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罗雨晴自己也学乖了,她像几年前的李云,轻易不出教室,杜绝很多人伤害她的机会,但是教室里也有看不惯她的人,这个人就是冯晓松。
他明明坐得跟她南辕北辙,却逮着机会就要路过,问她怎么还有脸来上学,说她脏。
这些唾骂声音不大,别人不一定听得见,但对罗雨晴来说却振聋发聩,她没想到悔改的路这么扎心和难走。
她爸妈觉得她不是读书的料,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送她到街上去学裁缝,早点出去挣钱算了。
罗雨晴本来还在抗争,坚持她和杨劲云是真爱,听见这话才肯软下姿态,说她道歉、听话、不会再给家里丢脸。
她不想去打工,村里出去打工的女生,十八、九岁就嫁了,然后待在婆家生孩子,生完一胎生二胎,她不想这样,她对未来有更浪漫的幻想。
父母本来不信她,好在老王家访及时,给父母好话说尽,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罗雨晴这才得以回到学校。
没来之前,她想的她谁也不会爱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来了之后发现女人也是,她们非议她、躲避她,就好像她浑身冒着毒气一样。
她一开始会哭,后来想起是自己活该,精神状态越来越糟。
等到周三的早饭期间,她在食堂的水池那儿排队,等着洗从班级餐桶里的拿出来的馒头夹子,这个餐具食堂不耐烦洗,都是每个班自己保管。
罗雨晴洗到一半,一股水流突然从头顶浇了下来,同时一阵熟悉的嘲笑声从旁边响起来,还是赵洋平那几个刁钻的兄弟。
一股邪火突然在心里爆开,那瞬间罗雨晴什么都没想,只是放纵着身体里的戾气,朝对方扑近了一截,然后手起夹子落,粗糙又粗暴地砍掉了对方的大半只耳朵……
鲜血瞬间爆冲出来,那只耳朵还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连着,在男生的脸边像出演鬼片一样晃晃悠悠。
附近的女生率先惊叫起来,有个晕血的直接软倒了,接着受伤的那位才从石化中醒来,觉到痛似的嘶吼着捂住了血肉模糊地伤处,接着被其他人迅速推向了医务室。
罗雨晴身边三米的范围内人瞬间清空,她像是魔怔了,就那么提着个沾血的铁夹子,站在原地无声地流泪。
刚刚在那一挥之中,她感觉心里像是断了个什么,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重要了,她放弃了。
肇事伤人和打群架,历来是一中校务中最严重的事件。
周四上午早自习后,校方动员全校开了个会,因为影响恶劣,严厉而长篇累牍地批评了罗雨晴,老王因为管理不严的责任,顺道一起上了耻辱台。
罗雨晴有个忏悔讲话,主任看过她的稿子,写得挺好,通篇充斥着一股肠子都悔青的觉悟,然而谁也没有想道,这个出格的女生自毁前程,备了两份稿子,另外一份在她心里。
她站在主席台上对着全校的人说:“今天我站在这里,郑重地向何方辉同学道歉……同时,我还要向全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道歉,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用我生命发誓,我……”
“我没有勾引杨劲云,是他骗了我、诱奸我、还污蔑我,我希望所有的女孩都以我为戒,离他越远越……”
最后这句大概是怕被抢走话语权,她说得飞快,并且眼观四路地在老师围过来之前跑下了主席台,她边跑边喊:“越远越好,杨劲云是一个善于伪装的畜生,我希望我是唯一的受害者,同样是女生,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安全完好地离开这……啊!”
隐没在人群里的池筱曼,远远看见她一脚绊在排水沟上,重重地摔倒了。
这一席疯言疯语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操场上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各自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发自内心的茫然和震惊。
老师们扑上去,按住罗雨晴的胳膊按住腿,最重要是抢走了话筒。
当天她就被学校开除,直接由父母领走,同时校方也对杨劲云展开了作风调查,查他的家庭、查他的作风,一如预料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这件事情颇具风云,越过院墙穿到大院,关捷听到他妈和院里的大妈唠嗑,提起那个勾引老师的女孩,就说她疯了。
关捷了解到的罗雨晴没有那么坏,但杨老师在他印象里也是好人,所以他很纠结,碰上老王心情不好,布置的作业抄到他断手。
于是他也不太舒爽,大爷脾气犯了,没礼貌地冲着他妈嚷嚷,让她别讲,吵到他写作业。
李爱黎根本没将他当盘菜,不仅非要讲,还让他滚去后面院子里写,那里安静得很。
一周之后,在校方宣布杨老师清白的那天早上,傍晚池筱曼实名往校长办公室塞了一封陈述信。
她拿出毕生的勇气和脸皮,在信里写了她初一的阴暗遭遇,因为对电脑好?4" 险道神23" > 上一页 26 页, 妫鹆搜罹⒃频淖⒁猓萑葑约合驴魏蟪な奔洳蛔撸⑶乙允诳蔚拿飞慷奶斓哪慕诳魏螅梢怨床淞废笆奔洹?br /> 起初那些时间点里,有男有女不止她一个,等她察觉到只剩自己,机房的门已经锁了。开始他只是状似不经意地将手搭在大腿上,后来愈演愈烈。
很久以后池筱曼才明白,那是一个试探的过程,如果一个女生敢反抗,打掉他的手、猛地站起来退两步、或者镇定一点请他别这样,那她青春的阴影,就将不复存在了。
越是害怕、不敢吭声的女孩,越会成为他下手的对象,因为控制起来是这样容易,只需要一句颠倒黑白的话、一张不雅的照片、甚至一句升不了学的威胁……
她请校长不要责怪她的懦弱,她害怕那些遭遇、她重视名声、她在乎别人的眼光,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人来救她。
她原本打算将这个羞耻的秘密永远掩埋,直到她看到罗雨晴被开除,杨劲云被审查,她希望来的是一束光,谁知道现实却是一个榔头……
校长接到信件之后,第一时间立刻找她谈了话,他的脸色愧疚而复杂,甚至专门关上了门,但是说的话却仍然无情,他问她要证据,于是池筱曼陷入了和罗雨晴等同的困境。
她所有的回忆都不能作数,而洗过两年的身体上什么也找不到。
既然没有证据,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校方劝她不要声张,另一边在接连2个女生的质疑声下,他们也答应慎重考虑,和杨劲云商量更换工作地点的事。
池筱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校长办公室离开的了,她想让他换到别的学校,再去祸害别的女生吗?
万念俱灰之下,她看到了路荣行,然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脑中就浮起了一个馊主意,她重写一份被校长收走的陈述信,接着将它实名投进了“奇人趣事”的信箱。
路荣行在拆开信的十分钟之后,回到班上将池筱曼喊下了楼,他站在那尊刻着“厚德载物”的校园雕像下面,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里的信。
池筱曼懂他的意思,眼泪喷薄而出,发誓有一句假话,她不得好死。
路荣行不需要她发毒誓,他只是不明白,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将这样的事投进广播室。
池筱曼说了学校的处理方式,她哭着说:“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你帮帮我吧,也帮帮其他人,就当是对这种事有个经验也好,真的……我觉得我、我太惨了,呜……我不想有人跟我一样了。”
6点20,w充满活力的声音没有响起,她被路荣行关在了广播室外面。
“今天没有趣事,我要讲的是另外一件,比较奇特的事情。”
关捷正在树林里用树枝画格子框,听见声音耳朵轻轻地动了动,路荣行只撰稿,他已经忘了去年这人“狗吃屎”的声线,但这个栏目就他和那个w,男声肯定就是他了。
关捷不知道他今天怎么突然当起主播了,蹲在地上支着耳朵,听见路荣行在广播里说:
“你的学校里可能藏着很多很多事,每一件你都知道吗?”
第45章
“你们应该不知道, 我也一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荣行心里挺堵的。
他长到这么大,被命运眷顾得顺风顺水, 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世界的阴影, 它像一头狰狞的巨兽,瞬间就遮住了殿堂的光辉。
这几天他心事很多, 书上的字眼隔离在眼前,没法往脑子里走,并且不可遏制地横空生出了许多揣测,他想学校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杨老师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怪,还有池筱曼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办?
那天罗雨晴在台上讲话,路荣行就觉出了怪异。
他不像靳滕那么宽容, 也不像关捷那么不计较, 对于这个女生在学校遭受的一切舆论,骚浪贱也好,大巴车也罢,只要没人动手打她,路荣行都觉得无可厚非。
因为从主流的价值观上来看,这些言论虽然难听,但就是一定程度上的事实。
罗雨晴做了别人不敢不该做的事,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责任和勇气。
关捷班上那个男生也应该被等同程度的一起臭骂, 但路荣行很少听到有人讨论他,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出了教室就回家, 没什么机会听到。
总之,路荣行不太关注这些事情,他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不过罗雨晴最后的那几句讲话还是就触动了他,那种怪异感不是同情、感动、欣赏她的勇气等一系列积极的反应,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的行为和路荣行对她的印象产生了冲突。
坏人就该是坏人,不应该做哪怕一件好事,这才是和坏人的设定相契合的行为模式。
可真有这么简单而统一的现实吗?没有。
人就是复杂的多位一体生物,同时拥有数个自我,而旁人无论站在哪个角度观察他,得到的结果都不能说有错,因为每一个角度都是真实的他,同时任何一种结果都有死角。
诚然罗雨晴最后的讲话,无疑对杨老师是一种诋毁,但对于全校的女生来说,它不失为一份好意,虽然大家并不领情。
路荣行不懂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如果她的目的是因爱生恨,和杨劲云鱼死网破,那么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集中攻击他不是更好吗?
还有就是,让她声明扫地的明明是关捷班上那个男生,但她却唯独抨击了只是拒绝了她的告白的杨劲云,这又是为什么?
这当中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不过路荣行没打算去深究,一来是学校已经去调查了,他相信这个权威,二来还是因为事不关己。
随后学校公布了调查结果,路荣行和其他人一样接受了,他以为这件师风不正的风波过去了,没想到池筱曼突然跳出来将它翻回了原页。
她的说辞符合路荣行所有的模糊印象。
上机课她总是留到最后,从一开始的好成绩,到中间的班主任怀疑她暗恋自己,再到后来的杨劲云放过了她,她的成绩恢复稳定。
现在的她是孟萍的重点关照对象,当着干部,在班上人缘也不错,前途俨然一片光明,可她却写了这样一封信,并且承诺要是自己不信,她可以去镇上的医院开妇科病诊断书。
如果不是确有其事,路荣行想不到她还有什么理由自毁长城,因为这封信一旦报出去,即使是假的,她的名誉也全毁了。
而且就像关捷对罗雨晴的印象一样,这个同班3年的女生在路荣行意识里也有评判,他不认为她会撒这样一个谎。
平心而论,他同情这个同班的女生,因为在她的信件里,她是一个完全被诱导的受害者,唯一的过错无非是刚开始接触电脑的时候网瘾有点大,但这是学生的通病,男生那边还有晚上翻墙去网吧的,然而个个活的神采飞扬。
路荣行没法将“活该论”套在她身上,他问道:“你想过这封信播出去以后,你会怎么样吗?”
池筱曼模糊地想过,不过就是被人瞧不起、被老师谈话,然而她还是轻判了这种压力,因为如果不这样,她根本提不起勇气孤注一掷。
“怎么样都无所谓,”她用力地抹掉眼泪,擤了下鼻子说,“只要杨劲云能付出代价就行。”
路荣行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报复心,几分钟之前,她的立场还是牺牲自己给其他人竖个经验和警告,现在变成了针对杨劲云。
路荣行很想告诉她,播出去不一定能让杨劲云付出代价,只有老师真的犯事了才可以,他捏着信沉吟了半晌,说实话心里也虚,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一窝蜂地全是考量。
一来是这么报了,如果情况核实不到,那他自己得背处分,二来是池筱曼的情绪真的很重,而路荣行又不是那种特别容易被煽动并且立即行动的人,他心里藏得住一定量的事情,这给理智留了一点余地。
再有就是如果报完了,杨老师还是清白的,那他就是偏听则信,污蔑了别人。最后路荣行在想有没有更周全的办法,最好不要暴露池筱曼,因为搞不好她就可能成为第二个罗雨晴。
关捷的好朋友肖健就是一个例子,虽然大部分学生都是好的,但不能排除每个学校都有一堆搅屎棍。
“你让我想想吧,太突然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路荣行将信揣进兜里,扯着嘴角对同学笑了笑,“你回教室去吧,这事不要随便跟别人说,我决定好了再告诉你。”
池筱曼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听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心理上就默认他准备管了,这份援助使得她紧绷的身体陡然就松了,她舒了一口带着哭腔的气,在一叠声里的道谢里走开了。
路荣行再次回到广播室,栏目还差5、6分钟播出,w已经熟悉好稿件,正在闭着的话筒前面哼歌打发时间,听见路荣行回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又续上了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