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怀楞了一下,而后立即否认:“没有的是,你雪师兄我其实也浑身瘫软,僵硬得不能动……”
他左右看看,半天没在布满砂砾尘土的地上找出一个适合坐的地方,于是矜持地往后面的石头扶了扶,以此来表示自己现在的虚弱。
云错看着他,心里半是好笑,半是微甜的酸软。
他知道雪怀在故意让着他,给他多锻炼的机会。他的演技稚嫩而拙劣,也因为不怎么上心的缘故,露出许多马脚。
那个答案已经稳稳地悬在了他眼前。
但他不认。就像他知道前路是错的,但他依然要固执地往前走。
上辈子他没劝住雪怀,没能保护好他,上辈子他是个眼里只有扩张与侵占的暴君,罔顾手下,让雪怀和一干心腹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别人背叛他、离开他,他毫不在意,唯独雪怀不行。
当他听雪怀提起那个凤凰族来挖人的太子时,他几乎快疯了。日复一日,他对雪怀提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要求,以此来寻求安全感。他时时刻刻要确认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
后来雪怀死于他心血来潮要发动的那场战争中。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再在这辈子站在他眼前?
*
雪怀不知道他也是从森罗地狱爬出来的,上辈子这种幻景,走了不知道多少回。回回还都是跟雪怀一起的。上辈子的雪怀也和现在一样,因为有跟着深花台的士兵参与试炼的底子,最初总是会这样让着他,带着他,慢慢地向他教授经验与技巧。
云错低声道:“这样么?”
他整理好衣襟,向雪怀走过去,不容置疑地道:“让我看一看,雪怀哥。我还有力气,让我背你出去吧。”
雪怀:“???”
他半跪下来,扶住雪怀的肩膀,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稳稳地放在怀中。
雪怀想挣扎又不好穿帮,只能继续装着气若游丝的模样,瞪圆眼睛问他:“不是说背吗?”
云错又道:“我想抱着你,雪怀。”
雪怀:“……”
云错看着他笑。他的阴谋诡计再次得逞,让他的小少年恼羞成怒,却退无可退。
他又问他:“我能亲亲你吗,雪怀?”
雪怀努力伸手挡住自己的脸:“不行!说了多少遍了,不行!你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说法?……算了你还是别换了,什么都别说,要走就快走,出去吧。”
云错说:“好。”
他把他往上掂了掂,让?3" 和暴君一起重生了[修真]0 ">首页15 页, 康酶羰怠T拼砩砹扛咄Γ钊庥辛Γ涫档ナ志湍芸圩潘难澈拖ネ洌阉乖诨忱铩A硪恢皇执铀绨蚝筇诔隹绽矗弥讣馇崆崤隽伺鲅┗澄⑷蟮拇健?br /> 云错眼底一片幽深之色,呈现着明明白白的占有欲与执着的迷恋。以前他都是谨小慎微地将这种感情藏起来,但今日偏不。
连带着手上的力度也比往常大,雪怀的唇因为风冷而显得泛白,他一下擦过去,擦得他有点痛,带出缓慢浮现的、桃红的深色。
那一刹那好像有火被点着了,仿佛指尖替代了唇舌,已经替他完成了这一吻一样,让雪怀满面通红,让他凝噎怔忪。
第33章
云错没有太过分, 把他抱到极境门口便将他放了下来,没让其他人看见。
雪怀立刻说:“我休息好了!”也拒绝了云错扶着他走的提议,落地就跑了。
云错看着他的背影,唇边不自觉勾出一抹温柔笑意。
旁边也有人提前过来适应试炼环境的, 看清他们从哪个出口走出来之后,不由得连连咂舌。别人见他面色尚好, 也许是刚刚跟雪怀在一起的缘故, 看起来并不像平常那样令人胆寒,也就起了一点好奇的心思。
他们大着胆子问:“少仙主,你们刚刚是过关了出来的吗?里头难不难啊?是你带着雪师兄走出来的吗?”
云错平常很少与其他人说话, 但他认出了里面有雪怀的同学, 于是耐心停下来, 答了一声:“还好,雪怀他自己就能走出来, 不需要借助旁人。”
旁人更加惊奇了:“这么厉害!听说这道关卡是按照天兵试炼之境造出来的, 难不成你们以前还去军中试炼过?”
在旁人看来, 想当然地便会觉得云错自然是练过的。他是少仙主,他从小就接受着近似于苛求的、和仙洲继承人等同的培养, 云错能走出来完全不奇怪。
可雪怀也能走出来, 这就有点奇怪了。
他们低声讨论着:“雪师兄虽然天资卓越,身手上佳,还十分刻苦,可是按道理不会这么厉害呀!我们那个高手排行榜是不是要更新一下了?”
上回喊云错回去喂饕餮的那个少年胆子更大了,他直接来问了云错:“少仙主, 雪少主原来也是练家子吗?他们家虽然在深花台有练兵所,纵然雪师兄练过,但好像也……”
话说了一半,他猛然看见云错有些阴沉的脸色,声音不自觉就低下去,咕哝了几句,“上回师尊就跟我们说过,说这个秘境,用修为硬闯,至少也得银丹以上才能过;若是秘境加了压制修为的法阵,那非得练上十年八年的不可……哎,少仙主,你们刚刚压了修为没有?雪师兄是不是又在扮猪吃老虎,他那样日夜辛勤修炼,早就得银丹期了吧?”
他们每次过关都是按的最终试炼的标准,自然是压了修为的。
可不知为何,云错答道:“没压。他就是炼气期的小药修,哪里来的这么大能量。以前在深花台练得深罢了。”
而后他微微点头示意,表示他要走了,便在众人“果然如此”的注视下离开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指尖有些微微的发抖,仿佛攥不住一般,往衣襟上贴了又贴,最后擦掉细微的冷汗。
*
雪怀觉得云错最近有些变化。
比起以前小心、谨慎地靠近他,这人明显更加大胆,在装可怜一事上也越发纯熟,现在已经由雪怀装虚弱被他抱走发展到云错装虚弱要求和雪怀睡一个床了——
太不要脸了!
偏偏云错这个人对他脾气还挺好,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做饭还很勤快,又学会了喂饕餮以及给饕餮做心理疏导,雪怀这么懒的家伙,说过几次后见他不听,就懒得说了,权当默许。
每天晚上,雪怀总是一个人入睡,怀里抱个凤凰绒的抱枕,枕边趴着一只蜷曲的饕餮鬼,偶尔云错的小灰猫会窝在饕餮鬼的头顶,两只宠物一起打呼噜。云错则会整理好床铺,睡在地上的竹席上。
可每天早晨,雪怀就会发现这个人跑到了床上来,正把他抱得严严实实,睡容安稳沉静。饕餮鬼和小灰猫被转移到地上,连他的抱枕都会跑到地上去。
他本就存了些纵容的心思,快睡着时更加惫懒,只觉得被他抱着暖和又舒服,周身严严实实的,非常有安全感。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这天,雪怀睡到一半,总觉得缺点什么,硬生生地给他膈应醒了,抬头一看,什么都没缺。抱枕也好好地在手里。
房里只缺了个云错。
雪怀揉揉眼睛爬起来,看了一圈儿,发现云错的小灰猫也不在这里,于是便知道,这个人今晚想必又有事要做。
他和云错的修炼时间都很赶,时不时会通宵个几次。剑修堂和药修堂隔得远,其实平日里也不太能见到几回。
每一天他们见面的机会,仔细想来只有一日三餐,能在饭堂里“偶然”碰到几次。雪怀喜欢靠窗的位置,云错便总是会提前在那里等他,看见他过来,招一招手,别人便自觉避让了。
雪怀又躺下去睡,可那种不习惯的感觉却仍然挥之不去。
这件事让他警觉起来——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太依赖云错了?
这种认知让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骨子里有一种由“雪家少主”身份而养成的责任感,凡事须要拎得清,最忌讳擦边暧昧,但他又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要说是喜欢吧,好像还不太够。上辈子他刚刚动心便跟着死心了,两个人的矛盾他仍清晰记在脑海中,知道这种事情并非朝夕之间便可以扭转的。
要是说不喜欢,好像也……不太成立。
他一向是个不怎么会自欺欺人的人,他觉得云错做的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吃,云错的怀抱也有那么一点点暖和,连带着云错这个人,这辈子也还有那么一点点顺眼的。
雪怀睡不着了。
*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一个下午的假——出门散散心。
这一散心,就让他遇到了一个熟人——他的小师妹,和云错一起学剑的。他这个小师妹捧着一大堆零食过来,满头大汗地找到他:“诶,雪师兄,雪师兄!我找你呢,你要往哪里去?”
雪怀说:“我不到哪里去,随便走走。”
小师妹努力踮脚,将手里的零食堆塞在他怀里:“那就好,别乱跑啦,我找你一下午了。这些东西都是云师兄给你的。”
雪怀一怔。
小师妹问他:“云师兄昨晚没去找你对不对?师尊临时抓他去寒冰洞里修心了,这几天都没办法回来,也没办法给你做饭吃,于是买了点零食送给你,又说零食不能让你吃太多,让你好好吃饭。”
雪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塞得满满的他家乡的风物美食,这边买不到,也不知道云错是怎么弄来的。
他有点讪讪的:“哦,好,你帮我……帮我谢谢他。”
小师妹对他吐了吐舌头:“哎呀,还要我去谢什么?雪师兄你自己跟他说好了,你们两个呀真是看得我心急,婚约都定了,还这么客客气气的。”
雪怀:“……”
他不怎么有底气地训她道:“你又知道了?赶快回去了,又被师尊抓到你乱窜,小心要写检讨的。”
小师妹扁扁嘴:“雪师兄,你以后长大了,一定是比掌门还要吓人的一个大人。”
她冲他比了个鬼脸。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可是放得开又活泼,胆子也大,在风月事上倒是真的比他雪怀要有经验——雪怀记得,这小师妹有个在学堂里追来的未婚夫,每天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亦每天甜甜蜜蜜地同自己的心上人相处,也没见闹过什么不愉快。
雪怀道:“你等一等,我有问题要问你。”
小师妹眼看着都要往回走了,被他一把拉了回来,又塞了些零食来贿赂她——把人拉到一个偏僻的凉亭中,认认真真地坐下了。
小师妹好奇地看着他:“师兄,你到底想问什么?”
雪怀憋了半天,神情不怎么自然地问她道:“就是……若是有个人喜欢你,而你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他,但又不是特别喜欢,非要和他在一起的地步,这个时候到底应该怎么办呢?拖着人家,似乎不好。拒绝人家,似乎也有违自己的本心。”
小师妹认认真真地听着,最后大笑起来:“师兄!师兄,你真是傻得可爱!若非天雷勾动地火,谁是一开始就特别特别喜欢人家的呀!你问的是云错师弟是不是?”
雪怀用鼻音若有若无地、浅浅地“嗯”了一声,故作镇定。
小师妹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儿:“那不正好?你们这么相配,本身就有婚约在身,你傻呀师兄,不是非得说一声,昭告天下,那才算是在一块儿,不然我随便抓个陌生人说他是我的道侣,难道就会和他在一起吗?我对哪个俊俏小郎有几分好感,难道就一定要嫁给他吗?
“本来就应当是两个人互相喜欢,不知不觉地慢慢凑近,然后彼此更加喜欢,这个过程被人家瞧见了,然后说,哎呀,你看他们在一块儿啦!应该是这样才对。”
小师妹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们两个大傻瓜,已经在谈恋爱了,却谁也不知道!”
已经在谈恋爱了?
雪怀甚少在人前害羞,这下却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紧张得攥紧了手指——令人战栗,却有着隐秘的甜美,让他无处遁形。
他觉得自己的脸颊烧得厉害:“原来是这样吗?所以我跟他,已经开始谈恋爱了?我是不是应该找他去说明白?”
小师妹又笑他,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呀你!哪里有这样的?情人间,话说通固然是第一要务,但这个时候最讲究迂回婉转,要抓住他的心呢,接近了,也才好给自己做个参谋,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就要他一个。雪师兄,顺其自然罢,只要你们彼此心知肚明,便不用纠结这些事情,也不必想什么是不是拖着人家了,是不是应该断了……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有你后悔的。”
她眯起眼睛笑:“不过我得说一句,我是站在云师弟那边的,他人很好,雪师兄。这个道侣选了不亏的。”
雪怀若有所思。
最后离开时,他只轻轻说道:“我知道。”
他小师妹的这一番话,他记得最清楚的反而是那句告诫——“只要彼此心知肚明,便可讲究迂回婉转。”
他现在知道了,可是云错那个木头性子不开窍的,懂不懂呢?
他觉得是不懂的。
那么现在是不是,要委婉地提醒一下云错,让他懂得一点呢?
雪怀回去之后,自以为很懂了,琢磨出了许多个计划——比如说情书,比如说找旁人代为转达。
但他用这些办法来咨询小师妹的时候,都被统统打回了:“雪师兄,你这也太奔放热烈了一点!太快啦,只是好感的话是送情书的,而且云师弟会怀疑你在发烧,说不定还会觉得你轻浮……好吧,其实我觉得他高兴疯了的可能性更大。”
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雪怀觉得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纠结过——左思右想,他还是决定用自己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