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那人……咋说呢,反正我一听出来他的声音,就明白了,他也是为了钱。
可能因为他在我前头下手了吧,我当时就不那么怕了,就想着帮点忙,让他给我分点钱。
我冲到梁涛家的时候,人不在,狗也不在,屋门关着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进屋找了一圈,还真找着钱了。
厚厚一沓,就在那篮子里。
我赶紧把钱揣兜——那天晚上我穿了件侧面有大兜的短裤,正好装钱。
拿上钱,我正想走呢,狗回来了,一直在后头追我,我慌得顾不上看路,光跑了,结果就跑山里去了。
我知道山里还有条路能通到村里,我小时候走过……可那天跑的时候没留意,又黑灯瞎火的,我有点转向。
喊了几声舅,也没人应,我只能凭感觉在林子里走。
走了大概……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走了有一个小时吧,感觉好像找到路的时候,我又听见声音了——远远的有人叫唤,听着又是我舅。
我有点不放心,偷偷摸过去看,就看见两个人影,一个正打骑在我舅身上打呢,打得嗷嗷直叫。
好歹是我舅啊,我总不好不管他吧,我就悄悄冲上去,拿镰刀砍了那人几下……
我轻轻砍的,真没下重手,我只想救人,救了人赶紧走……可是我舅他……
我当时根本就没看清怎么回事,那人就被我舅拿棍子给打趴下了了。
打完,我舅从那人身上摸出来一根麻绳,把他给捆了。
这会让我才知道那人是梁涛,他不是带人进山了吗?拿了那么多钱,总得忙个几天吧?怎么晚上就回来了?我真没想通啊……”
“人绑了之后呢?”吴端问道。
“之后,我我舅问我大晚上上山干啥来了,我不知道该咋说,害怕啊,怕他发现我身上有钱。
不过我舅也不管那么多,就只是警告我别乱说,让我把镰刀留给他用,赶紧走。
我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问梁涛话了,就是问钱在哪儿呢。
后来我就回家了,梁涛咋死的,我真不知道啊。”
盖鹏超讲完了。
吴端思索片刻问道:“偷回来的钱你怎么处理的?”
“放我妈衣柜里了,我得把从她那儿拿的钱补上啊……还剩不到一万,在我哥那床褥子底下。”
“你爸知道你犯罪的事儿吗?”
盖鹏超的头更低了,最终以几不可察的声音“嗯”了一声。
“他为了你,来跟我们自首,你知道吗?”
盖鹏超又要哭。
“看来你知道。”
吴端不禁多看了这孩子一眼,犯了罪让父亲顶包,自己还能在家玩游戏,心理素质得有多好。
“我舅跟我爸说的,我也不知道他为啥跟我爸说那那些……我爸就找我问了问。”
“你们怎么商量的?”
“没怎么商量,就是……我爸让我什么都别管,在家该干嘛干嘛……哦,还有就是别让我妈知道。
我妈心里藏不住事儿,知道了肯定要在那哭天抹泪。”
“你爸自首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说我舅逃走了,可是你们还在村里,也不走,可能是觉得……不止我舅一个人。
我爸说了他要去自首,就说他包庇的我舅,把事儿都推我舅身上……他说顶多判个一两年,让我照顾好我妈。”
“你就让你爸来自首?”
“我……我也不知道还能咋办啊!”
事情的经过大致明了,不过盖鹏超的交代有些地方还需要进一步验证,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梁奇。
小狐狸已经落网,可以审老狐狸了。
不过,吴端有些担忧,对镇子的地毯式排查已经进行了三天,毫无进展,他害怕真如闫思弦推测的那样:梁奇已经死了。
闫思弦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伸手,越过坐在两人中间的盖鹏超,拍了拍吴端的肩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闫思弦道。
吴端应了一声,警车默默开进市局大院。
下车,往市局办公大楼走的时候,盖鹏超走得很慢,进门前他抬头看了看天,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知道自己以后恐怕有很长时间都感受不到自由的空气了。
市局拘留室。
自首后,村支书心里虽隐隐不安,但总归还是说服了自己:警察哪儿有那么认真啊,差不多能自圆其说结案就得了……反正梁奇找不着,再查也没用……
这么反复给自己洗脑,村支书真的放下心来了,他已分不清谎言与真实的边界,好像他所说的真的是事实。
直到,他看到闫思弦和吴端将儿子押进了隔壁拘留室。
父子俩只对视了一眼。
吴端没看到村支书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一定不好看。
第279章 说是快完结了,但怎么感觉……(10)
审讯室。
村支书已经跟儿子抱头痛哭了一场,此刻整个人蔫蔫的。
吴端递给他烟,他就抽,啪嗒啪嗒,但就是不说话。
自始至终,吴端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还想见儿子吗?”
村支书虽不说话,眼珠却咕噜噜地转,不知在盘算什么,吴端便等着他。
终于,他开口问道:“都算我头上不行吗?”
“你想怎么算?”
“梁涛就算我杀的不行吗?我给他抵命,放了我儿子。”
“你也是个村干部,竟然说出这种话,”吴端不禁摇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杀梁涛的主犯究竟是梁奇还是你儿子,还未65" 罪无可赦0 ">首页67 页, 可知,抵命?说得也太早了点。”
村支书立马道:“是梁奇!梁奇杀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他那天晚上出门,我知道,我跟着呢!”
“你是说……你儿子?”
“嗯嗯!我睡觉轻得很,有点动静就能醒。那天半夜我家老二出门,我听见了,就在后头跟着呢。”
“跟着?你没叫住他问问?”
“没。”意识到自己这行为有些反常,村支书又解释道:“我想看看……我以为……”
“你以为儿子半夜跑出去约会,想看看他的约会对象是谁。”
村支书没好意思的说的话,闫思弦替他说了,他便点点头。
吴端又问道:“他去梁涛家了,你也不管?”
村支书道:“我没跟那么近,他上山,我就在底下等着,我不知道他是去梁涛家啊……
听见狗叫我才觉得不对劲,赶紧往山上跑——梁涛那两只狗可大可凶,我怕我家老二被咬啊,等我跑上山……”
吴端打断他道:“狗叫了几次?”
村支书非常确定道:“两次!”
“中间隔了多久?”
“有……有个……三四分钟?”村支书道。
吴端点点头,“继续吧,你跑上山之后呢?”
“上山之后,我看见梁涛家门开着,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怕我儿受伤啊,急得什么似的,赶紧找,到处找,找了一圈,狗都跑回来了,也没见着我家老二。”
吴端又问道:“狗见了你没咬?”
“没咬,我又没进梁涛那屋,再说,两条狗跟我还算熟吧,镇长每次来都要去梁涛那儿,我老作陪,梁涛他爷爷活着的时候,我们也算经常走动,所以狗见了我没叫。”
“之后呢?”
“之后……人找不着,我也不能一直在山里找,我想着,说不定孩子都到家了,我这老家伙在外头干着急也没用,就往家赶。
回家看了,人没回来,我……我就不知该咋办了。”
“你没叫人跟你一块找找?”
“叫人……那种事怎么好叫人,以后我儿的脸往哪儿放?我们家的脸……”
看来,村支书始终以为儿子是去跟人约会了。
见吴端面无表情,看不出究竟信不信自己的话,村支书便解释道:“我真没往钱的事儿上想,我们在钱上,没亏待过孩子。
家虽说在农村吧,可孩子要什么,我们都给买,就我家那老大,上大学,一个月我给他一千,有时候一千五,他自己也打工,多少赚点,你说说,我家孩子缺钱吗?
老二……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他去弄钱……”
村支书说得恳切,吴端依旧不露声色,只又问道:“那你后来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后来我正在家想咋办,我儿回来了,人回来了就行呗,我就没多问……
是到了二天一大早,有人发现梁涛死了……哦,对了,那会儿我也没多想,更没往我儿子身上想。
后来梁奇来找我,我才知道咋回事。”
“梁奇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我儿子跟他一块杀的人,让我保他,他把话说明了,要是他被抓了,我儿子也跑不了。
我当时就慌了,只能先应下来,我跟梁奇说会想法保他,让他回去,我先想想。
那天……我想找老二问问的,可一天都没机会,你们警察来了,又是问话,又是搞尸体,乱哄哄的,我啥也顾不上。
不过,那批游客——村里有人怀疑他们是盗墓的。
我一看,这可行了,就跟大伙一块,往盗墓的事上扯。只要你们觉得是盗墓贼杀人,不就有戏了吗……
后来,你们真进山了,我……我又怕你们真抓住那帮人——我也拿不准他们是游客还是盗墓的啊——万一人抓住,你们一问,不就露馅了吗?
正好你来找我画地图,我一想,只要让你们找不着水,走个一两天,你们就得出来,我就……我给你们标的都是没水的地儿。
我没想到啊,你们愣在林子里呆了十多天……
你们没出林子那会儿,我整宿整宿睡不着啊——真怕啊,你们那么多条命,要是死在林子里……我……
我见你们的车一直在村里,车上还有人,想去问问情况,又怕……”
吴端及时打断了村支书无意义的忏悔。
“我们出来了,盗墓贼也抓住了。”吴端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村民都说你进山采药了,可是梁奇的牌友又看见你去找他,怎么回事儿?”
“我……我哪儿是进山采药啊,我找你们去了……又不能跟人说,我只能自己去找……我跟一块进山的人说,老林子里有几棵药,我去看看,让他们不用等我。
然后,他们去采药,我就往林子里头走——那林子大着呢,我从没进过那么深,就是想找找你们……”
见村支书又要表达善意,吴端忙又问道:“那你找着我们了吗?”
“找着了,我是跟着你们进村的,一看见你们押的人,我知道,事儿麻烦了。
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让他跑,你们前脚刚进村,我就找梁奇去了,给他通风报信。”
“他就听话跑了?”吴端问道。
“他也没主意啊,我又回家,给他拿了点钱,他就跑了。”
闫思弦眯了眯眼睛。
吴端问道:“他跑哪儿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留在村里?”
“我……”
“你又去山里呆了两天,最后跟当初一块进山的村民一起回来,为什么?”
村支书低头沉默。
“还是说,你和梁奇一块进山了。
进山以后,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第280章 好像还有点写头的样子……(11)
市局,刑侦一支队办公室。
吴端将案宗重重摔桌子上。
闫思弦:“那可是杀人,没证据,你不会指望他乖乖交代,然后带着咱们去找尸体凶器吧?”
吴端沉默片刻,冷静下来,“已经派了大量人手搜山,警犬也出动了,可是……你说,有没有可能从盖鹏超那儿再问出点什么?”
闫思弦摇头,“他不知道,后来的事,他爸没告诉他。”
“梁涛案我们现在只有盖鹏超的口供,离完整的证据链差了十万八千里,偏偏他的口供里,梁奇又是最重要的一环,现在梁奇失踪,生死未卜,凶器下落不明,闹不好就要成悬案……”越总结,吴端越恼火。
闫思弦只好提醒道:“还有钱,从村支书家搜出来的钱上,提取到了一枚指纹——是陈清焰的指纹。
至少这能从侧面证明,盖鹏超真的从梁涛家拿了钱。”
“远远不够,”吴端苦恼地摇头,最后又问闫思弦道:“连你也没办法?”
闫思弦挑起嘴角,“连……虽然你这么问我很高兴,但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也没办法。
等吧,等搜山结果……”
吴端起身就要出门,闫思弦:“干嘛去?”
“回童村,我要知道搜山的进展。”
“回来。”
吴端迟疑一下,终究还是停了脚步,“干嘛?”
闫思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腿交叠,一只手随意搭在自己膝盖上,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简陋的办工桌,硬是被他坐出了霸道总裁的感觉来。
他慢条斯理道:“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儿,你非要跑一趟?”
“我不在现场……”
“你不在现场,心就放不到肚子里,我知道,”闫思弦换了一下两条腿交叠的位置,继续道:“但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依然是事实。
我觉得你该找点事儿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赵局不是说有个庆功会让咱们一支队去吗?抓住臭名昭著命案累累的盗墓贼,还发现一座极具考古价值的战国墓,的确值得庆祝……”
吴端不想理他这茬,闫思弦却继续道:“我有点想去,入职小半年了,我还从没去过庆功会呢,吴队,赏光带我去一次呗,涨涨见识。”
吴端丢出一个“你闫少爷什么没见过?需要去庆功会上长见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