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柏晧问:“几点了?”
“六点了零七,”温博凉说,“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行,”舒柏晧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泪眼朦胧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说:“这个点儿外婆估计要起来了,她一起来就要做饭,我们这么多人,她一个人哪儿忙得过来?”
舒柏晧挣扎着下了床,然后闭着眼睛去洗手间洗脸刷牙。
舒柏晧琢磨着,今天他们四舍五入,不,实打实的,就是在约会,得好好打扮一下。
于是舒柏晧用他新买的发油,给自己抓了个发型。他将刘海都给抓得立了起来,然后穿上新羽绒服,得意得像一只花公鸡。
起床后舒柏晧便下楼做早饭,但外婆比他起的更早,一下楼就闻到了早饭的香味。
外婆早上给他们准备了汤包和豆浆。汤包的肉馅都是昨天晚上提前准备好的。精瘦肉和肥肉按比例调配,再放入猪皮冻,用水晶糯米皮一包,放入蒸笼蒸。
猪皮冻一蒸便化成汤汁,被糯米皮兜着,吃的时候要先咬一个小口,将汤汁给吸了,然后再吃,满口都是肉香。
舒柏晧最喜欢吃这个了,一顿他能吃两三屉。
吃早饭的时候,舒柏晧没看见叶建军。
沙发上没人,被褥也被收走了,于是舒柏晧问:“叶建军呢?”
舒柏晧一吵架就不喊叶建军舅舅,而他们一见面就吵,所以舒柏晧几乎没好好叫过叶建军舅舅。
外婆说:“一早接着个电话就走了。”
“怎么了?”舒柏晧问。
“小俊开车把别人车给划拉了,”外婆说。
叶建军一早走,倒不是勤快,而是儿子不怎么省心,一大早就出了事,在哪儿哪儿把别人的面包车给擦着了,叶建军只能骂骂咧咧地去给儿子擦屁.股。
舒柏晧说:“叶俊一大早开什么车?”
外婆说:“他是凌晨开车回来。”她顿了顿,跟舒柏晧说:“你舅舅是混账,但他这么多年,一直养你们三个小的,也不容易,有人连这都做不到呢。”
舒柏晧知道外婆说的有的人是谁,外婆说的就是他亲爸。
叶建军再混账,也没说扔下两个混蛋儿子不管,而他爸是真的把他扔下不管。
舒柏晧没说话,外婆过来给他收拾吃空了的碗。
舒柏晧说:“我来洗我来洗,”
外婆说:“哎呀,就两个空碗,这有什么难的?你今早不带你小同学出去转转?来家里两天了,尽看笑话。”
虽然舅舅昨天晚上来了,搞得大家心情都很不好,但舒柏晧依然决定要带温博凉在这里好好玩一下。虽然这里有很多不怎么愉快的记忆,有很多落后的地方,但他实在这里长大的,他也想和温博凉分享他曾经享受过的快乐。
舒柏晧今天的行程安排经过了详细计划,他们的第一个项目,是去看电影。
小情侣去看电影,电影绝对不是重点,有个背景音就行了,主要还是偷偷摸摸牵个手,亲个嘴,这才是中心思想。
为了营造气氛,舒柏晧特地挑的是一部特别特别无聊的电影,是关于文艺复兴的,英文配音,中英两种字幕。
舒柏晧估计,这种纪录片式的电影应该看的人特别特别少,最好一整个电影厅,只有他和温博凉两个人。
小城市的电影院很老旧,老式投影仪和皮椅子,舒柏晧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爆米花加芝士,不甜,特别香醇,他抱着这些和温博凉一起进入电影院。
舒柏晧按照电影票上的序号,找到最中心的位子,他们刚坐下,电影院突然哗哗哗哗地进来了一大群小学生。
这群小屁孩穿着统一的红白相间的制服,在老师的带领下找到自己的位子坐好,将舒柏晧和温博凉团团包围在中间。
“不是,”舒柏晧实在想不通,这些小家伙是从哪儿来的。
他问了一个坐在他旁边的小胖男孩,“诶,给你一颗爆米花,小家伙,你能不能告诉哥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小胖墩挺起胸膛,胸.前的红领巾迎风飘扬,他伸出软乎乎的小爪子,抓了一大把爆米花塞进嘴里,说:“老师带我们来接受艺术的熏陶。”
“大过年的,”舒柏晧说:“谁还有功夫接受艺术的熏陶?”
小胖男生说:“我们这是寒假少年宫的冬令营活动。”
舒柏晧想起来这附近是有一个什么培优班,放假的时候家长会将小孩带过去学学画画书法。
“哥哥,你们为什么要来看呢?”小胖墩问舒柏晧,“你们也是来接受艺术的熏陶吗?”
“是的。”舒柏晧含泪道。
他直拍脑壳。也是,这种教科片,也只有学校会组织小学生来看了。
温博凉问舒柏晧:“怎么了?”
舒柏晧忍住自己要吐血的冲动,说:“没什么……”
他怎么可能告诉温博凉,他特意找这部电影,就是想着看的人少,好打啵呢……
看电影的时候出,温博凉很安静。他是真的很喜欢这部电影。舒柏晧跟着看了一会儿,也被吸引了。电影讲述的是文艺复兴。从黑暗的中世纪神学统治艺术,到资本主义经济在意大利第一次萌芽。电影缓缓讲述但丁、达芬奇、莎士比亚。
听着听着,四周鼾声四起。
小屁孩压根不懂什么文艺,更何谈复兴,他们一会儿便跑去跟周公下棋。带队的老师习以为常,还贴心的给他们将小肚子盖好,别睡着凉了。
温博凉坐在舒柏晧的身侧,电影屏幕上的荧光映在了温博凉的脸上,他的五官被光影勾勒着,一部分锋芒毕露,另一部分不露圭角。舒柏晧不由又出神了,他突然觉得,其实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做出任何亲密的事情,也很开心,也很幸福。
他两手抱着一口没动的爆米花,脑子云里雾里,这时候一个温凉的东西触碰到他的手指。
舒柏晧身体顿时僵了僵。
他不敢抬头,周围到处都是人,还都是祖国的花朵。
但他更不敢动,怕惊扰了这个缓缓靠近的东西,然后紧接着,温博凉的手指从他的手指里穿了过来。
爆米花桶一歪,噔噔地掉了两三个。
舒柏晧下意识的收拢五指,和温博凉扣在了一起。
他的手心开始出汗,像上课偷偷躲在个下面搞小动作的学生,他感受着温博凉手心皮肤的肌理,然后怎么也松不开。
他们就这么一直牵着,直到电影院的灯光亮起。
那群小家伙们啊啊大着哈欠,嚷嚷着要回家吃饭。
等这群小孩走光了,他们才离开。他们牵着手走出电影院。温博凉问他:“电影好看吗?”
舒柏晧心想,你挺好看的,“嗯,挺好看的。”
温博凉笑了笑,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舒柏晧:“你想去哪儿呢?”
温博凉说:“随你。”
他们出来的早,时间离吃中饭还有一会儿 ,于是舒柏晧说:“我们去打电动吧,你玩过这个吗?”
温博凉摇摇头,虽然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编程技术也是一流,但他很少玩游戏,不喜欢游戏这种过于简单的奖励机制,更不用说电动了。
舒柏晧便指着前方那家电玩告诉温博凉,“我以前老去这家玩,没想到现在都没关门。”
电玩城没关门,但老早换了老板,现在的老板是一个年轻人,染了一头黄毛,正坐在收银台边打王者荣耀。
舒柏晧趴在电玩城外面的奖品橱窗上看了看,温博凉也走了过去,问:“有什么特别的吗?”
隔着玻璃,舒柏晧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只机器狗,说:“你知道这个吗?”
“嗯,”温博凉点点头,他小时候父母送给过他一个当礼物。
这种机器狗在当时很流行,因为它的四肢可以根据遥控器动,很多小朋友喜欢。
温博凉收到礼物,找了一把螺丝刀,将所有螺丝都卸了下来。他拆开电路板,弄明白了机器狗的电路图,然后便给它加了两个电阻电容,让它可以根据音乐的频率跳舞。这玩意儿后来被送去参加了一个什么少儿比赛,得了第二名。奖章被温博凉扔在柜子里,积满了灰。
舒柏晧说:“我读书那会儿那玩意儿特别有名,大家人手一个,但就我没有。小地方挺难买到的,他们有也是拜托大城市的亲戚帮他们买,我也没有这样的亲戚,是所以我每次都省点零花钱,来这里打游戏,将游戏赢的劵攒起来,准备换一个机器猫。”
“然后呢?”温博凉问,他听着舒柏晧的语气依然失落,似乎到最后愿望也没有达成。
舒柏晧笑了笑,轻松道:“最后就差那么几张了,被我两个表哥发现了,然后他们把我的兑换券抢了,一人换了一堆游戏币。”
温博凉不知道为什么,听得有些冒火,他敲了敲玻璃,说:“我们今天就玩这个吧。”
“好, ”舒柏晧说。
舒柏晧说完立刻就跑去游戏厅前台换币,温博凉本想叫他走慢点,但舒柏晧压根叫不住。
他便站在原地。他张了张手指,手心里还留着刚刚舒柏晧皮肤的温度。舒柏晧站在收银台前,刘海翘着。温博凉觉得可爱死了,不像大公鸡的尾巴,反而像大白乖猫的尾巴,一高兴,便翘到天上去了。
“你玩么?”舒柏晧换了游戏币过来,说:“我可以教你。”
“嗯,”温博凉说:“你教我吧。”
“你想先玩什么?”舒柏晧问。
温博凉想了想,说:“先玩最简单的吧。”
“拳王?”舒柏晧问:“试试这个?”
“嗯,好。”温博凉点点头。舒柏晧带着温博凉到拳王的机子前。他大概告诉温博凉游戏怎么玩,几个键怎么操作,然后温博凉便上手了。
温博凉开始玩了,舒柏晧才发现,温博凉不玩游戏,其实是对游戏厅老板的关爱。
温博凉开始有些生疏,但马上就抓住了精髓,他自己做过游戏的,人物随机出场的概率他一清二楚,而他又常年敲代码,手速出神入化,所以一会儿便上了道,第三轮便刷新了游戏厅的记录。
“卧槽,牛叉啊,”游戏厅小老板都坐不住了,他放下王者荣耀,硬要跟温博凉PK一盘。
温博凉礼貌的同意了,然后把他打得粘在地上扣都扣不下来。
几轮下来,游戏机哗哗地往外吐兑换券,最后吐得都没纸了,小老板去给机子重新装纸才将兑换券吐完。兑换券接都接不住,最后舒柏晧只能团成一团抱在怀里。
他们玩了一会儿赛车,然后又玩儿了一会儿CS,最后玩了架子鼓。
温博凉投了币,随机出来的歌曲是蔡依林的说我爱你。温博凉一打架子鼓,整个游戏厅的小女生还有小男生都跑来看,一边尖叫,一边录视频发到了抖音上。
最后一枚游戏币用完了,温博凉指了指舒柏晧抱着的兑换券,问:“这些可以换什么?”
舒柏晧问:“这么多,你想换什么礼物都行。”
温博凉便指着舒柏晧曾经特别特别想要的机器狗,说:“我想换这一个。”
当年风靡一时的机器狗现在已经是过气网红,被一堆更高级的手办、游戏机挤到了角落。
舒柏晧说:“这个机器狗只需要用一半兑换券,如果换这个,就不划算了。”
温博凉说:“没关系。我就想要拿一个。”
温博凉用兑换券换了两只机器狗,一人一只。
小老板说:“就这两个了,绝版了。”他要崇拜死温博凉了,说:“留个名字吧,我给你们刻个徽章。”
这时温博凉手机响了。这几天正是过年,公司也没什么事情处理,很少有人找他。
温博凉转身接电话,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提醒是他大哥温博阅。
“博凉,你现在在哪儿?”温博阅问。
温博凉说了自己在的地方。
温博阅那边明显地顿了一下,温博凉皱起眉,他压根没听说过这小地方,“你怎么在哪儿?你在哪儿干嘛?有什么项目吗?”
“没有,”温博凉说:“我在度假。”
“好吧,”温博阅无语,但他对弟弟的行程并不关心,所以没有多问,只是通知他道:“你自己看着点时间,二十七前回。”
“二十七?”温博凉说:“今年怎么这么早?”
以往过年,都是二十八二十九,甚至大年三十当天去,都不嫌迟,今年却早早要他过去了。
温博阅说:“今年爸爸有老朋友和我们一起过,需要你早点过去熟悉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温博凉心古怪地腾腾跳了两下,他看见舒柏晧那边已经弄好了,正向他走过来。
“好,”温博凉捏了捏眉心,说:“我知道了。”
“给,”舒柏晧递给温博凉一枚小徽章,又在自己衣服上别了一个,“刚刚是谁呀?”
舒柏晧看见温博凉挂了电话,有些好奇。他就站在温博凉旁边,两个人脑袋碰脑袋,眼睛一瞟便看见了温博凉的来电提醒,是他大哥温博阅。
一看见温博阅的名字,舒柏晧的心便提到嗓子眼了。
温博凉说过,过年一般要去华盛顿和亲人过,这会儿来电话,估计是通知时间了。
果然,温博凉将手机放进口袋,然后告诉舒柏晧:“刚刚是我哥,他给我订了机票。13号走。”
“13号?”舒柏晧算了一下,今天就是11号了,13号那不就是后天,二十七,舒柏晧头顶翘起来的头发一下耷拉下去了。他还想着温博凉能在这儿多待上几天。
温博凉说:“今年我父母似乎邀请了什么客人,所以要早点过去,”他看见舒柏晧头耷拉下去了,眼皮也垂着,有点意兴阑珊。
舒柏晧虽然没说,但温博凉知道他这是已经开始舍不得了,其实他这边也是一样的,他也不一点都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