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不是怕被魔物攻击,而是一睁眼,发现天地间就剩我一个人,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好像在梦境里一样。”
陆行舟失笑:“怎么会……”
他心头一跳,笑容渐渐消失。
石饮羽敏锐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颜如玉还在那儿嘟囔:“真的很恍惚啊,我甚至开始怀疑一切都不存在,连出发前的记忆都是假的。”
“就你脑洞大,你看看旁边我们的帐篷,怎么可能是假的,”石饮羽笑道,“昨晚情况太紧急,我们没来得及叫醒你而已。”
颜如玉好奇地问:“昨晚到底什么情况?”
云烈:“有个恶魔——跟第六天城有些渊源——在附近徘徊,偷窥我们,被我发现,打了起来。”
陆行舟也是才知道昨晚居然是寒氏兄妹先动手的。
颜如玉注意力跑偏:“跟第六天城有什么渊源?”
云烈没出声。
“啊?”颜如玉茫然地发出一个单音。
云烈淡淡地说:“魔主的前女友。”
颜如玉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一把捂住嘴,转着大到恐怖的眼睛尴尬地向陆行舟求救。
“没事,”云烈轻声说,“我不介意。”
颜如玉嗡嗡的声音从指缝里传来:“可是你的眼神里全都是‘我很介意’。”
云烈:“……”
陆行舟看了颜如玉一眼。
“我瞎说的。”颜如玉立马改口,讪讪地补救,“你们战斗了一夜,肯定都累了,吃完饭就睡一觉休息一下吧。”
“不,”云烈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寒凛已经受伤,不能让他被其他大魔吞噬。”
几个人吃完早饭,熄灭火堆,立刻就动身,往寒凛逃脱的方向追去。
“前面十点钟方向。”石饮羽凝聚精神力,追寻着寒凛的踪迹,他最后射出的那一箭带着自己的魔息,深扎进寒凛体内,寒凛被陆行舟的降魔符消耗太多力量,一时半会没有更多精力来摆脱附在伤口上的魔息。
颜如玉感慨:“魔和魔之间差距真大呀,我做梦都想不到,身为降魔师的我,有一天居然会和云魁首这样的大魔一起工作,理论上云魁首还是通缉犯来着。”
云烈:“……”
石饮羽笑道:“不管大魔还是小魔,为人民服务都是好魔。”
颜如玉由衷称赞:“大哥觉悟真高。”
“虽然他是一个魔物,但他身上有着脚踏实地的思想和爱岗敬业的精神,”陆行舟认真地说,“思想是行动的先导、精神是前进的动力,这是超越种族的,也是值得你学习的。”
颜如玉肃然起敬。
“……”云烈眼神凝固了。
头顶又落起雪来,蚩妄山极端苦寒,一旦落雪,雪势很快就加大,十几分钟后已经演变成了暴风雪。
颜如玉裹进大衣,眯缝着眼,在连成片的雪幕中艰难地辨认方向,指向不远处,大声喊:“找个山洞避一下吧。”
“好……等一下,有魔物过来了。”石饮羽突然转身看向身后。
几个人隐藏住自己的气息,躲到岩石后。
过了一会儿,魔息由远及近,一个魔物冒着雪,从山下狂奔而来,一眨眼功夫便已经飞掠上山。
陆行舟皱眉:“不止他一个。”
在其他方向,也有实力强劲的魔物正冒雪上山。
颜如玉:“山上有什么?”
“是寒凛。”云烈道,“他们知道寒凛受伤,赶着去吞噬他了。”
蚩妄山里没有绝对的上位者,再厉害的魔物,一旦实力下降,便立刻会成为其他魔物捕食的猎物。
陆行舟望向茫茫风雪之后深不可测的山林,冷笑一声:“所以这些魔物是去聚餐的?”
“我们也去。”石饮羽笑笑,“去晚就没的吃了,这群恶魔可是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的。”
雪势太大了,天地间混沌一片,从苍穹到大地,雪幕狂虐地倾泻而下。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带来浓郁而又杂乱的魔息。
陆行舟:“打起来了。”
“不对!”云烈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抬头,往山腰望去,下一秒,他忽然张开羽翼,逆着从山顶刮下的风雪,急冲了上去。
“哎!”颜如玉吃惊,“怎么了?”
石饮羽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熟悉的味道。”
“什么?”颜如玉没听明白,寻思是不是风声太大了,冻得她大哥的嘴都瓢了。
“别哔哔了,我们也快上去。”陆行舟说着,甩出骨鞭,缠在颜如玉腰上,纵身飞奔。
石饮羽也加快速度,和他一起往上冲去。
“带人赶路也不用这样啊啊啊啊啊啊……”颜如玉惨叫,身体像个风筝一样飘在空中,被冷冷的暴风雪在脸上狠狠地拍。
雪幕遮天盖地,忽然一阵凛冽的笛音响起,下一刻,几个魔物从风雪中倒飞出去,惨叫着跌落山崖。
“哈哈哈……”寒馥倨傲的笑声传来,“你终于敢来见我了?”
“有什么不敢?”一个沉稳的声音淡淡地说。
几个人冲上山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洞里燃着一个火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气和血腥味。
寒馥正坐在火堆边,袒露着半边身体,咬着绷带一头自己包扎伤口,之前石饮羽那一箭射穿了她的肩膀。
洞外除了云烈之外,还立着一个黑衣身影。
太华。
云烈静静地站在雪里,离太华足有十米远。
“烈儿,”太华唤了一声,招手,“过来。”
云烈站着没动,抬起眼眸,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的?”
太华抬脚向他走去:“我在魔宫等得无聊,过来瞧瞧。”
他在说谎,任何交通工具都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他从魔宫运送过来。
除非直接劈开空间。
但那要消耗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能量。
“别过来。”云烈眼角一瞥,扫向他的脚。
太华立刻顿住脚步,站在厚厚的积雪中,眸色深沉地看着云烈在雪幕后模糊而又纤细的身影,柔声问:“怎么了?不想我吗?”
云烈没有应声。
太华唇角含笑:“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而我们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见,大概相当于四秋,十二个月了。”
“卧槽,不愧是魔主大人,数学真好。”颜如玉喃喃地说,她被骨鞭甩得头昏脑胀,一落地就听到这样的情话,感觉脑壳疼。
陆行舟+石饮羽:“……”
“想宠幸你的男宠就滚回魔宫去宠。”寒馥冷冷地说,咬着绷带打了个结,穿上外套,从火堆上方的热水中提出一支酒瓶,仰头喝了两口,刺鼻的烈酒味道随着火焰升腾。
太华冷声:“他不是男宠。”
“那他是什么?”寒馥斜眼瞥向他。
太华:“是相伴一生的挚爱。”
“哈哈哈,”寒馥大笑,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提高声音道,“云阳烈,你莫不是相信了他的鬼话?我告诉你,这话当年他也曾对我说过。”
太华反驳:“我什么时候说过?”
他声音未落,云烈清冷的声音已随风雪传来:“我不曾相信。”
“我知道。”太华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颓然的自暴自弃,咬着牙狞笑,“我知道你从不曾相信我,那又怎样,你还不是得呆在我身边?”
颜如玉小声道:“怎么回事?这两人不是特别恩爱吗?”
“恩爱不代表信任。”陆行舟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脸爱情大师的高深表情。
颜如玉:“你也会不信任大哥吗?”
“嗯???”这傻妞瞎发散什么呢?石饮羽瞪起眼睛,忐忑地瞄向陆行舟。
“当然不会。”陆行舟笑了一下,认真道,“我们是soulmate,互相信任,彼此坦诚,从不会怀疑对方的。”
“哇!”颜如玉星星眼。
石饮羽温柔地笑着点头。
“点什么头?”陆行舟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骂道,“我给她灌鸡汤而已,你特么隐瞒我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石饮羽:“……”
陆行舟:“不过我隐瞒你的事情也不少,咱们谁也不白,算了,凑活过吧,还能离咋地?”
“!!!”石饮羽惊天霹雳。
他刚要说话,听到寒馥的声音响起:“云阳烈,你为这样一个恶魔自我堕落,真的值吗?”
云烈漠然道:“值不值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确实是你的事情,”寒馥嘲道,“也是你的罪孽……”
话音未落,太华蓦地出手,只见一只弥漫着黑气的大手陡然在洞口出现,狠戾地压向寒馥。
寒馥早有防备,猛地拔剑,一刻未停,果断斩向他的魔手。
双方剧烈对抗,能量撞击,山洞中响起阵阵爆裂声。
震耳的噪音中,寒馥具有穿透性的笑声传来:“为什么不敢让我说?嗯?我偏要说——云阳烈,你亲手杀死的母亲和烈风营三千英灵都死不瞑目啊!”
“你可以死了。”太华阴沉地宣告。
恐怖至极的魔压瞬间侵占整个山洞,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在逼仄的山洞中爆炸开。
碎石飞溅,地动山摇,山体中响起海啸般的轰鸣,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众人惊恐抬头,看到雪山一角崩塌,磅礴的雪浪从头顶轰然滚来。
陆行舟和石饮羽齐齐出手。
——无数张符咒飞出,在空中结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汹涌澎湃的黑色魔气喷出,悍然迎着雪浪撞了上去。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滚滚而来的雪浪被魔气撞散,在半山腰爆开,漫天雪粉迸射出去,如同天女散花。
与此同时,崩塌的山洞中,寒馥从飞溅的碎石后冲出,大笑:“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永远瞒住你做下的事情?信不信我能帮你篡改他的记忆,便一样能让他重新想起来!”
第272章
云烈霍然仰起脸, 看向寒馥:“你说什么?”
“她胡说八道。”太华断然地说, 又是一掌,对寒馥拍了过去。
寒馥从山洞冲出, 落在一棵树上, 尚未站稳, 就见那只大手又拍了过来,敏捷地跳起, 往旁边掠去。
树冠上的积雪被冲击得漫天纷飞。
太华接二连三挥掌击去。
云烈突然动了, 背上羽翼忽地展开,白色身影如一支离弦的箭, 穿过风雪, 冲向寒馥。
“烈儿!”太华吼了一声, 停下攻击。
云烈悬浮在寒馥身后不远处,掌中长剑发出一声清鸣,截住她的退路。
寒馥弓身蹲在树冠上,眼角魅惑地挑起, 看向云烈:“想知道太华改了你的什么记忆?”
云烈看着她, 眸光沉静。
寒馥:“我偏不告诉你, 哈哈哈哈……”
“烈儿,”太华追上来,局促道,“不要相信她,这女人……”
“你别过来。”云烈打断他。
太华再度停住脚,目光瞥过寒馥和云烈的距离, 不动声色地悄悄移动了一下,站在一个进可牵制寒馥、退可保护云烈的位置。
“烈儿,”太华柔声唤道,眉眼间带着浅笑,状似从容地轻声说,“这女人最会蛊惑人心,她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你不要信她。”
“我哪一句不是真的?”寒馥挑衅。
太华:“你每一句都不是真的。”
“哦?”寒馥冷笑,“是你没有篡改他的记忆,还是他没有亲手弑母?”
“我的天呐,”颜如玉捂着嘴,凑在陆行舟身边,小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
石饮羽摇了摇头,这种秘辛,除当事人之外,必然不会被其他人所知。
太华面色阴沉,眼底有燃烧的怒火,声线却依然冷静:“都没有,是你胡言乱语。”
寒馥丝毫不意外他的否认,挑起眼皮看向云烈:“你也这么以为?”
云烈沉默。
太华眉头微皱。
半晌,云烈缓缓开口:“为什么……要篡改我的记忆?”
“我没有!”太华焦躁起来,压抑着怒火,“我怎么会去……”
“你撒谎我会感觉到的。”云烈轻声说。
太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抿紧嘴唇,定定地看着云烈,眸中有危险的寒光隐隐浮动。
云烈喃喃地说:“你应该是为了我好……但我还是想知道,那段记忆里究竟有什么,需要你去篡改它。”
太华:“没有。”
云烈看向他,清澈的眼眸中浮起隐约的哀求。
太华仍然否认,他摇头,从容镇定地笑了笑:“从来都没有什么篡改记忆。”
“都到这个份上,你还能嘴硬?”寒馥不可思议地叫起来,“太华,你当真以为瞒得了他一世……”
太华身影突然消失。
接着,一股极其凶悍的魔压重重压下,寒馥话未说完,尾音直接变成一声尖叫,仿佛浑身血管已寸寸爆裂,整个胸腔都炸成齑粉。
太华出现在她身前,上一秒还在从容说笑,下一秒已经瞋目裂眦、瞳孔尽赤。
“啊啊啊啊啊……”寒馥的惨叫凄厉到不似人声。
云烈拧起眉头,他视线被太华挡住,没有看到太华此时毕露的凶相,只见到肆虐的暴风雪中,乱羽漫天飞舞,鲜血疯狂地冲天喷溅。
一切都在刹那之间。
短短几秒之后,寒馥的惨叫声沉寂下来。
云烈喉头发紧:“……太华?”
太华背对着云烈,缓缓直起腰,浓稠的鲜血沿着修长手指不断滴落。
“她死了?”云烈喃喃地问。
“嗯。”太华应了一声,看都没看脏乱雪地里破碎的血肉,偏过头看向云烈,薄唇一抿,露出一个浅笑,声音低哑而又温柔,却隐隐透着得意:“她死了……”
死无对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