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所有零花钱,上了一辆黑车,行程数百公里,从墨城赶往丁飞所在的九燕市,这一路上,憧憬之余,不知她心中是否有不安和后悔,不知她可曾有过的一瞬间想掉头回家。
到了九燕市,举目无亲,连回程的钱都不够,唯有投奔丁飞,丁飞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买礼物的呢?讨好乞怜吗?
礼物没买成,反倒被无良商家讹诈了身上所有的钱,举目无亲之下,她给丁飞打了电话,对方却没接,那时王幼萱得是何等的无助?
好在,有好心人帮她解了围,又给了她20元钱,让她有机会上网,跟丁飞取得联系。
可是,为什么QQ聊天里她不告诉丁飞自己的遭遇?为什么不告诉丁飞需要他带钱来帮她赎回耽美文库。
她害怕,害怕自己成了一个“麻烦”,害怕丁飞不喜欢麻烦,不喜欢到连面都不跟她见。
没想到,在网吧也不安生,遇到一个骚扰她的中年男人周国平。
可王幼萱究竟为什么离开网吧?即便被骚扰,网吧毕竟是个公共场合,周国平不敢有过激行为。
而且就监控摄像来看,除了跟她说话,周国平也的确没有什么过激行为。
她明明就快要等到丁飞了,为什么不能忍耐一会儿,等丁飞来了解救她?
她究竟为什么选择离开网吧?
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还剩下这一个问题,闫思弦想不明白。
他沉默时,二毛精品店的老板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闫思弦道:“你究竟跟局里谁有关系?我倒是真想知道,谁敢罩着明目张胆黑店。”
“我……那个……”
“你就没什么关系吧?专门放出那些话,为了吓唬人,不让人报警。”
老板嘴上没答话,表情讪讪的。
“打今儿往后,你就上了我们的黑名单了,片区派出所会格外注意你,再搞这些歪门邪道,可就动真格了。”
其实哪儿有什么黑名单,闫思弦故意吓唬他。
“哎哎知道了。”老板连连答应。
“耽美文库我拿走了,”走到门口,闫思弦又折返回来,给老板递了一张名片,“万一小姑娘回来跟你赎耽美文库——虽然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可能性不大——万一她来了,留住她,打给我,算你将功补过。”
老板忙接下名片,不敢怠慢。
……
吴端不得不承认,有些事跟运气有关。
比如这一天的走访工作,闫思弦一大早,几乎是刚去走访地点,就收获颇丰,将王幼萱的行为轨迹填补完整,还找到了她的耽美文库。
吴端这一天的走访,腿都快跑断了,口干舌燥,却是丝毫没有进展。
王幼萱最后出现在平安东路,可她出现的时间也正是小吃街最繁花的傍晚时段,人多眼杂,沿街门店的老板伙计都没注意到这个匆匆走过的小姑娘。
对王幼萱下落的调查陷入了僵局,眼看黄金24小时就要过去了。
好在,另一组在周国平家蹲守侦查员有了收获。
周国平回家了,刚走到楼门口,就被逮了个正着。
被抓进审讯室,他还挺不服气,一个劲儿嚷嚷:“有没有天理了?我犯什么罪了?我被人揍了!你们不去抓坏人,抓我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第49章 狂花(7)
周国平没说谎,他头上有个包,青着一只眼睛,下嘴唇也裂了道口子,一说话,口子还崩开了,血淌到下巴上,他身上还有一股酸臭味……
“太气人了!他们把我打昏,扔垃圾桶里……警察同志,你看看我这身上……这一宿啊!没死在外头都是我命大!”
“你在垃圾桶里呆了一夜?”
“我昏过去了啊!离死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周国平的胸口剧烈起伏,真是诉不尽的委屈,倒不完的苦水。
吴端便问道:“什么时候挨的揍?”
“昨儿晚上,我在平安东路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一伙人揪小巷子里。那些人啥也不说,光是打。”
吴端又问道:“几点的事儿?”
“我从网吧出来……大概……”
“是你从网吧跟踪一个小姑娘出来的时候吧?”
周国平一愣,没想到警方突然提起这茬儿。
吴端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乘胜追击道:“你为什么跟着她?想干什么?”
周国平干脆一梗脖子,“我这不是啥也没干吗,怎么?马路是她家开的,只能她走,我走就犯法?”
周国平无赖,可他说得有道理,现有的视频证据什么都说明不了。
吴端便换了个话题道:“你在网吧都跟她说了些啥?怎么就把她吓跑了?”
“我也没说啥啊,我看她屏角弹出来网吧的提醒,说她卡里没钱了,快停机了,她好像挺着急的,我就问她是不是没钱了,我可以借给她。”
“借?”吴端逼视着他的眼睛。
周国平咬死了自己的说法,“昂!就是借!”
吴端继续换问题,他不想把周国平逼得太急,他还需要从周国平这儿了解更多信息。
“那你跟踪小姑娘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有没有其他人跟踪她?”
“没啊……”周国平的眼珠转了转,问道:“她怎么了吗?”
“失踪了,这个女孩儿叫王幼萱,”吴端道:“根据监控录像显示,你是最后一个跟她有过接触的人。”
周国平道:“那我要是有线索呢?重要线索。”
“你说说看。”
周国平沉默了一下,打定主意,先问道:“我听说,提供重要线索,你们不是应该给奖励吗?就是……钱什么的……”
一直没说话的闫思弦直接起身,边往外走,边冲负责审讯记录的刑警道:“押看守所去,他是本案重要嫌疑人,先关个把月再说。”
他又对周国平道:“等你体验过捡肥皂,分得清好歹,咱们再聊,相信到那时候你会哭着喊着配合我们。”
吴端沉默跟着他走,周国平慌了,“诶诶诶”地叫了几声,在吴端即将关门的时候,他终于道:“我说!我说!”
吴端就站在门口,“说吧。”
周国平道:“昨天打我的,就是她的人!”
什么?!
吴端能感觉到,闫思弦对这个线索也充满了兴趣,但两人心照不宣地没表现出来。
见两名刑警一脸冷漠,周国平又补充道:“我当时……听见他们说话了,有一个人指着我说’就是他?’
另外一个人说’算他倒霉,打谁的主意不好,老大的人他也敢跟。’
我琢磨着,’老大的人’会不会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小姑娘?我是跟了她几步……”周国平跳过跟踪的细节,继续道:“要这么算,打我的人可不就是那小姑娘找来的?”
“他们还说什么了?”
“就这两句,少嘛,我才记得住。”
“那你还记得他们的体貌特征吗?”
“呃……”
“慢慢想,就从他们说话开始,他们说话有口音吗?”
“是本地人!肯定是本地人!我一听就知道!”
“本地的……总共有几个人?”
“五个,一个在巷子口望风,两个掐住我胳膊,还有两个动手,都是些下三滥的招式,一看就是街头混混。”
“体态特征呢?是胖是瘦?你记得吗?”
“那可就记不清了……哦,有个大胖子,掐我胳膊的,感觉他快把我胳膊拧断了……”周国平晃悠着左臂道:“别的……别的好像没啥特点,我想不起来了。”
……
另一间审讯室里,17岁的丁飞经过一夜一天的拘留,活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叽叽,问什么答什么,全然没有在直播间挑唆未成年人跟家长对着干时的嚣张气焰,怂得要死。
“我打人?怎么可能?我从小就没打过架啊……不是我啊……周国平是谁?我干嘛打他啊……啊?他跟踪王幼萱?这都什么事儿啊?……我不知道啊,我就没见着王幼萱,你们可以证明啊……
我……我我我……我哪儿能找得来人?还群殴别人,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丁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吴端站在审讯室外,指着陪同丁飞接受讯问的男人道:“他是……?”
何队长道:“律师。”
“家长没来吗?只请了个律师?”
丁飞未成年,询问他时,应当通知其监护人到场。
何队道:“我们通知他的家长了,在国外呢,连丁飞正在做直播,以及他的行为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的事,家长一概不知,也没有回来陪伴儿子度过难关的意思,只愿意出钱给丁飞请一名律师。”
吴端轻轻摇了摇头。
审讯室里,听说王幼萱的父亲正赶往九燕市,丁飞吓得大哭,一边哭一边嚷嚷着问律师,会不会让他跟王幼萱的父亲见面。
他不敢见,说是惹事了,怕人家打他。
看到这样的丁飞,吴端心里很不是滋味,都说每个熊孩子背后必然有熊大人,这话一点不假。丁飞怂恿别人离家出走,除了叛逆,还有一部分原因,他的家长给他留下了冷漠、无爱、不靠谱的印象,所以他认为有没有家长的监护其实都一样。
说来说去,王幼萱出走的悲剧,并不是丁飞一个人的错,他却必须独自面对众怒。这大概是法律之外的一种惩罚吧,能不能改过,看他造化了。
……
审讯室外,冯笑香给吴端传回了消息:
“吴队,可以排除丁飞,我筛过他的通讯记录和手机定位,看起来他就是老老实实去网吧见王幼萱的,他既不知道王幼萱被人骚扰了,也没有联络过别人。
所以,纠集人收拾周国平的,不是丁飞。”
老大的人。
这个老大究竟是谁?
一到九燕市,就有“老大”罩着王幼萱,而且看对方出手颇有效率,即便是混混,也不是个简单的混混,王幼萱怎么做到的?
吴端道:“变相算是个好消息吧,有人照应着点……”
闫思弦持保留态度,“这个点儿正是王幼萱失踪的时候,走吧,再去她失踪的路段看看。”
第50章 狂花(8)
初春。
虽说入夜以后还有些凉意,却挡不住人们对美食的热情。
平安东路充斥着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息,烧烤、油炸、蒸煮、熬炖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空气也变得甜丝丝、香喷喷。
闫思弦和吴端来到九燕市后,可谓吃不好,睡不好,此时被这味道一刺激,不禁胃口大开。
闫思弦在王幼萱曾经驻足的烧烤摊跟前停下了脚步。
吴端咽了咽口水,“我去买几串,咱们边吃边走吧。”
闫思弦也咽着口水,却摇了摇头,“我不要,你最好也别吃。”
吴端:“?”
“你说,那会不会是用地沟油做的?”
一句话,吴端便没了胃口,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闫·人艰拆·思弦。
闫思弦被他瞪得噗嗤一笑,“这样吧,从现在起,24小时内要是能把王幼萱找回来,我请你吃顿好的。”
“别,你们有钱人吃的玩意我可受不了,好家伙,一顿饭用一排刀叉,我可没那么多手。”
闫思弦大笑,“行,不吃一排刀叉的,就吃一双筷子的。”
说着话,他不断朝着一个方向张望。
“看什么呢?”吴端问道。
“最后一处监控里,王幼萱至少朝这个方向张望了三次。”
吴端的注意力立马回到了案子上,跟闫思弦朝着同一方向张望。
“那是个……小区?”吴端道。
前方是一个五岔路口,地形十分复杂,闫思弦只管朝那个方向走,也不答话。
除了平安东路两边的商业区,被五岔路口分割开来的其余三块地方,有两个小区,还有一片休闲绿地。
到了岔路口,闫思弦一边四下张望,一边道:“小区门口有监控,查过了,没拍到王幼萱。不过,小区门口的监控存在盲点。通往绿地的方向就是监控盲点。
所以,不难推测,王幼萱从网吧出来后,去了那片绿地。”
“可这也……她为什么要去那儿?”
“那得去了才知道。”
……
绿地不大,或许是没有路灯的原因,吴端总觉得树木密集处阴森森冷飕飕的。
闫思弦突然抽了抽鼻子,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吴端警惕地停下,压低了声音问道。
“某种……荷尔蒙的味道。”
“哈?”吴端抬头看了看,今天阴历不是十五,就是十六,月亮又大又圆,“兄弟,你该不会是要变身了吧?”
闫思弦拽了吴端一把,两人蹲下身,闫思弦指了指远处的一片草丛,“你看那儿。”
黑黢黢的。
吴端闭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再睁开,方才看清。
无风,别处的草都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唯有那处的在动。
“我擦,你属夜视眼睛的?”吴端低声道。
“还有那儿。”闫思弦饶有兴致地指着另一个方向道。
果然,他指的地方也有一簇草丛在动。
“该不会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闫思弦果断道。
吴端搓了搓胳膊,把鸡皮疙瘩搓掉,又挪了挪有点蹲麻了的腿,“喂,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闫思弦:“?”
“比如,看别人野战之类的……”
闫思弦:“滚。”
吴·不知所措·端:“所以,现在怎么办?”
闫思弦看了一眼扶不上墙的吴端,摇了摇头,“注意点脚下。”
“脚,脚下?”
吴端又挪了挪脚。
“握草!”
他脚下,赫然是某种超薄持久型气球,还是被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