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分到2中的男同学已经大变了样,他长高了很多,脸上也冒出了一丛丛的青春痘,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明明冻得清鼻涕直流,都不肯拉上棉服的拉链,站姿垮肩抖腿的,隐约有了几分二流子模样。
变化更大的是两人对上视线,小学时的那种针锋相对突然间就消弭于无形了,王子恺甚至堪称热情地对关捷挥了下手,在闹哄哄的集市里冲他喊道:“嗨关捷,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你怎么还是个矮冬瓜。”
关捷没来由地也挺高兴,在行人缝隙里穿来穿去地向他靠近,用今天早上刚刚从寒假作业上写来的成语反击道:“不会说人话你就闭嘴,我这叫厚积薄发,不蹿不知道,一蹿鬼都吓死。”
王子恺拍着胸脯说你别吓我,两人凑到一起,泯尽恩仇地蹲在路上吃了串炸螺丝,相互抱怨学校的不足,抱怨完王子恺又挤眉弄眼地问他:“有没有看上的女生?长啥样儿,描述一下。”
关捷摇了下头:“没有,没得描述。”
王子恺怀疑地盯了他几秒:“那你这半年都在干啥?”
关捷回忆了一下,感觉除了课多,其他跟小学没什么区别,但他嘴上嗤笑了一声,一看就很假地说:“当然是在搞学习了。”
“屁,”王子恺不屑一顾地说完,又笑得黏黏糊糊,忍不住想要分享甜蜜地说,“那你知道我在搞什么吗?”
问完他又不给关捷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宣布道:“我搞了个对象,牛不牛逼?”
关捷不知道搞对象有什么好牛逼的,反正他在一中看到的几对都像地下党,本来找个没人的地方亲嘴就难,时刻还得提防有人突然出境,被嘲笑、被谈话,忙得一塌糊涂,听完他有点同情王子恺,并且想象力贫瘠地猜测道:“是郑成玉吗?”
郑成玉是王子恺小学的白月光,但现在已经成了米饭粒,他喜新厌旧地说:“怎么可能?我女朋友比她温柔多了,而且贼黏我,每天都会说爱我。”
关捷觉得他的表情和语气都让人不适,暗想他八成是一个早恋谈傻了,老师和家长都不管的吗?
有了去年的拜年经验,今年关捷和路荣行腊月二十九就去了趟靳滕家,将家里的卤肉丸子一样给他拿了一点,让他尝一尝地方菜。
靳滕在初一给他们包了两个50的红包,关捷从没收过这么大的压岁钱,没敢要,走之前偷偷地塞在靳滕的一只拖鞋里面了。
50的红包倒是没吓到路荣行,他连500的都收过,但是看见关捷这么搞,他也把钱塞进了另一只。
晚上靳滕泡完脚,一脚伸进去踩到了一个硬纸壳,纳闷地提起鞋看了看,一左一右变成了哭笑不得。
初七一过,关敏就回到学校补课去了,关捷继续悠哉了5天,这才报道开学。
在下学期的第三个星期,靳滕讲到了“人的生殖”这一章。
课堂上的气氛和历年呆在这个教室的学生们一样,满溢着尴尬和不正经,并且异性之间极力在避免碰触视线。
靳滕路过关捷的桌子旁边,顺势用指头敲了下胡新意的桌面,低头问关捷:“你在笑什么?”
“不知道,”关捷克制着笑意,说的确实是实话,大家都在笑,他只是被传染了,而且他潜意识中自己好像也觉得,看异性的生殖器图解就是在耍流氓。
这节课的效果上得很不怎么样,即使上课的人是靳滕,他也没有办法打破学生在传统文化和家庭环境熏陶下建立的保守壁垒,他只能给大家划考试重点。
梦游事件之后,赵洋平和108的梦游哥关系越来越好,那位好像是校外路上一个小混子头的表弟还是什么,反正在学校可以横着走,赵洋平跟着他混了几个月,就教会了寝室里一半以上的人抽烟。
关捷试了一下,被呛到流鼻涕,他说这是什么垃圾,发烟的赵洋平却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说这是好东西,多抽几次你就懂了。
只是关捷还没来得及多抽几次烟,先被李爱黎抽了一顿,因为他夹着烟咳嗽的时候不小心把枕头烫了两个洞,再回学校就有点不敢了。
同学们各有变化,肖健进入了变声期,胡新意长高了一小截,包甜没有变瘦,胸前更凸出了,为了不惹人注意,她一直拒绝穿文胸。此外女生团体里议论最多的,就是罗雨晴找了个初二的男朋友。
三月开春,张一叶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了一次篮球赛,集体夺下了第3名,校长大为长脸,专门挥笔写了副红榜贴在公告栏侧面。
路荣行的状态是最静水深流的一个,他已经从《我的大学》看到了《基督山伯爵》。彼时同班的池筱曼状态已经恢复稳定,近几次月考都排在前十。
在初三的每一个班级门口,都挂上了中考倒计时的牌子。关敏的眼睛迅速近视,不得不去镇医院里配了副镜片。
到了4月份,初三的补习力度加强到了每周只放周日那半天,关捷有点心疼他姐,周六给她送两顿饭,并且只要关敏在桌上那一顿,他就不往荤菜盘里下筷子,把肉好的地方都让给她。
随着气温的攀升,室外的草绿色越来越茂盛,不多时林荫成片,学生们脱掉外套换上短袖,中考在骄阳似火中强势到来。
初三的学生们从学校里消失了2天半,在老师的带领下去了市里安排的考场,第3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寝室里飞满了被撕成片的书纸。他们以为考完就是解放,却不知道越往后的考试只会越来越难。
一个半月之后,关敏的通知书寄到了家里,她比较争气,以险峻的分数抢进了市高重点,李爱黎欣慰得眼泪都下来了,抱着关捷让他好好学。
关捷心虚得像个犯了错的狗子,虽然期末考试成绩没下来,但他自觉不怎么样。
那几天他活得相当谨小慎微,只要李爱黎呼唤他,他就会在听见的第一时间露出客服般笑不露齿的耐心微笑,就是没两天就恢复了原形,看个电视都要用茶几搁腿。
为了奖励关敏的刻苦努力,关宽花重金给家里买了彩电和dvd,但是关敏不太看,她喜欢关在房里冥想,关捷得了个大便宜,攒钱去租来开心鬼系列,天天在家里享受凉快的开心。
8月在dvd的陪伴下转瞬即逝,关宽先将关敏送到了市里,没两天关捷自己也揣着学费去报完道,搬着桌子去了路荣行上课的那座教学楼。
而已然初三的路荣行搬到1层,开始了试卷试题堆积如山的一年。
开学一个月后,关捷也有了发育的征兆,裆部长出了稀疏的体毛。
据胡新意这个过来人说,这就是长高之前的特征,关捷被他骗得心服口服,那几天早晚都要观察一遍,看它变化了没有,只可惜它变完了他也没怎么长高。
再有就是他自己的切身体会,初二的人确实都越来越骚了,这个字专指107寝室的男生。
赵洋平忽然和罗雨晴谈起了恋爱,这事关捷知道,不过他不关心,因为他仍然不知道爱情的美妙,但是没过多久,他方恋爱的战火还是殃及到了他这条池鱼。
11月11号,这个未来被命名为光棍节的夜晚,熄灯以后才回来的赵洋平带着一位不该出现的客人,讨好地来找关捷换床铺。
他想睡关捷的下铺,因为床位太窄了,他怕两个人睡会掉下来。
关捷裹在被子里,看着赵洋平旁边那位体型明显不爷们的手牵手,有点匪夷所思,老半天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大哥,这是掉下来的问题吗?这是为什么会有两个人睡的问题吧?”
说话间上铺的胡新意打开了他用来挑灯夜读漫本的手电筒,光圈打在赵洋平旁边,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是谁。
她是同班而本该在女生寝室的罗雨晴。
第43章
罗雨晴大概也知道不好意思, 被光一照,立刻往赵洋平身前缩了缩,因为光线是从后面射来的。
但她缩成个球也没有用, 这么大一个姑娘, 三更半夜出现在男生的集体大开间,这状况把已经谈过又分过的谢天都惊呆了。
寝室长冯晓松的脸瞬间就黑了, 不过陷在黑暗里,暂时没人注意。
谢天将身体从铺上斜探出来,没有风也凌乱地对赵洋平低声喊道:“我去!赵洋平你他妈又不搞学习,跟别人换了座位, 白天一天还没搞够,还把妞儿带寝室里来了,还要睡别人关捷的床, 你想干嘛?你脑子没问题吧?关捷, 不跟他换,睡你的。”
关捷正有此意,要是赵洋平一个人,比如说崴了脚、伤了腿,不方便上下爬要跟他换铺位,那他可以考虑,但现在太不像话了。
同时不止谢天在说,关捷心里也在想, 这两人睡他的铺,要在他铺上干什么?
不可能只亲嘴吧, 那样去水池旁边蹲着亲,亲一宿都行。都赶到一张床上了,那估计就是想更进一步。
关捷虽然爱玩,但也不是个傻子,每个男生寝室都有撕成一张张传阅的颜色书,他也不是没看过,别人书里容貌绝美的男女主角还知道要关在房里或找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呢,这两人不知道是哪来的豪放派,关捷心里有点不舒服。
关捷挪回枕头上躺正了,斜睨着床边的两人说:“我不想换,我也怕掉下来,你别求我,大哥我求求你,你把她送回去吧?我……我不习惯跟女生住一个屋里。”
他记事起就没跟关敏睡过一张床,并且长大这么大,白天在路荣行房里泡的时间比自己的还长。
赵洋平没想到他这么不够义气,又被电筒光照的心烦意乱,回头就给了胡新意一顿气受:“胡新意你他妈你别照了,再照宿管都来了!”
胡新意家里把他娇惯得跟路荣行差不多,受不了这种无名火,闻言瞬间把手电筒晃成了夜场里的转动霓虹灯,在光圈乱舞中针锋相对地说:“老子就要晃,你不爽来打我呀。”
赵洋平跟108的混子一起玩久了,身上积了不少江湖气,跳跃的光线有一瞬间照出了他狰狞的脸,他一言不合就蹿动了一下,似乎要扑过去将胡新意从上铺拉下来。
但罗雨晴挽着他的胳膊拉住了他,细声细气地劝道:“别,别打架,会把宿管闹来的。”
“原来你还怕宿管啊,”一直安静的冯晓松突然插话,他阴阳怪气地说,“我还以为你连男生寝室都敢进,天不怕地不怕呢。”
他的语气实在尖酸,透着一股刻薄的小气劲,张博怕伤了感情,跳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一人都少说一句。”
“赵洋平,罗雨晴肯定不能睡在这里,咱们一打男的,跟一个女的在一个屋里睡,被别人看见了对大家都不好,尤其是女生。而且说实话,她要是在这里,我觉得我也睡不着。”
肖健裹着被子,用打坐的姿势从床上坐起来,附议道:“我也是。”
陆续寝室里响应起了一边倒的反对,赵洋平僵在走道里生闷气,罗雨晴拉拉扯扯地将他拉走了。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走前一句话都没对其他人说,两人走了出去,冯晓松下来关门,等门关到还剩一小拃的时候,他突然对着门外低声骂了一句:“臭婊子,不要脸。”
门外的两人不知道听见没有,反正没有对他做出反应,倒是宿舍里他的下铺觉得他说话有点过分。
这一波折腾下来,大家的睡意全被惊飞了,间或夹杂着一些拒绝同学过意不去,开始在寝室里夜谈。
胡新意的气还没消完,率先小声逼逼起来:“赵洋平个狗日的,他是怎么把罗雨晴弄进来的,宿管不可能给他开门吧?”
谢天觉得他还是太天真:“肯定不可能啊兄弟,校长知道了他会被开除的,而且宿管宿管,管的就是生活纪律,怎么可能让男女住一屋里,肚子搞大了怎么办?”
肖健好奇道:“天儿,废话你就不要讲了,我只关心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关捷的脑洞比较大,猜测道:“那他们是不是有寝室大门的钥匙?”
张博刚要嗤他,重新爬上床的冯晓松出声解了谜:“别猜了,他们翻墙进来的。我刚刚关门的时候,看见赵洋平爬到水池上面去了。”
一寝室人目瞪口呆,感觉罗雨晴也是个真正的猛士,为了谈个恋爱,2米多高的院墙她抬腿就过来了。
可其实他们都猜错了,女生宿舍比较宽敞,所以院墙根上没有水池,凭罗雨晴的臂力她根本爬不上墙,是赵洋平先翻过去,让她踩着肩膀上的墙。
而这个翻墙的灵感,说来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赵洋平从108那个梦游的朋友身上获得的。
这一晚赵洋平没有回来,男生寝室不让住,他就去了女生寝室。
总体来说,女孩的性格要更羞涩,也更不容易开口拒绝,而且赵洋平抹黑溜进来,半数以上的人都被吓坏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胆子大的问了两句,罗雨晴撒谎卖了个惨,说外面天冷,他又回不了寝室,在外面会冻死。
赵洋平也低声下气地保证,他会老老实实,请大家放心。
室友没经住罗雨晴的软磨硬泡,答应让赵洋平待一晚,明天等大家都去上课了之后再想办法偷偷离开,这两人满口答应,迅速爬上了床。
包甜尴尬到凌晨才有睡意,但还没睡熟又被罗雨晴压抑的喘息给吓醒了,她听见罗雨晴低得像是耳语的埋怨,说不要闹了,但才说完她自己又笑了起来。
那种似惊带喘的声音敲得人心口砰砰乱跳,包甜又羞又怕,一晚上都没怎么睡,闭着眼假寐到5点20,火烧屁股地爬起来洗漱完,赶着5点半寝室开大门,好像多爱学习似的逃向了教室。
她走的时候,看见那两人还在蒙头大睡,被子鼓起了一个宽阔的大包。
其他的室友跟她差不多,这天都到得很早,大家避开了当事人,三五成群地凑做一堆,感叹他俩不道德、胆子真大,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心底对于这件事的根本印象,在默默谴责女生放荡上,比男生流氓要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