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槿满脸惊慌,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奶奶突然晕倒了,我扶不起她。家里电话坏了,我打不通120。”
肖臻慧走过去,拉着牧槿的手安抚道:“你别着急,奶奶不会有事的,我这和你过去看看。绵绵进去拿手机打120,顺便把我的钱包拿上。”
顾绵应了一声好,回屋拿电话去了。
打了120,顾绵匆匆往牧槿那边赶去。她心神不宁,差点连自家的门都忘关了。
救护车过了十多分钟才来,这期间张素琴一直没有醒过来。
医护人员检查了一下张素琴的情况,又问了一下她的过往病史,之后才叫人把她抬上担架。
救护车只能上一个家属,肖臻慧好说歹说,把牧槿给带上了。
顾绵一个人留守在家,她走来走去、坐立不安,最后心一横,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顾绵赶到医院的时候张素琴已经在输液了,看到她,肖臻慧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骑车来的。”顾绵抹了抹头上的汗,看向张素琴,“张奶奶怎么样?”
张素琴半躺在病床上,脸上苍白,精神不济,却仍笑着回答道:“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医生说问题不大。”
“没事就好,”顾绵松了一口气,在病床边坐下:“张奶奶,你还是要注意保重身体。你突然昏倒,小槿都急哭了。”
“我知道,以后我会注意的。”张素琴摸着牧槿的脑袋,“今天晚上麻烦你们了。”
肖臻慧说:“有什么麻烦的,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张素琴输的液体有挺大一瓶,她年纪大了,不敢输得太快,快一个小时过去,液体才将将少了一半。
肖臻慧看了看时间,说道:“我在这儿守着,绵绵和小槿先回去吧。你们明天还要读书,晚上不休息好可不行。”
张素琴显然也不想两个孩子在这儿守着,附和道:“对,你们先回去休息,都快十一点了。”
牧槿看着张素琴,婉拒道:“我想留下来陪着你。”
“这不有你肖阿姨陪我嘛。”张素琴笑了笑,拉着牧槿的小手,“听话,你和绵绵先回去。我把液输完就回去了,要不了多久的。”
牧槿抿着嘴,特意强调道:“医生说了,你需要留院观察,等明天再做个详细的检查。”
张素琴说:“哪儿有那么严重,医生都是吓唬人的。我就是没吃晚饭有点低血糖,身体好着呢。”
“你身体要是真的很好的话,现在就不会躺在医院里了。”牧槿反驳道,态度坚决,“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明天让绵绵帮我请个假,我陪你做检查。”
张素琴劝道:“奶奶真没事,你和绵绵先回去,明天好好地上学,我这里不用你操心。对了,你们明天不是还要考试吗,考试你怎么能请假?”
牧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留下来的决心。
第27章
张素琴还要再劝,肖臻慧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来:“小槿,你看这样行吗?你和绵绵先回去,医院这边的事儿我来处理。我保证照顾好你奶奶,确定她明天做了检查没问题了才出院,可以吗?”
牧槿有些犹豫:“但是这样太麻烦你了。”
肖臻慧说:“什么麻不麻烦的,绵绵天天跑到你们家去蹭饭,也没见你们觉得麻烦啊。咱们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
顾绵也跟着劝:“对啊小槿,你不用和我妈客气。而且明天的考试不挺重要的嘛,你要是请假的话,刘老师肯定不会批准的。”
牧槿左右为难,留肖臻慧在这里太耽搁肖臻慧的时间了,但她若自己执意留下来张素琴又不会答应。再加上顾绵说的,明天的考试挺重要,刘勤不一定会准她的假。
张素琴道:“我答应你在医院里好好做检查,你也答应我回去好好休息,可以吗?”
牧槿没有说话,神情动摇。
张素琴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这里有你肖阿姨守着,不会有问题的。你听话,和绵绵先回去。”
牧槿终于松口,点了点头:“肖阿姨,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你安心回去,我会照顾好你奶奶的。”肖臻慧把两个孩子送出病房,又掏出三十块钱递给顾绵,“一会你们打车回去,路上小心点。”
顾绵接了钱,信誓旦旦道:“知道了妈,我会保护好小槿的。”
肖臻慧笑了:“去吧,到家了打个电话。”
顾绵带着牧槿出了医院大门,站在马路边等车。
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两个人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抢先了一步。
顾绵望着扬长而去的出租车,目瞪口呆:“我艹,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又站了十多分钟,两人等来了第二辆出租车。牧槿拦下车,正准备上车的时候,余光看到了一旁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看起来挺年轻的,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在怀里抱着,一个在身边跟着。
她怀里的那个孩子一直在哭,她低声哄着,但没什么作用;她身边跟着那个孩子大约四五岁,犯困到了极致,抱着妈妈的腿站着都在打瞌睡。
牧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拉开车门,对那个女人喊道:“姐姐,你是在等车吗?要不你们先走吧。”
女人看过来,确定顾绵喊的是自己,满脸感激道:“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小妹妹。”
牧槿回以礼貌的笑:“没什么,举手之劳。”
第二辆出租车扬长而去,牧槿回过头,发现顾绵正看着她笑。她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顾绵笑眯眯道:“小槿你虽然看起来冷冷,但是心肠很热嘛。”
“我是看她带着小孩,不方便。”牧槿说,“不好意思,我自作主张了。”
顾绵忙说道:“没事没事,小槿你做得很好,换我我也会这样做。”
两人又等了一会,突然,一道闪电出现,将夜空劈成了两半。雷鸣随之而来,从半空中打下来。
顾绵望着天,担忧道:“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牧槿点点头,说:“有可能。”
“下雨我们怎么回去啊……”顾绵发着愁,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槿,干脆我们骑车回去吧?”
“嗯?”牧槿记起顾绵是骑了车过来,提醒道,“你的车没有后座。”
顾绵不在意道:“没事,你可以坐前面。”
黑夜无边,狂风四起。街道上白色的塑料袋被卷起来,“哗啦啦”作着响。顾绵把牧槿圈在怀里,低头问她:“小槿,你冷不冷?”
牧槿的手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却仍说道:“不冷。”
顾绵犹豫道:“要不你换个方向坐,脸对着我,这样可能要好些。”
“不用,”牧槿虚握着车龙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们快点走吧,就要下雨了。”
顾绵应了一声“好,”踩着脚踏板将车蹬了出去。
牧槿的头发是披散着的,风一吹,发丝便飘到了顾绵的脸上。
顾绵的脸被那些不听话的头发搔得酥酥的、痒痒的,可因为前面带着个人,她又不敢松手去挠,只能一路忍着。
好赶慢赶,两个人总算在下雨之前赶到了家。顾绵用家里的座机给肖臻慧打电话,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通了。
听筒里肖臻慧的声音有些失真,却仍不能掩盖她的着急:“喂,绵绵吗?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到?”
“我们没坐到车,”顾绵说,“好不容易等到两辆车,一辆被人抢了,一辆让给别人了。后来我们一看要下雨了,干脆就骑车回来了。”
“这样啊,你们安全到了就好。”肖臻慧暗松了一口气,“张奶奶这边一切安好,她已经输完液睡着了。你让小槿安心睡觉,明天好好考试。”
“嗯,小槿就在我旁边听着呢。”
“我就是说一下,免得她担心。时间不早了,你们洗漱了早点睡吧。”
“好,妈你也早点睡。”顾绵说着,欲挂电话。
“对了,”肖臻慧突然说道,“今天晚上你就和小槿一起睡,睡我们这边或者她们那边都行。晚上把门关好,睡之前记得定闹钟。”
“好的,我一会就去定。”
“还有,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在路上买点包子馒头什么的吃,别饿着肚子就去读书。”
顾绵望着天花板,拖着声音回答:“我——知——道——了——”
肖臻慧听出她声音里的不耐烦,笑骂道:“行了行了,挂电话吧,拜拜。”
顾绵回了句“拜拜”,终于把电话挂掉了。
第28章
鉴于顾绵的睡姿过于狂野,两人决定去牧槿那边睡。牧槿的床毕竟要大些,可供顾绵发挥的地方也要宽一点。
草草洗漱完,时间已经快一点了。顾绵一般十点半左右就睡了,很少这么晚睡,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和牧槿道了声“晚安”,拉过被子抱着抱枕闭上了眼——抱枕是她特意在沙发上拿的,为了避免自己再压着牧槿。
由于太困,顾绵闭眼几分钟就睡着了。也许是因为挂念着早上没人叫她起床了,她睡得并不是特别地沉,总觉得下一秒闹钟就要叫了。
在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境里,顾绵突然被一声惊雷给震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外面闪电乱现,雷声大作。
雨哗啦啦地下着,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响。顾绵看了看闹钟,刚三点半。
时间还早,顾绵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翻了个身,打算看看牧槿是不是也被吵醒了。
床头的台灯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灯光下,牧槿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攥在胸前。冷汗顺着她紧皱的眉头流下来,无声无息地滴落在枕头里。
她的嘴半张着,像是要喊什么又喊不出来。她的表情绝望又悲怆,仿佛正在经历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顾绵愣了一愣,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要把人叫醒。她凑过去,还没开口,牧槿突然睁开了眼——她双眼通红,表情狠戾,好像下一秒就要拿出刀子和人拼命一样。
顾绵毫无防备,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竟忘了言语。
牧槿脸上的表情只维持两秒,很快又恢复到她一贯的淡漠:“怎么了?”
顾绵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小槿,你刚刚好像做噩梦了。”
“是吗?”牧槿伸手碰了碰眼角冰冷的水珠,毫不动容,“我不记得了。”
顾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床头柜扯了几张纸递过去:“你出了好多汗,擦擦汗吧。”
“谢谢。”牧槿随便擦了几下,翻身下了床,“我去卫生间洗把脸,你继续睡你的,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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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冷水扑在脸上有些不适,牧槿捧了几捧水洗脸,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清醒了之后才停下来。
她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双手撑在洗漱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双颊不见一丝血色;眼神空洞,眼皮微微有些红肿。
牧槿看着那个人,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其实她刚刚说谎了,她还记得自己做的那个噩梦,不但记得,而且还记得清清楚楚。
梦里,她见到了很久没见的父母。她的母亲依然躺在血红色的浴缸里,与之前的梦不同的是,这次她的眼睛是睁开的。
她脸上带着笑,对她招手,轻声呼唤着她:“小槿,妈妈的乖女儿,快到妈妈这儿来。”
她想过去,又下意识地觉得害怕,踟蹰着没有上前。
她的母亲得不到回应,脸上的笑渐渐变成悲伤:“小槿,你不要妈妈了吗?妈妈一个人在这里好冷,你过来陪陪妈妈好不好。”
说话间,她的脸开始浮肿,皮肤一层一层地剥落。
牧槿害怕了,拔腿想跑。她有这样的欲望,却怎么都抬不起脚。
正惊慌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怎么了宝贝?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牧槿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喜,转身扑了过去:“爸爸!”
向来温暖的怀抱这次有些冰冷,牧槿抬起头,指着浴缸:“爸爸,那里……!”
她的眼睛陡然睁大,要说的话也因为害怕卡在了喉咙里——她那个向来温文尔雅的父亲伸着长长的舌头,黑色的眼珠向外凸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
牧槿推开男人,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不是我爸爸!你是谁?把我爸爸还给我。”
男人向她靠拢,声音带着一贯的宠溺:“宝贝,我是爸爸呀,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浴缸里的女人也起来了,脸上带着绝对温柔的笑:“小槿,妈妈在这里,你过来陪陪妈妈呀。”
两个人越靠越拢,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的衣服。牧槿几近崩溃,大声喊着“奶奶”!
听到这声呼喊,两个人变了神色,脸也变了模样,不再是她爸爸妈妈的样子。
男人冷哼一声,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你在叫那个乡下老太婆?她早死了。”
女人也不复温柔,斜眼看着她:“你忘了吗?你是克星。所有对你好的人,都会被你克死。”
牧槿瞬间白了脸,大声反驳道:“不,奶奶没死,你们胡说!”
“我胡说?我是不是胡说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绵转身跑出去,场景变成了她现在所在的家。张素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之后牧槿便醒了,可即使醒了,她仍能感受到梦里的惊慌、恐惧、与悲痛。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父母会以那样的形象出现在她的梦里,明明她那么想他们,想得恨不得下去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