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尼收起咄咄逼人的语气:“言尽于此,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薛律师,如果你心里有他,请给他足够的安全和信任,而不是让他毫无底线的为你一次次让步。”
护士进病房换药水,苗青羽靠着让对方扎针,谈话完毕的修尼推门而入。他落下眼睫,等护士走了,就听修尼说:“刚才都听到了。”
苗青羽抬头,点了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多管闲事。青羽,每个人都需要一份事业,它和家庭同等重要,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因为他耽误到自己的工作。你在他面前跪了太久,自己不会站起来了,你知道吗?”
“我……”
“薛律师是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可青羽你懂不懂,一个人的安全感如果光靠另外一个人给予,这是完全不可能的,那样意味着你被他操控,你还是你自己吗?”
苗青羽把自己的所有给了薛铖,他早就在追逐对方的时候,把最初的自我弄丢了。
修尼给了他当头一棒。
病房空荡荡的,苗青羽躺在床上不动,身体很沉重,他突然觉得累了。
薛铖打了一壶热水进来,说给他擦一擦身体。翻身空出后背给薛铖擦的时候,手机嗡嗡震着。
苗青羽侧脸搭在柔软的枕边,轻声问:“是肖拂吗?”
薛铖拿着手机点头。
“马上挂掉,不要接,可以吗?”
薛铖定定看着他。
苗青羽没有任何回避:“我病了,你要他还是我,伴侣和朋友,现在就选一个。”
薛铖按掉电话,沉默地替他擦身。
床很宽敞,薛铖留在病房陪着苗青羽一起睡。深夜,手机屏亮起的光照在天花板上,是医院的号码。
薛铖接起的同时,苗青羽跟着醒了。通话的过程薛铖下床换衣服,他动作很轻,回头就看到苗青羽睁着眼睛看他。
“是他吗?”
薛铖挂了手机,说:“医院打过来的电话,肖拂要自杀,我过去看看。”
薛铖走了,早走晚走都是走。总归不会为了他留下来。
只因为说了一句肖拂要自杀。
苗青羽拉开窗户看着凌晨四点的夜空,辽阔而孤独的黑色,能把人淹没。他嘴里忽然低喃:“如果我也……”
肖拂能做的事,他一样能做。
——
修尼为了我跟你抱不平,隔着门,你们的对话我全部听在心里,那种滋味你能体会吗?
人一旦生病心理也跟着脆弱,我想对你示弱,可是修尼说我在你面前示弱太多次,人跪太久,是要学会站起来的。
我感到有一点难堪,修尼用了跪这个字,我其实不喜欢别人看到我在你面前卑微的一面,但是遮藏不住了,我暴露得很明显。
你主动留在病房照顾我我很开心,可看到你因为肖拂离开了,他的出现再一次提醒我,我在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要说:苗苗不会自杀。
第21章
修尼早上过来接人到影视基地拍摄,病房只见到苗青羽自己。
“薛律师那么早就离开了?”
苗青羽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凌晨四点就过去了。”
修尼睁大眼,不可置信地语气:“到肖拂那边?”
他点头:“是,他说肖拂自杀,不放心就过去看看。”
修尼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笑一声,两手摊开:“自杀?”
苗青羽重新点头,脸上的神色看不出究竟是自嘲还是其他的情绪,他看起来平静,扣好衣服,拉开门回头就说:“走。”
“喂喂你等等我哎祖宗!”
修尼老妈子的性格在苗青羽面前天天都要发作几轮,大概真是命里克星,多掉几根头发丝都要关心一下他是不是睡眠质量不好,对苗青羽的操心程度和对女朋友的程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苗青羽的烧暂时退了,修尼絮絮叨叨不停,安排他晚上留在医院输液休息,白天再送他去片场拍摄,大力夸赞他辛苦又敬业。苗青羽不得不拿起耳机塞进耳朵麻烦他消停,他想清净清净。
修尼瞪他,眼神向苗青羽控诉他的不满。
“我对你那么好,都不给我表示一下?”
苗青羽推了推他,说:“你可以把这份心多放在你女朋友身上。”
“嘿!”修尼不服气,“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为了个臭男人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她好着呢,她是我女人,你是我儿子。”
苗青羽气得打了一下他,修尼见好就收:“你要是开心我乐意给你打,想打多久打多久。昨晚没休息好,趁现在还没到睡会儿。感情的事,假如你和薛律师只是恋人关系,我肯定劝你分。可你们现在都结婚那么久了,我只能劝和不劝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苗青羽说他知道,不到不得已的地步,他绝对不会生出离婚的念头。可是不离婚又能怎么样,他没办法改变目前的现状,没办法赶走肖拂,更没办法驱逐薛铖放在心里承担过重的责任心。
他静静听着耳机内流淌的音乐,他唯一可以改变的,只剩下他自己。
带病拍戏的状态总有点儿不尽人意,白彦跟他对戏,因为他的失误每一条都要重来,上午对他积聚的不满致使白彦做什么事都要特意地针对苗青羽。
苗青羽要温水吃药,白彦偏偏说天气热换成冰水,他无奈地看着白彦幼稚的举动,最后还是修尼临时烧的水,放保温壶让他拿来送药。
修尼说:“白彦不识好歹,敢欺负到你的头上。”
他不在意地拍拍修尼手臂:“何必跟一个孩子计较,今天也确实是我的原因。白彦演戏其实有点天分,他这年纪又有人捧着,心高气傲一点也好,单纯。”
修尼无语:“你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摆给谁看,那你吃药,他要是再敢过分点,我就找他谈话去了。”
修尼是苗青羽表哥专门找过来照顾他的,平时看上去和气逢人就笑,私底下用过的手段可不简单,这个圈子没有不会吃人的老虎,修尼就是笑面虎。
午间休息一个小时,中间苗青羽陆续收到薛铖几条发过来的信息,无非叫他按时吃药,说晚上还在医院陪他,他看过就删掉了。
他带病拍戏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方存那里,下午方存和萧慨带了好多东西来探他的班,方存惊讶地问“青羽哥,最近流行骨感美?”
萧慨同意:“瘦了好多,病得很严重吗?我舅舅认识几位国外有名的专家,有时间可以……”
方存拍神经病一样给萧慨一巴掌:“你有病啊,干嘛诅咒我哥。”
萧慨尴尬地跳到一边,他避开人群,摸出手机鬼鬼祟祟的打小报告。
“舅舅,他在生病,瘦好多啊,精神状态也不好。”
那边舅舅回复得挺及时:“照片。”
萧慨撇嘴,他舅这两字肯定认为他又在夸大其词,既然不信他就别让他帮看人家啊!
拍摄现场不允许任何人用手机拍摄,萧慨还是混到休息间等苗青羽吃药休息的时候偷偷拍了一张,马上给他舅发去了。
照片发过去,消息就跟石沉大海一样,萧意没再回他。萧慨从来不敢琢磨也看不透他舅到底是几个意思。
六点拍完收工,苗妈妈的电话也到了。苗青羽叹息,自己生病搞得身边的人都跟着担心,他把话往好的方面挑着回,安抚好长辈,已是精疲力尽。
“修尼,我有很好的家人和朋友陪伴。”
“所以为了他们也为你,要好好爱惜自己。”
苗青羽轻轻点头,而往往很多时候,人都处在一种身不由己的状态,哪里是他能控制起来的。
时间又过去一周,苗青羽认为他自己的心彻底平静下来了。这七天他和薛铖减少大半的交流,一是他拍戏忙,二实际也带了点逃避的心里,两个人对肖拂的存在刻意闭口不提,相处模式仿佛回到从前,波澜不惊,生疏中也有默契。
苗青羽提早收工回家带丘比特出门遛弯的一天下午,他在小区楼下遇见肖拂。肖拂显然专门等他出现,肖拂同样瘦了许多,见到他淡淡笑着打招呼。
苗青羽对他无话可谈,连摆出笑脸都做不到。
他问:“你为什么要过来。”
肖拂笑了:“我知道你不欢迎我,也不想见到我。”
苗青羽冷眼看着对方,忽然听肖拂说:“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我家的事你爸给牵了一条线,这次我是真的谢谢你。”
苗青羽皱眉:“和我爸没关系。”
肖拂耸肩:“表面功夫至少做一点。”
苗青羽牵起丘比特转身就走,肖拂随后紧跟,说:“薛铖人真的很好。”
他提起薛铖,苗青羽状态立即变得不一样。
肖拂又笑:“他以前对我好,什么事都以照顾我为先。我对他挺有好感,可是我有好感的人太多了,你明白吗?”他笑起来安静斯文,“你别这样看我,我说他好,其实就是不想让你跟他置气了。你们最近是不是因为我出问题了,你帮过我,我不和你抢他,也不破坏你的婚姻,等这事安稳下来,我保证会离开得远远的。”
苗青羽捏紧手里的牵绳:“你这些话以什么身份和我说。”
“你希望我以什么身份和你说呢?”肖拂的视线落在他的眉眼,来回细看。
“你看看你和我有几分相似,薛铖不是傻子,只是没触及到他的底线,他就很少主动开口打破。”
“……”
“你也别伤心,他对你还是上心的。最近他在帮我房子,等地方定下来,我就不再那么频繁的打扰他和你。”
“恶心。”苗青羽背对肖拂,腰身挺得很直很直。肖拂在他面前立威,他很威风,用自信的姿态把薛铖施舍给他。
他混在泥土里,被肖拂用脚碾碎了。
薛铖是他的爱人,肖拂用他的爱人把他踩得体无完肤。
他的卑微,肖拂的自信,全都来源于薛铖。
——————
他不爱我,牵手的时候太冷清,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
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够认真,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
……
无意间听到一首歌循环了很久,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你很好,只是不爱我。
就在今天,肖拂利用你对他的感情,变成伤害我的武器。我抵抗不了,牵起丘比特狼狈地逃开。
我讨厌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可我早就在他面前输得一败涂地。哪有什么云淡风轻,只有谁比谁的刀子刺得更快更狠一点。
我想维持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腰杆挺得很直却也很疼,疼到我想在他面前弯腰。
第22章
八月的海花市阳光照得晒眼,天蓝如洗。苗青羽坐在休息室出神,身体发了好多的冷汗。
肖拂那天的话变成一根细小的刺刺在他的心头,拔不出,黏着肉吞噬到深处,不去碰它隐隐泛疼,一碰就越来越疼。他和薛铖几乎没有了言语上的任何交流,拍摄进程进行到最后半个月,每位工作人员忙得抽不开身,他的戏份不需要整天都待在片场,可只要待在那个家,他会喘不上气。便从早到晚留在现场,薛铖偶尔问他一句很忙吗,他点头,连应付都没有力气。
薛铖主动告诉他,他开始给肖拂在海花市找房子,等生活暂时安定好,这次的工作就告一段落,可以腾出一点假期等他拍完戏,两个人在好好的相处。
苗青羽当时对薛铖的规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肖拂找他谈话的事他归咎为一次意外,薛铖不知道,他也没有理由去挑破。事情发展到最后,无理取闹的都是他,他现在还去计较这些,全无意义。
今天他要拍一场稍微亲密点的戏,也是整场电影情节中,男主角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趋向后,唯一一次对男二做出的亲密举动。
乡村的夏夜里,他们躺在草丛间,气氛微醺时印在嘴角轻轻的一个吻。这场戏挑在入夜之后拍,场地搭建完毕摄影师就位后,苗青羽和白彦并肩躺在草丛里对话。吻是借位,距离太近了,苗青羽感受着白彦扑落在他颈侧的鼻息,镜头刚过,他把人轻轻推了推说了声抱歉,就跑到卫生间里吐了一次。
他真的瘦了许多,洗过脸,苗青羽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修尼找进来,皱眉问:“又吐了?”
苗青羽笑笑:“都是水,下午没怎么吃东西。”
“我看你想把你自己折磨到多久。”
苗青羽的眼神有些委屈:“我尽量逼自己多吃饭了。”吃不吃和吃了吐是两码事,怪不到他。
修尼冷笑:“你就狡辩,跟我去医院看医生。”
苗青羽摇头:“我上周才出院,也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刚出来没几天你就想把我送进去。”
修尼抓狂地弄乱他的头发:“算了,把你抓过去看也治不了,你的病只有你家大律师能医治,走,拍完送你回家。”
今晚是他最后一场夜戏,十点半结束拍摄。修尼把他送到小区楼下,往他手里塞了几个袋子。
修尼的女朋友前几天老家,家里做的土特产,腌制酸梅,开胃用的。碰上苗青羽吃什么都没胃口,就给他稍来两罐。苗青羽一手捧一罐,修尼把车开远了才慢慢往楼上走。
公寓楼的位置有灯光,意味薛铖此刻在家。薛铖果然在家,客厅的大屏幕闪着光,在放他录制的那档《独家记忆》节目。
薛铖在看,苗青羽抱紧他的两罐腌制梅也站在后方看。
丘比特从沙发另一头跳到他脚边蹲好,它同样在看。
薛铖向他解释:“同事今天告诉我,你录了这个节目。”
苗青羽嗯一声,半个多月前放的节目,薛铖从其他人口中今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