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哲最后嘱咐了一句,就把白言推进了门里。
他让白言在里面锁死门,然后,他在外面拉上了衣柜的门板。
厕所门的位置很隐蔽,再加上门板的遮挡,任凭谁也想不到,里面能藏了一个屋子。
弄好了门板,白天哲又把几件衣服挂在门板前,好让衣柜变得更自然。
做完了这些,他一把关上了衣柜,回到妻子身边,有些愧疚地颤声道:“原谅我……”
“不,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刘燕把白天哲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但她没有怨恨,只是哽咽道:“是我连累了你…天哲,你快逃吧,我想过了,鬼盯上的是我!你逃到八楼,在楼上藏着,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燕子,我陪着你。”
白天哲握紧了妻子的手,虽然身体在微微抖着,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刘燕身边,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妻子共存亡。
看丈夫就算这个关头也不抛弃自己,刘燕的鼻头一酸,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下来,哭得狼狈不已。
桌面上的手机还在不时响动,但这时候,夫妻两人已经不再动这个手机。
两人如同鹌鹑一样靠在一起,双手交握,仿佛这样就可以从彼此的体温中汲取温度。
在沉默的死寂中,白天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刘燕的身子也抖得更厉害了。
坐着等死,是世界上最让人煎熬的一件事。
不过,这种诡异的死寂没有持续多久,门外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同时,刘燕的手机也开始响动。
鬼,已经来到了门口。
……
厕所里很黑。
被突兀关进了厕所里,白言并不感到害怕。
手机上诡异的图片、照片里西装男怀着抱着的女人头、还有两个大人绝望的交谈……
这些白言都是第一次听到,可本能的,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鬼。
他的心里模糊有这个概念。
他不清楚鬼具体是什么,但他知道,被这个东西缠上了,他就会死。
厕所的空间十分狭小,但白言十分瘦弱,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纤弱。
他蜷在墙角,并没感觉到逼仄。
白言安静地在墙角里蜷缩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摸黑走到洗手池旁边,用漱口杯接了一杯水,然后,他关掉了水龙头,捧着杯子又回到了那个角落,和之前一样,安静地、一声不吭地静坐着。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哪怕被关在厕所里,隔着衣柜,他也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因为隔着两道门,敲门的声音对于白言来说不算响亮。
但很快,门外的敲门声就停止了。
可能是一直没人开门的原因,静了一会儿,门外的人就开始砸门。
砸门的声音震耳欲聋,震得白言躲在两层门后都有捂住耳朵的冲动。
砸门声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就有什么东西轰然落地。
紧接着,就是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
男人好像举起了什么重物,想要奋力一搏,女人也哭嚎着拿什么东西乱砸一通,顿时让屋子里充满了金属的碰撞声。
可是这些声音都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这些声音都渐渐平息。
屋子里,传来两人的呻。吟和挣扎,好似有什么东西掐住了两人的喉咙,让他们无力反抗。
又过了一会儿,挣扎声也消失不见。
黑暗里,只剩下诡异的尖笑声。
“嘻嘻嘻嘻嘻……”
“买保险,嘻嘻嘻……我要买保险!”
“我要买九十九年!”
“我买一百年!”
两人崩坏的笑声在衣柜外响起,声音十分尖利和魔性,和平常的他们大不相同。
‘他们会怎么样?’
厕所里,白言抱着杯子,脑海中闪过这个疑问。
他们…应该会死。
死,就是闭上眼睛,再也无法说话了。
想到这两个人会死,白言的心里就觉得无比奇异。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从他的内心深处涌起,黑暗中,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白言静坐着,门外的人也没让他等多久。
随着一阵纸笔交错的“沙沙”声过后,衣柜外终于恢复了平静。
男人和女人都失去了语言,只有一个极有节律的声音,在有节奏的敲着衣柜——
“咚、咚、咚……”
“咚、咚、咚……”
敲击声一直持续着,直到一个小时后,这声音也没有停止,仿佛不知疲倦。
这时候,白言隐约意识到,他的两个新监护人,是真的死了。
他们死了。
霎时间,白言的眼睛一阵湿润,有一股腥咸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下,让他忍不住伸手触碰脸颊,奇异地感受指间潮湿的触感。
他这是……怎么了?
白言只知道,当人耐不住疼痛时,身体会排出生理性的泪水。
还有,据书上说,人在悲伤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流泪。
可他一点也不伤心,现在身体也没受伤,一点也不觉得痛。
白言的食指划过唇边,他的嘴角上扬了很大的弧度。
白言十分不解,于是他轻轻放下杯子,走到了镜子前,扒着洗手池,踮起脚尖,在黑暗中,努力仰头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在笑。
原来他在笑。
白言凝视着镜子,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感到由衷的喜悦。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想笑出声,但他还记得男人临死前的嘱托,把笑声咽了回去,一边流泪,一边无声地笑得更加肆意。
原来…是这样。
……
不知不觉中,时针已走过了两圈。
第二天夜晚来临,但衣柜外的敲击声还在继续。
按照男人的嘱托,外面还有声音,就不能出去。可杯子里的水已经喝完,白言已经不打算等待。
他打开厕所门,气喘吁吁地推开了门板,从衣摆底下钻了过去。
然后,他打开了衣柜的门。
衣柜外,他看到了两双脚尖。
他仰起头,两具脸色铁青的尸体诡笑着悬挂在天花板上,它们每晃荡一下,脚尖就会在衣柜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咚、咚、咚……”
“咚、咚、咚……”
第101章
天花板上, 两具面色诡异的尸体被凌空悬挂,连接他们的,是一根长长的绳子。
一根上吊绳从中间分岔,系了两个绳套。
男人和女人并排挨在一起, 脖子被勒得死紧,他们伸出来的舌头,透着发出恶臭的紫青色。
“咚、咚、咚……”
“咚、咚、咚……”
白言关上了衣柜, 两具死尸的脚尖继续摇摆,一下下地踢着衣柜,发出沉顿的响声。
白言仰头看向死尸, 两具死尸在一天前还是他的监护人,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和母亲。
现在, 他们的面容十分恐怖,铁青的脸上满是癫狂的诡笑。
这一幕无疑是非常渗人的,但意外地, 白言端详着两人的脸, 却觉得这比他们温情脉脉, 温和看着自己的脸舒服多了。
至少不会让他胃部不适, 产生想要作呕的欲。望。
白言安静地凝望两人的脸, 泛红的脸有些病态,似乎想把这一幕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在之后的人生中不断回味。
端详了一会儿, 白言把视线移向两人的头顶。
在两具死尸的后脑勺上,用图钉贴了两张纸。
图钉穿过两人的头发, 深深地扎入他们的头皮,不过他们已经是死人,图钉扎的再深,他们也不会感到痛。
被钉在头颅上的纸张,是两份保险单。
随着两具尸体在空中摇晃,两张保险单也随风飘动,发出微弱的折纸声,给当下死寂的环境平添了一份诡异。
白言第一次看到这个,可诡异的是,他就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偶尔,总有一些奇怪的知识在他脑海中闪过。白言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但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保单上。
因为身高的原因,他爬到一张椅子上,努力踮起脚尖,把小小的身子踮高了一截。
不过,他已经用尽了手段,离高高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头颅还是太远了。
于是,他只能仰起头,眯眼打量保险单上的内容,慢慢辨认出上面的字迹——
这是一份生存保险。
生存保险,就是指买保险的人必须活到到保单规定的时间,才能够领取保险金。
假如买保险的人中途死亡,他就不能领回自己交的保险费,而保险公司许诺的保险金,也与他无关,谁让他活不到约定好的年龄呢。
刘燕和白天哲,他们都购买了生存保险,为此支付了巨额的保险费。
他们和保险公司约好的、可以领取保险金的时间,分别是99年和100年。
他们必须至少活到99年后,才能领取保险金。
可两人已经三十多岁了。
100年后……一般人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而且他们已经死了,保险公司更是乐得轻松,一分钱都可以不用支付。
正常人,自然不会买这种诡异的保险。
可临死前,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仰了好久的头,白言的脖子有些酸了。
于是,他从死尸的后脑勺上移开眼睛,把头扭向一边,想要休息一下脖子。
他的视线不经意略过窗口,在椅子上差点站立不稳——
一个通体漆黑的西装男子,正把脸贴在窗口上,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诡笑,在玻璃窗外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是谁?
白言没有问这个问题。
这里是七楼。
外面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站在窗外的人,一定是鬼!
白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到底看了他多久,但他隐约知道一件事情,他可能逃不掉了。
他可能会死!
意识到这点,白言不禁抬头看向了旁边的两具死尸。
死去的时间越长,这对夫妻二人的表情就越恐怖。
白言感到自己很害怕死,但想到死后会变成悬在天花板上的死尸,竟也不由觉得刺激,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他被窗外的西装鬼盯上了,死在他的手里,想必和早已死去的白天哲他们一样,会受到相同的待遇吧?
回忆起昨晚两人绝望的惨叫,白言轻轻垂下眼帘,纤弱的指尖垂落椅背,仿佛放弃了抵抗,一派引颈受戮的样子。
就这样闭上眼,窗外的人很快就会从外面进来。
然后,他就可以和死去的父母一样,体验临死前痛苦和绝望。
那感觉一定会相当愉快。
是的,那滋味一定很不错,但你现在还不能死……
死了,你就不能……
不能什么?
白言睁开眼,浅灰色的眸子里满是迷茫。
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在完成这件事前,他决不能死。
如果就这样死了,他一定会非常遗憾。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白言觉得,会记不起来的事,一定不怎么重要,不然他不会轻易忘记。
可是,心底残留的情绪驱动着他,让他一想到现在会死,就满是不甘心。
算了,他还是勉强挣扎一下。
要是挣扎完他还是死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于是,白言抬眼望向窗口,朝着窗外的男子轻声道:“你是谁?”
听到白言的声音,窗外的男子笑容扩大。
他推开窗,竟从窗外爬了进来。
他左手拿着一沓保单,纸张被抖的哗哗作响。
西装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拿着纸笔诡笑道:“你好,我是幸福保险公司的,购买我们公司保险的人,都会得到幸福。”
白言看了眼吊在天花板上的夫妻两人,对这话持保留意见。
白言一声不吭,西装男也不在意,旁若无人地继续道:“我看你年纪不大,还能活很长时间。这样吧,你就买两百年吧,两百年后,我们公司会一分不少的把钱还给你。”
“……”
白言看着西装男递过来的合同,没有接过纸笔。
在西装男嘴角快咧到耳根上时,他才小声道:“我没钱。”
“你什么意思?”
西装男失去了笑容,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但转眼又把嘴角咧得更大,用阴惨惨的声音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买保险是吗?”
“我没钱。”白言诚实地重复了一遍。
西装男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甚至开始变色。
白言本来挣扎的就很敷衍,没对逃生抱多大期望。
就在他以为谈崩了,可以安心等死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痛,浅灰色的眸子变得血红,一股满是铁锈味的猩红液体从眼中落下,两道蜿蜒的血痕划过脸庞,顺着下颔流向脖颈。
白言眨了眨刺痛的眼睛,他用手指沾了点脸颊上的血,对指尖的那抹红色显得十分迷茫。
因为房间里还有一个鬼,白言没纠结为什么眼泪突然变红了。
他注视着西装男,想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没答应买保险,西装男会把自己的脖子也掏上绳索,一起吊死在天花板上吗?
白言竭力忽视掉心中的那抹不甘,看向西装男的眼睛满是期待。
但是,让他有点小郁闷的是,被他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西装男却突然没声了。
他好像忘记了有白言这个人。
西装男在屋里站了一会儿,似乎忘了爬进屋子里的目的。
他在屋里张望了一阵,最终把目光移到两具尸体上。
西装男顿了一秒,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个印章。他撕开白天哲的肚子,沾着他身体里的血,在他和刘燕的脸上盖了一个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