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人工制作的,毫无瑕疵的皮肤与过于精致和对称的五官,以往这种人工感并没有像是现在这么严重,因此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约书亚依然是符合他们审美的。
但是随着约书亚对于自己容貌的苛刻和越来越频繁的修补,约书亚的脸和身体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了异化……
即便是卡拉这样几乎已经没有了情绪波动的人,在几个特殊角度看见约书亚,他依然会感到一阵本能的心悸。
那是一种出于生理本能的忌惮和厌恶。
没有人敢说,但是隐隐约约的大家都有所察觉,约书亚正在崩坏。
他的外形和心灵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扭曲——这让他偶尔会变得像某种异类生物而非人类。
“只是线索?”
约书亚并不满意地说道。
“不管陪伴在第一任圣子大人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但他一定非常擅长掩盖踪迹。”卡拉长老平静地回答道,“他的存在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一直到蓝钻石皇冠酒店的那场蹊跷的爆炸和大火后我们才终于查到了一些线索——我们之前曾经在日落镇查到了一些东西,但是我们并没有想到那些线索可能会跟第一任圣子加尔文有关,一直到蓝钻石事件,我们才将那些片段和信息重新汇总并且联系起来。”
“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人出了差错。”
约书亚啃着自己的手指,他低声呢喃道。
“是的。”
卡拉恭敬地在约书亚面前低了低头。
他毫不奇怪自己随后便听见了约书亚发出的那种古怪而慑人的嬉笑声。
卡拉的背后冒出了一些鸡皮疙瘩,约书亚的那难以理解,更难以用逻辑解释的思维模式,让他无论是在高兴还是在不满时都让人心惊胆战。
“给我你的手机。”
忽然间,约书亚朝着卡拉伸出了手。
卡拉恭顺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约书亚,约书亚有些好奇地摩挲着那用金属和塑料共同汇集起的小小奇迹方块,他的瞳孔颜色变得更深,而他的手指,轻轻触在了手机的屏幕上。
“咔嚓——”
在那一瞬间,手机表层的玻璃在约书亚的碰触,以他的指尖为中心龟裂成了细密的蛛网,紧接着,手机的屏幕黑了下去,它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噼里啪啦的电流声,然后从了充电口里冒出了一道混杂着奇怪焦臭味的白烟。
这台手机俨然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团废铁。
但正在开车的某个男人却发现自己接到了一则电话。
他看了一眼屏幕,来电的号码后面显示的的是“不知名者”。
这非常诡异,甚至有些超出常理,因为这个男人永远都只可能接到固定号码的来电。
他踩下了刹车,然后看了看路面。他心里有种强烈的直觉让他不要接这个电话号码,但是同样的,一种难以解释的欲望充斥着他的身体……
他接了那个电话。
“是谁?”
他说。
男人没有听见任何人类的话语……他只听见了一种,类似于很多节肢动物在光滑的金属表面爬行的沙沙声。
“我听不到你说什么。”
男人保持着接打电话的姿势,他直愣愣地看着道路前方,但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涣散,他的眼底已经没有任何神采。
他的手机话筒里逐渐变得安静。
“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他驾驶的那辆毫无特色的本田车在偏僻的县道上变得越来越慢,然后忽然间,发动机发出了一声哀鸣,那辆车以极快的速度提速,然后重重地撞上了路边的一棵树。
“砰——”
汽车发出了一声巨响,然后腾起了黑烟。
一直到几分钟后,已经变形的车门被人从车厢内部一把推开。
“唔……”
男人的脸部和衬衫的上方都被鲜血浸透了,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条长长的树枝,是从已经破碎的挡风玻璃中直接刺入他的身体的。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那根树枝会让男人丧命。
但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地站在已经撞成废铁的车子旁边。他甚至饶有趣味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沾着血的双手。
“嘻嘻嘻嘻……”
他的眼球因为充血而变成了不详的红色,黑色的眼珠分别以不同的方向和频率在越睁越大的眼眶里不断颤动。
在他身后,车子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声音。
一团橘黄色的火光在汽车前盖瘪进去的部位倏然亮起。
但男人甚至不曾回头查看。
“方向错了。”
男人抬起头,看着黑暗的星空喃喃低语。
数千公里之外的降临派教堂内,约书亚在同样的时间里发出了虚幻的低语。
“他在……湖水旁边……”
男人,还有约书亚,继续呢喃道。
“真正的天使,他在湖水边。”
他们同时说道。
在车祸发生的那条公路上,一辆休旅车渐渐放慢了速度,一对好心的年轻情侣在路边停下了车然后朝着男人跑了过来。
“伙计,你需要帮助!”他们冲着男人焦急地喊道。
其中一个人顺势拿起了手机打算打紧急电话,但是在电话拨通之前,男人那因为鲜血而变得格外粘稠,湿润而冰冷的手掌却盖在那个人的手背上。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睁着血红的双眼,冲着面前的人说道。
……………
……
时间:现在上午十点二十分
萨拉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时候,首先看见的便是坐在等候区的那个男人。
光是看见那个男人,你便能从那张苍白的,饱受折磨的脸上看出他的惊恐和绝望。
人们总是说人不可貌相,但是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之后,萨拉一声却觉得这句话并不算对。至少像是她这样的人:女性,多点跟人打交道的经历,外加上一点儿不错的观察力——这几项加起来,足够让萨拉成为一个可以敏锐察觉到他人好坏的医生。
在她看来,坐在等候区的那个男人其实是个很好的丈夫,应该也是不错的父亲。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关心与爱护总是可以从医院的等候区座椅上看出来。
“约翰·班布拉先生?”
她轻声呼唤道。
那名叫做约翰的男人抬起头来,惊恐地望向萨拉。
“你的妻子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萨拉说道,她看着对方骤然变得明亮的脸庞,几乎有点儿说不出接下来的那段话,“但是,我们在你妻子的身上发现了大量人为的虐待的痕迹,你可能需要跟警察解释一下那些伤口的由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萨拉的脑海中隐约飘过一丝违和感。
躺在急救室里的那个女人骨瘦如柴,遍体鳞伤并且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光是看到那具躯体,萨拉几乎能够理解那两道决断的自杀刀痕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双臂。这个世界对于有些人来说确实宛若地狱……
但是……
站在萨拉面前的这个男人面色红润,营养充沛,是那种最为典型与平凡的中产阶级家庭中的男性成员,萨拉甚至没办法从他身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那种会虐待妻子的人无论隐藏得多好,他们终究并非是正常的人类——但面前的约翰却并非是这样……
萨拉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看急救室,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慢吞吞地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
“你——”
萨拉的神经倏然绷紧,但那个男人却适时抬头,冲着她微笑了一下。
“谢谢你,医生,我已经跟她谈完了。”
红鹿伸出手指,在萨拉医生的眼前轻轻晃动了一下。
“我很感谢你允许我进入急救室陪伴她度过这危险的时刻,也很谢谢你让我跟她有了一小段独处的时间。”
“不……不用……谢……”
萨拉茫然地低喃道。
“那么,为了你好,为了世界和平——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记住我比较好,你说是吗?”
红鹿轻佻地继续道,他随后将视线投向了约翰。
“我也很感谢你的配合,真的的,”他用同样的手势在约翰面前晃了晃手指,“你会忘记我,然后你会跟你真正的妻子恩爱而美好地度过剩下的人生。我很少祝福别人,所以你要珍惜。”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没有再理会呆呆站在急救室门口的两个人。
他保持着轻松而愉快地步伐朝着医院外走去。
…………
第175章
加尔文盯着镜面上的字迹睁大了眼睛。
“是谁?”
他缓慢地转过了身然后靠近了镜子,然后他低声地问道,声音小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在加尔文关掉水龙头之后,水汽正在消散,雾气蒙蒙的镜面上,那个单词正在变得湿哒哒的——水滴汇集在字迹的边沿然后向下滑落。尽管那些水珠是透明的,但加尔文恍惚中却觉得那单词的水痕上淌着血。
在镜面中有一个朦胧的影子,加尔文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张鬼魂的脸,也许是腐烂的,也许是肿胀的,总而言之那些鬼魂的脸骤然看上去总是令人感到不快。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镜面里只有他自己的影子,无论写下那个单词的“东西”或者是“人”是谁,它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加尔文眼睛周围的肌肉正在不自觉地弹跳,他隐约觉得那字迹似乎有点眼熟……
周围很安静。
甚至连湖边那些惹人厌烦的潜鸟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就是加尔文轻浅而逐渐变得有些加快的呼吸声。这安静仿佛是突然而来的,为了某种东西,亦或者是某个人的登场而出现。
“咔——”
加尔文听到了一声非常小的木料收到挤压时发出的声音。
他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曾动弹,瞳孔却倏然缩紧。
他飞快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他非常紧张地意识到这间房间里什么武器都没有:里德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在将这间卧室腾出来作为玛德琳暂时的居所时他细心地清空了所有可能的凶器。
但现在加尔文却不得不因为里德的细心而陷入了危机。
该死……
加尔文在心底轻声诅咒道。
但他很快就想起来,这间房子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他在潮湿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自己的脚步,来到了浴缸旁边。他强忍着不适感将手探入了依旧鲜红而温暖的浴缸存水中。在那里他不出意外地摸到了65" 畸骨0 ">首页67 页, 曾经隔开了玛德琳双臂血管的刀片。
加尔文将刀片藏在了自己的指缝间,他压低了自己身体的重心,悄无声息地朝着卧室外走去。
在二楼的栏杆处,加尔文警惕地观察着楼下的一切。
他并没有看到自己以为会看到的入侵者。
“咔——”
紧接着,就像是为了嘲笑他之前的紧张一样,一楼会客室的木制百叶窗在一阵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晃动着。
依旧许久没有上过油的窗轴发出了尖细而细微的声音:正是加尔文在浴室里听到的那种。
加尔文慢慢地直起了腰,但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轻松的神色,相反,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而他指尖的刀片也被他捏得更紧了。
加尔文保持着这种状态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他站在客厅的中间再一次短暂地观察了一下周围,这里除了安静的家具与疑神疑鬼的他再无外人。
加尔文扯过沙发上的背包挎在背上,他并不打算留在这栋房子里。
但就在他打算离开的这个瞬间,他听见了门廊处传来了阶梯木板被踩后的嘎吱声。
“救命——”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加尔文冲了过去,他在窗口飞快地望了一眼门廊,看见的却是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非常瘦小,也非常年轻,但他几乎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因为她的脸上全是脏污和血迹,她半爬半滚地从门廊挣扎着挪到了他的门口,然后她绝望地拍着湖畔度假小屋的木门。
“有人要杀我——”
她用沙哑的声音绝望地尖叫道,可就连她的尖叫都显得生硬而虚弱。
加尔文的呼吸一滞,他一抬眼便看见了女人的身后,一个男人真摇摇晃晃地朝着这栋小屋走来。
他的动作和神态都非常古怪,但他身上最引人注目地却是血迹。
那个年轻男人的小半个身体都像是浸透了鲜血看,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雪亮的厨师刀,刀身的前部分淌着黑红色的血,汇集的血滴正沿着刀尖滴滴答答地滴落。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加尔文来不及多想,他打开了大门,然后朝着那个女人伸出了手。
“进来……”
他焦急地喊道。
女人一把攀住了加尔文的手。
她的力气比加尔文以为的要大很多,细长的指尖深深地掐入了加尔文的胳膊。
“唔——”
加尔文在猝不及防中低哼了一声,女人的手冰冷得就像是已经在停尸间里躺了几个月的女尸。
一股阴冷而潮湿的气息顺着她的手指直接传递到了加尔文的身上。
“找到你了。”
紧接着,加尔文听到了那个女人怪异的低语。
她保持着攀爬的姿势,朝着加尔文抬起了头。
她那尚未被污迹和血液沾染的部分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背后发毛的青白色,而她的眼睛……她的整颗眼球都是血红的,除了漆黑的瞳孔。
加尔文的心跳顿了一拍。
糟糕——
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了自己愚蠢地踏入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