说的多好听,孟寒星现在也不会先对舒德妃下手,她有自己的步骤,要一步一步的来。
第一步选择拿王家开刀,其根本原因,并非柏长昌想的那样简单。
孟寒星本打算慢慢养着吴连恩来着,毕竟吴连恩与那青楼女子的感情还不算太深,太子与吴莲香也没成亲呢,此时将矛盾捅出来,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但是边关等不及了。
查了半天,吞下军款的最大头是王家吃了,如果不赶紧弄垮王家,军款没法追回来。
姜平月原本也打算拿王家开刀,不过她没想着拉吴家下水,是孟寒星拉了把吴家。
只有拉下吴家,才能将吴家彻底从士族大圈子里独立出去,也能给吴家更加疯狂的理由。
前脚刚到家,后脚孟寒星就得到了姜平月从宫中送出的消息。
北方的城市易霖,今年遭了大灾,无数不少灾民赶到了京城,想从京城讨一口吃的,不少京城的富家积极的在城外设了粥棚与义舍,朝廷也派去了人,本来局势已经稳定了。
结果不知道哪个脑子有坑的官员,贪了朝廷修缮义舍的钱,城东的义舍大半夜给塌了,压死冻死了将近三百人!
这事儿皇帝知道后大怒,直接去查是谁眼皮子浅到这个地步,竟然去贪那点儿银钱。
然后,揪出来一个奇怪的真相。
那贪官根本没贪多少,真正房屋倒塌的原因,是有人在修的时候做了手脚。
孟寒星一看就觉得不对劲。
那义舍里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家,一堆流民,有什么好下手的?
再加上当初修房子的都是工司让工匠看着,由流民自己盖起来的,他们自己住在里头,疯了才动手脚,让自己大半夜去死,还带着父老乡亲们。
事情很诡异,诡异到姜平月来信问孟寒星,是否是有人身怀秘密,这个秘密,大到让人丧心病狂。
秘密……
孟寒星看着易霖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眼熟。
不是那种在地图上看过一眼的眼熟,而是好似听谁说起过。
还好今世孟寒星记忆力极强,想着想着,还真让她想起来了。
上辈子,在她入宫前,她的那位好父亲,曾亲口对她说了一句话。
“早知道在易霖时,我就不该留下你的母亲,还有你!”
从易霖来的难民,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动手的人,出了事能拉一个官员出来顶锅。还有让一堆人陪葬的,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以及这次京城中许多富商出乎意料的阔气。
这些事情,一定有某种关联。
孟寒星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她的好父亲有一定关联。
此时的姜平月,正与皇后一同用膳。
等到没动多少的珍馐美味由宫女撤下后,姜平月便想告辞了,她和皇后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听说,你此次去广河,管你父皇要了个人。”皇后突然的一句话,令姜平月改变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超难受
我的感冒,这么多天还不好!
好气_(:з」∠)_
第48章 标题没了(捉虫)
“母后说的是谁?儿臣不只要了一个人。”
姜平月轻声问询, 皇后冰冷的视线停留在姜平月毫无波动的眼睛上, 用缓缓道来的语气说着话, “但你最想要的人, 就是她。”
姜平月听到了皇后轻微的叹息声,在寂静的宫殿里, 那一声叹息,特别清晰。
皇后的眼神愈发冰冷, 她像是个雕刻玉石的人, 在看随手雕出的失败品, “我一直以为,你和她不过是普通的朋友, 就像你与莲香。你该懂得取舍, 也该懂得什么是你最重要的东西,更应该懂得,成大事者, 绝不会将心思放在一个人身上。”
姜平月想起了上一世,那一世, 她与皇后……不, 是新皇, 她与新皇见面。
她也是用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说着,说她不该喜欢上同为女人的孟寒星,说她该看看脚下广阔的山河,而不是将目光局限于一个女人身上。
在皇后眼中,这世上可有一个人, 能让她低下高高在上的头颅。
“母后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明白。”姜平月坦然与皇后对视,她的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儿臣今日舟车劳顿,若母后只想说些儿臣听不懂的话,那儿臣便先告退了。”
皇后突然轻笑出声,刚刚的冰冷无情,瞬间消失在笑声中。
她不光没了刚刚的冰冷,一个眨眼,她的眼神中,就出现了属于母亲的慈爱,“平月,你长大了,你很出色,比你的兄长更为出色,母后很高兴,非常高兴。”
“母后说笑了,儿臣哪儿及得上皇兄半分,皇兄贵为太子,国之储君,儿臣望尘莫及。”姜平月陪皇后说笑两句,随后离开了。
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皇后脸上的笑,倏然消失无踪,面无表情的她,多了几分肃杀。
“柳馨。”
“娘娘?”
“六公主此次回京,是太子之意?”
柳馨垂手而立,她轻轻抿唇,停顿片刻,方回道:“太子说,他想念六公主,特叫六公主回京参加此次大婚。”
“你说,他为什么叫平月回来?”皇后似是有些头疼,她轻摸了下额头,有些疑惑,“他一向不与平月亲近,又因为平月帮莲香催促婚期,使得婚期提前,对平月心生怨气。他那样恨吴家,恨我,为何突然叫平月回京?”
柳馨上前一步,为皇后轻揉额头,“奴不知。娘娘,您明明关心六公主,心疼六公主,为何要与六公主这样生分?六公主与孟大人向来走得极近,京城正值多事之秋,她将孟大人叫至广河,情有可原啊。”
皇后摇摇头,头顶的珠翠相碰,发出琳琅之声,“你不懂得,平月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只为了将孟寒星放在身边护着,这份心思,说是出于朋友之谊,未免太过了些。我怕她同我一样,走上弯路。”
“娘娘没走过弯路,六公主亦然。”柳馨急急说道,像是十分不想听到从皇后口中,提起那件事。
皇后惨然一笑,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决绝与悲凉,“这是命,我与她,平月与寒星,这就是命。馨儿,如今只有你陪在我身边了,我的恨,你是明白的,你不必逃避,也不要阻止我,你一定要帮我。”
柳馨手指一颤,她轻咬下唇,半晌过后,还是点了下头,应了声是。
另一边,孟寒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越想越不对,易霖那个地方,虽然远,但也很近,不然易霖的灾民不会跑到京城来。
易霖,和涞水相邻。
孟寒星想了一夜,还是觉得有些事想不明白,她当初知道的那个秘密,是孟静岩亲口告诉她的,但那话出自孟静岩的口,谁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再说了,孟静岩原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子,她的生母与孟静岩青梅竹马,也不是出自显赫之家,为何会和那个人扯上关系?孟静岩又为何那般肯定的说,她的母亲不贞!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睡的孟寒星,叫来了云琦。
之前说过,云琦的母亲是孟寒星生母身边的人,后来在她那位嫡母身边做事,算得上是她生母为她留下的眼睛。
不过自从云琦到孟寒星身边办事后,孟寒星就将云琦生母从孟家要过来了。云琦生母身体不好,一直被云琦安放在孟宅将养着。
孟寒星有时会过去看看,但她从没跟云琦生母谈及过自己生母的事,因为在此之前,孟寒星一直没觉得自己知道的那个秘密有什么问题。
孟寒星也不知道为什么,突如其来的义舍倒塌,为何会勾起她心中疑团密布。还是说,因为她回到了京城,回到了这个对她来说痛苦大于欢乐的地方,她才变得多疑。
不管是因为什么,孟寒星最后选择,去问问。
她迟早有一天要面对那个秘密,她的好奇心,促使她想要进一步了解当年的真相。
即便这个真相,孟寒星并不在乎。
“小姐来啦。”
云琦的母亲姓柳,与孟寒星生母同姓,据说孟寒星生母身边伺候的人,都姓柳。
孟寒星习惯叫云琦母亲为柳姑姑,柳姑姑也认这个称呼。
“柳姑姑,我来看看您,最近身体如何?听云琦说,这两天您老寒腿又犯了,可去抓了药?”
“抓了,那大夫医术不错,已经不疼了,劳烦小姐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