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和我都看到了你。”
加尔文在“红鹿”的控制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红鹿”在说话时候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在濒死的时候终于发现了我,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完美无瑕的灵魂……你可爱的小里德天真的以为,把有罪的灵魂切割出去,驱逐到虚空,驱逐到地狱……驱逐到‘门’内,他便不再拥有任何罪过,他便拥有留在你身边的资格。”
“……”
“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红鹿”盯着加尔文的面孔然后说到,“我喜欢你的一切,亲爱的,包括你现在这幅又矛盾又混乱的模样……还有脆弱而懦弱的灵魂。你感到动摇了,不是吗?因为我刚才说的那番话。”
“闭嘴……”
“红鹿”大笑起来。
“天啊,你爱他,所以当你发现也许有可能将他和我分割开来时,你瞬间就心动了——你简直跟那个满嘴谎言天真家伙一模一样。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要碰我——”
加尔文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在“红鹿”又一次企图亲吻他的瞬间,他猛地抬起头然后重重地咬向了对方。
“唔——”
“红鹿”发出了一声闷哼。
然后他捂着嘴从加尔文的身上抬起了头。
他的嘴唇被咬掉了一小块,鲜血汩汩流下,打湿了他的整个下巴。
而加尔文的口中也满是“红鹿”的血。
“呸——”
他冷冷地瞪着“红鹿”然后将口中的那一小块肉吐在了地上。
他的唾液也被“红鹿”的血染成鲜红。
“我跟你说过了,不要碰我。”
加尔文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板上,刚才的举动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原本的虚弱加上针剂真的作用,在加上他此时濒临崩溃的精神,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加尔文都知道自己随时在晕厥过去的边缘。
但是他压根不敢想自己如果在这样的“红鹿”面前晕厥过去到底意味着什么。
“红鹿”的伤势应该算得上相当疼痛,他的脸有些发白,但这反而让他那满是鲜血的下半边脸愈发显得狰狞和恐怖。
而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让加尔文感到寒意的兴奋光芒。
“我真的很爱你,加尔文,你是我的天使……我的挚爱。”
“红鹿”甚至没有擦去自己脸上的血,他慢慢地解开了加尔文的扣子,他的动作变得有些暧昧和危险起来。
那种强烈的不安感窜过加尔文的身体,他真希望自己没有颤抖,但事实上他连说话时候嘴唇都在抖。
“放开我。”
他说。
“红鹿”脱下了加尔文的衣服,他直勾勾地盯着加尔文的眼睛然后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笑容。
“不。”
“红鹿”说。
几秒种后,那绿眼的恶魔补充道:“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放开你。你是天使,而且你将是‘我的’天使。”
说完这句话之后,“红鹿”捏住了加尔文的下巴,然后用力一捏。
“呜呜呜呜——”
加尔文的身体在原地轻轻弹跳了一下,那种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的眼泪瞬间湿润了眼眶——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红鹿”卸掉了加尔文的下颚。
然后那个男人,完全陌生,异常邪恶的男人低下头用力,以一种令人恶心的方式舔舐着加尔文的口腔,玩弄着他的舌头。在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下,那荡漾在人类表皮之下的邪恶与黑暗异常清晰地透过唾液和体温传递到了加尔文的灵魂中。
加尔文觉得自己的胃部在翻腾,他的喉头一阵一阵的发紧,强烈的恶心感几乎快要让他发疯。
恍惚中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什么触手一样的东西从肉体中拖拽了出来,然后纳入到了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妖魔口中吮吸,品尝。
他听见了许多人的哭泣与哀嚎声,还有不知名的鬼魂的冷笑。
他的眼泪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流淌,口水从无法闭合的嘴唇间隙流出来打湿了脸颊,他的身上满是鸡皮疙瘩,眼前的黑晕变得越来越严重,最后那一项大概是因为过度呼吸带来的缺氧。他希望自己不至于这样脆弱,但是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本能。
不——
他想要惨叫,但是最终发出了的却是一声古怪的,带着哽咽的嘟囔。
而在一片混乱中,他的手不断地在地板上来回摸索。
也许是上帝终于决定给他一点儿稀薄的垂怜,加尔文在几番摸索之后终于碰触到一小片尖锐而冰冷的东西。那是一片玻璃的碎片,也许是来自于窗户,也有可能是吊灯或者是镜子。
加尔文压根没有时间去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他只是本能地一把抓住了那块尖锐的玻璃碎片。玻璃的边缘在他握紧拳头的瞬间割破了他的手指。
他的指腹传来一阵热乎乎的感觉,他先是察觉到鲜血喷出来然后才意识到疼痛。
他感谢那疼痛——那疼痛让他终于从药剂带来的酸软中偷出了那么一点力气。
“唔……”
加尔文猛然抬起胳膊,然后将玻璃碎片重重地插入了“红鹿”的肩膀。
“哦,老天——”
“红鹿”的身形晃了晃,但却并没有像是加尔文想要的那样倒下去。他侧过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玻璃碎片,然后将视线放回了加尔文的身上。
“今天的你真的非常的不乖呢。”
他嘟囔着,然后微微侧身,将那玻璃碎片从自己的身上拔了出来。
加尔文可以清楚地看见殷红温暖的血液沿着那道伤口往外流淌,有很多沿着“红鹿”的胳膊一直滴到加尔文的身上。
“红鹿”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饶有趣味地将那已经变成深红色的玻璃放在自己的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下。
“血……”
他低语道。
“你和我终会血肉交融,永不分离。”
“红鹿”伸出手,他把那些自己伤口涌出的那些血液细细地涂抹在加尔文胸口的每一寸肌肤上。
最后,他用已经完全变红的那只手,抚了加尔文的嘴唇。
“我的血味道怎么样?”他微笑着,扭曲地看着加尔文,“我很喜欢你的血……非常美味,非常甘美……不像我的……充满了罪人和骗子的腐……臭……”
“红鹿”的目光忽然有种隐隐的涣散。
加尔文的瞳孔倏然缩紧。
“该死的……你……”
男人的身体终于如同加尔文期待的那样开始晃动起来,他的表情变得格外痛苦和狰狞。
“你……加尔文……不允许……碰……他……”
虽然非常混乱而含糊,但是在这一刻加尔文非常敏锐地察觉到“红鹿”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红鹿”忽然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向加尔文。
紧接着他将手中的玻璃碎片搁在了加尔文的手中,然后他拉着加尔文的手,让那玻璃碎片尖锐的尖角对准自己胸口的位置。
“杀了我……然后……快点逃。”
加尔文震惊地听到里德的声音从“红鹿”的口中发出来。
“里德?”
“是我。”
里德虚弱地回答道。
他的双手都按在了加尔文的手背上。
“对不……起……”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
加尔文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里德……
“不……”
他听到自己口中发出了一声非常模糊的低语。
他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但是里德却已经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向下压了下来。
加尔文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觉到手中的玻璃碎片是如何刺破一个男人的皮肤——肌肉——然后一直陷到那湿热,灼热的身躯内部去的。
在极度的诧异和恐惧之中加尔文整个人彻底地陷入了僵硬和空白之中。
加尔文从未觉得鲜血是如此滚烫过。
他也从未发觉里德的身体是如此沉重。
他想要松开自己的手,但自始至终里德都没有让他放松。他强迫加尔文用那可笑的玻璃碎片刺破了他的胸膛。加尔文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个男人心脏跳动的律动正沿着那凶器一直从那胸腔内部传递到加尔文的手中。
加尔文完全无法理解,他无法接受现在的事情。
“我真的……很抱歉……”是里德的声音?还是芙格?亦或者是维吉利?
加尔文发现自己已经分辨不出那个人的声音。
“我……不……应该……欺骗你……”
里德的眼睛里清楚地倒映出了加尔文的面颊,那深邃的翠绿色眼眸现在正在逐渐变得暗淡……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我本应该……告诉你……让你提高……警惕……”
几秒钟后,里德的身体重重地朝着加尔文倒了下来。
加尔文剧烈地喘息着,他在地板上躺了许久——也许只是一小会儿。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挪开了里德的身体,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慢吞吞地爬出了那间房子。
他从木屋的后门爬了出去,然后来到了那年久失修的码头边,他毫无形象地将自己的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在了冰凉的湖水中,过了很久才清醒过来。
第179章
阳光照射在湖面上,湖水反射出粼粼的波光,只是那光线显得又白又冷,毫无生气。云朵偶尔会遮住太阳,在水面上落下一团微弱的影子,影子下面的湖水会变成一种浑浊的蓝绿色。微风吹过小木屋周围茂盛的树林,那些墨绿色的枝条发出了簌簌的响声,像是有无数的鬼魂正潜藏在阴影之中不断低语。
加尔文闻到了湖畔泥土的潮湿腥味,他的血渗在水中,一丝一缕地化为浅红,然后被透明的湖水稀释到无影无踪。他躺在那里,大脑空白,身体虚弱,疼痛缓慢地顺着神经慢慢地蔓延。他的指头一跳一跳闷闷地发疼,脉搏在这一刻鲜明地昭显着存在感。加尔文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切。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从这具身体里抽离了出来,停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苍白而残破的皮囊。
一只鸟在遥远地某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哭泣似的哀嚎。
那声音是那样的凄凉和悲戚,加尔文打了一个激灵,然后他才慢吞吞地,茫然地从湖水中站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大部分血迹都已经被湖水洗干净了,留下的只有指腹那深可见骨,边缘微微发白的割伤。一丝新鲜的殷红正在从那伤口中缓慢地渗透出来。
现在他的手上明明只剩下了他自己的伤口和血迹,但他的皮肤上却依然鲜明地残留着从里德的胸口中喷涌而出的血液的温度。他甚至出现了幻觉,自己的手腕下方完全浸泡在那黏糊糊,热烘烘的血液中。
因为血液的润滑,那尖锐的玻璃碎片摸上去竟然是滑溜溜。
加尔文的身体倏然酸软,他的身体晃了晃,差点儿摔倒。
但他最后还是站稳了。
“不……”
加尔文深深地埋下了头。
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哭泣。
他保持着那种姿势在码头上呆了许久,麻痹身体的药物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逐渐地代谢掉了。加尔文感到非常冷,也许是失血造成的,但他的身体里也终于积攒起了一些力气。
远远地,隔着树丛,其他度假屋内有类似孩童欢笑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加尔文愣愣地看着不远处,在他这个角度他恰好可以看见那辆租来的车子的车头。
我应该站起来,打包好行李,然后开着车离开离开这。
加尔文轻声细语地对自己说道。
尽管他的脸上满是尚未干涸的眼泪,但是他的情绪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当然,这种平静或许用“麻木”来形容会更加贴切一些。
他的灵魂,他的情感被包裹在了厚厚的白色泡沫中是一般,外界的一切都只能在他的心灵之镜上留下几道模糊的影子。
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显得又虚幻又遥远。
加尔文缓慢地拖着步子走回了木屋,在回去的路上他看见了蜿蜒滴落在地上的那些血痕,大概是他从房子里爬出来时候留下的痕迹。但并不意外的是,只是隔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加尔文却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推开了里德的身体,又是如何强撑着爬出来房子。
在这一刻他仿佛已经失去了对时间和过去的判断能力。
他眼前的现实世界并不比梦境更加真实。
加尔文踉踉跄跄地路过了一片狼藉的客厅。
一个男人的身体还躺在那里——貌似姿势有了一点儿改变?加尔文不确定。他的本能告诉他他不应该站在那个地方呆呆地盯着里德看,但他的身体背叛了他。
他就那样隔着一小段距离呆滞地观察着里德青白的,死气沉沉的脸。
里德也许死了。
加尔文想。
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黏着在里德的胸口上,他仿佛看见了对方的胸口微弱地起伏了一下,但当他凝神仔细凝望的时候,那起伏又像是他的某种幻觉。
别傻了,那就是一具尸体。
你确实杀了他,那凶器还插在他的胸口上呢。
停留在玻璃碎片上的血迹已经从加尔文印象中的鲜红变成了暗红色,但那颜色就像是能够灼烧加尔文的视网膜一样令他视野模糊。
他手上的伤口又一次地开始灼烧。
“里德。”
加尔文喃喃地说道。
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在心底的某个地方,他疯狂地想要上前去。他想要检查那具尸体,确定下来他究竟是或者还是真的已经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