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完本[古耽强强]—— BY:岳千月

作者:岳千月  录入:03-04

云长流认真盯着他看,似乎还是不明白阿苦话里的意思。
但过了半晌,他终于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在李头领与一众护卫恐惧的目光,浑身浴血的少主把短刀拿在里,弯腰将阿苦背了起来。
云长流就这么一步步走出了取血室,留下后面噤若寒蝉的众人。
阿苦进药门的时候还是下午,如今外头天已经黑了,也冷下来了。
云长流背着阿苦走进茫茫寒夜里。
两个孩子都一身的血,少主踩在小径上,一步留下一个血脚印。
穿过薄云的月光打在药田上,好像水波在草叶间流动。静谧,冬听虫的鸣声已经响起来了。
阿苦眯起眼,原本那股如火焰般烤着他的恨意,早就不知何时烟消云散了。
他倦然伏在云长流肩头,朦胧地看着云长流在月下被拉长的影子,软软唤道:“少主。”
云长流应道:“嗯。”
阿苦闭上眼,又唤他一声,“……少主。”
云长流道:“我在。”
小药人搂紧了云长流的脖子,结果摸到了一粘糊的血。他心内一疼,梦呓般缓缓地呢喃道: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我还没给你取血呢……”
云长流沉默了许久,才又轻轻“嗯”了一声,可脚下却一步也没停,已经走出了药门。
阿苦便知道,他只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嗯”的。
这一晚,云长流背着他一路走下了山,从息风城走回他的木屋里去。
明月始终照着前路,微冷的清风吹着发丝,阿苦渐渐神思恍惚起来。
沦落成烛阴教卑贱的药人,真的是他的命么?
可能,可能……
遇上云长流这么个人,才是他的命罢。
第99章 兔爰(1)
我生之初,尚无为。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
过分的身心紧绷一旦松弛,疲劳感就侵占了全身。又许是趴在云长流的背上实在令人安心,还没回到木屋,阿苦就在半途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床上,外头天光初明,是个清爽的早晨。
他身上显然已被少主仔细擦洗了一遍,又换上了干净衣服,脖颈的伤口也被上了药包扎好,身周已经几乎没什么血味儿剩下。
阿苦掀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再回想取血室里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总觉得太不真实。
最后他第一次杀了人,还连累得云长流也……
真是不应该。
是了,长流少主呢?
阿苦披了件外衣下了床,昨晚疼的不行的右腿已经勉强能走了。他这才发现不仅是脖颈的刀伤,他全身被打的地方都被细致地擦过药,瘀血也被揉开了。
阿苦就忍不住有些懊丧,自己怎么真能睡的那么死?也不知云长流昨晚折腾了多久才处理完的……
他又觉得以长流少主的性子,总不可能就这么走了,可看了一遍屋子里头,的确没人。
等他疑惑地推开木门朝外看,立刻吃了一惊。
云长流就靠在屋外头门边上,那一身血污的衣袍也没有换,怀里还抱着那把短刀,就在鱼肚白的黎明光亮里缩成一团。
小少主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地盖着脸,也不知之前是不是睡着了。反正门声一响,他就浑身一抖惊醒过来,仰头抬起眼望向阿苦。
他脸色极差,精神也是很憔悴的样子,和昨日那个在药门里起刀落冷酷果决的白袍少主全不像是一个人。
阿苦都被云长流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弄蒙了,忙两步跨过去拉他冻得发青的,惊道:“你怎么坐外头!?你不会一个晚上都……快先进屋!”
云长流踉踉跄跄地被小药人拽进来,途少主也试着反抗了一下,阿苦就没好气地瞪他:“我右腿还疼呢,你可别这时候折腾我!”
这句话很是有用,云长流果然就任小药人把他扯到暖和的木屋里头了。可他仍是神色恹恹,一言不发。
阿苦坐回床上,也把少主按在自己身边坐了。他也不嫌云长流那一身血衣,忙将被子抖开就把人裹进去,皱眉道:“少主,你这是怎么了?你……是杀了人害怕么?”
云长流攥了一下的短刀,摇了摇头。
阿苦神色更忧,下意识抚上脖侧被包扎的伤,心说这小少主不会是被自己昨日那惨状给刺激坏了吧……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这个啊……没什么妨碍的。看着吓人,其实没流多少血。他们打的也不重,都知道我是少主的药人,不可能真下死的,疼一疼就过去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其实他还想说,都不耽误我今天再去给你取血呢。不过他怕云长流又难过,还是省了这句,心道大不了自己再躲着少主偷偷摸过去。
……就说阿苦这性子当真不寻常,要换在别的孩子身上——哪怕是个大人——遭了这种欺负,不说落下一生的心病,怎么也得五年过的杯弓蛇影。偏偏这小孩睡了一觉就当这事过去了,居然第二天就敢想着再一个人到药门里去。
反倒是云长流,一夜过后和了邪似的。阿苦推一推他,有些无奈地道:“你怎么又不肯说话了?昨天杀人的时候不是很厉害么?”
他又闷着声细细劝道:“对了,你是少主,不该帮我杀烛阴教众的,这样会遭人骂的知不知道?”
云长流仍是不语,眸隐隐有暗色翻涌。阿苦犯愁地叹了口气,有时候他是真搞不明白这位沉默寡言的小少主心里想的什么。
他只好试探着软下声调,“到底怎么了啊……小少主?你说句话好么?”
闻言云长流终于动了。他抬眼深深地望了阿苦一眼,随即下床,将那把短刀拔了出来,刀柄递到阿苦里。
入粗糙,阿苦握着那刀柄,不解地眨了眨眼道:“你怎么还留着这个?我才不要——”
话音未落,云长流的双再次覆上了他的。
毫无征兆,少主如昨日在取血室里那般骤然用力!
阿苦瞳孔猝然紧缩。
他坐在床沿儿上,脚没着地。这时候被云长流拽着双一拉,上身自然不受控制地往前倒,那闪着森然寒光的锐利刀锋直冲着云长流就刺进去了!!
……刀尖无声无息地直插入柔嫩的小腹。
立刻就有温热的血冒出来,将那本就染了大片暗红的衣袍再次浸上了新的艳色。
霎时间,阿苦神思被炸成一片空白。
他骇然颤抖道:“你……你……你!?”
那短刀和刀下扩散开的血迹,让阿苦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终于爆发出一句怒骂:“云长流!!你发什么疯病!?”
云长流脸色苍白,疼痛使他咬住了下唇,除此之外的神情却很平淡,只是蹙了眉尖显出一点茫然来,低低问:“……为何?”
“别动,别动,你千万别乱动……”阿苦四肢发软,他一下子从床沿滑下来坐在地上,惊恐地去碰那仍插在云长流小腹的刀柄,“别动……你让我看看……伤哪儿了……”
云长流略有些沮丧,长长的眼睫低垂下来,“我不明白。”
他双贴上刀柄。阿苦呼吸发紧,心里只道不好,刚下意识叫出半句,“别——”
……却已经晚了,云长流淡然将短刀哧地拔了出来,大量的血顿时汩汩涌出。
“少主!!你……!”
阿苦气急到说不出话,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拽过被子堵住云长流的伤口,强硬地扶人躺倒在床上。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长流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到底怎么了!?
云长流脸上的茫然之色却更甚,他竟毫不在意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迟疑地侧过头问阿苦道:
“你不是想杀了取你血的人么?”
“你不是恨么?”
“难道你……你不喜欢这样?”
可是,在取血室的时候,他明明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
阿苦说要亲杀了他们,阿苦让他滚,阿苦不让他碰,连甩过来的目光都是含着恨意的。
那时他很痛苦很无措……幸好杀了那个舵主之后,阿苦就又肯好好看他,和他说话了。
可为什么,这回他冲罪魁祸首的自己挥刀,阿苦却好像并没有更开心?
小药人哪里知道少主这套诡异思路,他心如乱麻,张口就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没……”
“你有!”云长流有些急恼地抓住阿苦的肩,反驳道,“你曾说你不怕被取血不怕做药人!可你明明不愿……你明明死也不愿!”
“你以前都是骗我,”少主抿了泛白的唇,黯然把头别过去,“……我才不信你。”
云长流情绪激动,小腹的血更加止不住地流,阿苦快被逼疯了:“少主!!不是这样!你、你先别动!”
真是要命……这小少主,面上安安静静不露悲喜的,脑子里却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乱八糟的东西?
莫非他……他在屋子外头冻了一夜,净想这些玩意儿去了!?
“……我不能给你杀。我死了,父亲会报复在你头上。”
云长流哪里还听得进去,少主努力地思索着语句,斯条慢理地解释道,“但如果你想泄愤,我——”
“胡说八道!云长流!你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话!?”
阿苦猛然抬头怒吼了一句,他只觉得底下的鲜血温度越加烫人,不知不觉已经急红了眼,颤声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为你取血是心甘情愿的!不是骗你,只有你……我只对你是心甘情愿的!”
云长流惘然不解,嗓音低弱地仍是问:“为何……”
“先别说话了!”阿苦又看了一眼云长流的伤口,焦急道,“不行……这样血止不住。我得先给你找药,你等我,千万别再乱动了听到没有!?”
“等……”见阿苦转身就要走,云长流无措地伸了伸,像是想要留人。
然而紧接着他脸色骤变,竟猛地推开被子,一捂着伤处,下了床就要往屋外走。
阿苦听得声响,转头一看差点没给气晕过去。
他冲过去拉住云长流,索性也不再跟他废话,并指运气就想先以点穴之术把人制住再说。
却没想到,他还没有动作,云长流就软软往下栽倒。阿苦大惊之下一把将人抱住,揽在怀里转过他的脸来,“少主?你怎么……”
却见小少主脸色惨白如纸,牙关紧咬,却仍然忍不住地泄出隐忍到极致的痛吟,渐渐地整个人都居然发起抖来!
阿苦嗓音一滞,怔怔将云长流抱在怀里。一个念头冰凉凉地窜上心头,顿时叫他魂飞天外——
逢春生毒发作了!?
怎偏偏赶在这么个时候!
下一刻阿苦便恍然惊觉:是了,上回他取药血只取了一半的量……再加上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几次情绪大动,少主体内这剧毒哪里禁得住!
只在一瞬息间,阿苦竟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将已痛得抖成一团的少主横放在旁,自己几步跨过去捡起那柄落在地上的短刀。
那刀锋上还沾了另一人的血,阿苦一执刀,以口咬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腕。
……这样倒也好,正好让少主瞧瞧,自己是真的情愿给他取血,也能叫这位小祖宗安心了别再胡思乱想。
阿苦心思一转,眸光已然柔和下来。他看准了血脉,毫不迟疑地就要割下。却冷不丁背后猛地一沉,握着刀的再也落不下去——
云长流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忍着毒发之痛,从后头扑过来死死扳住了他的!
阿苦一时不慎,上的短刀已经被少主打掉在地。背后渐渐浸上湿意,明明温度是热的,却让他一颗心都在恐惧之下冰了个透。
那是——那是云长流的血啊!!
他的伤还在流血!
“少主……不,你放……”阿苦的声音惶然发抖,他连昨日被人强行取血都没真畏惧,此时却是真的觉出怕了,“云长流你放开我……你是不是疯了……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云长流双紧锢着他,忍着自全身上下的剧痛从喉挤出破碎的声音:“不要……不可以……我不准……”
可加剧的痛楚令他渐渐脱力。阿苦咬牙忍下胸口胀痛,狠一狠心用力挣开云长流,探又去捡刀。
少主低哼一声摔倒在地上。逢春生彻底爆发,一时之间,云长流只觉得有千万根针刺入全身经脉,他再也忍不住,蜷起身惨叫出声!
转眼间痛楚已折磨得他神智模糊,云长流的意识被风卷残云般吞没,眼睑沉重地就要合拢下来。
……就在一线愈来愈昏黑的视野,他依稀看见那个青衣的孩子白皙的指已经碰到了刀柄。
他似乎又看见,流血的腕,一道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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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取血室,冰冷的关铁床。
浸满了屈辱憎恨的漂亮眼睛……
……
桃花下,有个青衣的小少年冲他笑。
阿苦。
……
——铛!!
一声清脆的响声,刚被小药人握进里的短刀再次被打落。
云长流把阿苦撞倒在地,两个孩子都滚在地上,少主身上的血在木屋的地板上拖出一串暗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阿苦刚撑起身就又被少主从后头抱住。云长流整个人都虚弱地瘫软在他背上,却死死地攥着他的腕,仿佛榨干了全身力气用在这一处,“不……不可以……”
阿苦竟被云长流锢得动弹不得。他仰起头,时间仿佛凝结,透过不远处的木窗,他看见外头明媚的初阳白光,树枝随着微风摇动,远处有淡云悠悠地走。
如此安宁之景落入眼,赫然化作天昏地暗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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