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委下一个就是于笙,按着胸口急中生智:“喝西北风……”
……
于笙倒是没因为这些人接的乱七八糟的内容有什么脾气,很顺当地接下来:“风雨不动安如山。”
靳林琨脑子里已经蹦出不少山开头的成语跟诗词,张了张嘴正要接话,看着身边的小朋友,思路忽然打了个结,没立刻接得上来。
班长装睡半天了,隐隐约约听见后面闹哄哄的,忍不住悄悄张开眼睛往后看:“闹什么呢?”
学委端坐在他边上,闭着眼睛:“就老贺那个,诗词成语接龙。”
不知道为什么,班长忽然生出点不祥的预感,“输了罚什么?”
学委耳听八方:“笙哥弹脑瓜崩。”
“……”
一片寂静里,班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和死有区别吗。”
“有吧。”学委其实也想象不出来这个画面,回头看了一眼,继续端坐回不会被牵连的姿势,“靳老师都输了三次了。”
……
每次都在这个人这儿卡住,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于笙这次没轻轻擦过,呵了口气,直接让他脑门红了一片:“走什么神?”
靳林琨老老实实让他弹,笑了笑:“不是故意的……”
就是想到了句诗,觉得合适又不合适,就没说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游戏再一次结束,一群人飞快归位,杨帆也被段磊捂着嘴按回了座位上,整个大巴车都睡得整整齐齐敬敬业业。
于笙坐了一会儿,侧过头:“什么诗?”
靳林琨自己都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太老套,揉了下鼻尖,扯扯嘴角,拿手机给他发微信: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
剩下的字还没打完,已经坐在边上看完了的小朋友拿起手机,直接给他回了条消息。
――山有木兮木有枝。
君说行了少N瑟,知道。
大巴车晃悠悠一路,终于把一车小崽子们卸在了景区门口。
老贺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其实是个王者,矫健地带着一群学生专钻小路,一边寓教于乐,穿插介绍着各个景点的历史典故,一看就有不少爬山的经验。
体委体力非常好,矫健地一路紧跟老贺,还在回头跟他们招手:“跟上啊同志们,一使劲就上去了!”
“同志们在努力!”班长落得有点远,遥遥跟他挥手致意,“你们务必让老贺多讲几个景点,我们随后就到!”
距离远得都得用喊的。
于笙倒不觉得爬上有什么累,就是落在后面的人有点多,也就跟靳林琨一起走在了最后扫尾,免得走着走着丢了一两个人。
靳林琨拎着两个人的耽美文库,看着一边低头按手机,一边随手替几个女生扳着树枝的小朋友,悄悄弯了弯眼睛,顺手把保温杯拧开递了过去。
山不算高,但路确实不太好走,一个班的人跌跌撞撞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全爬上了山顶。
姚强这个在游戏里能狂飙三千里的强者扶着膝盖,忍不住感慨:“我大概知道老贺那个缆车打折券是怎么攒下来的了。”
学委和班长互相搀扶着,在石头上恍惚坐下:“我们成功了,我们征服了自己!”
“我现在明白了。”段磊喘匀了气,“上次晚自习停电我们趁机大逃亡,来电了老贺没追上,原来是保存了实力,放我们一马。”
老贺笑眯眯背着手,挨个检查:“来来往一块儿坐,有泡面的都交出来。都别坐外面,一会儿掉下去就不用玩儿跳楼机了……”
中午十一点集合,没几个好好吃了饭,路上就草草吃了点儿零食,这会儿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今天天气好,又没什么风。山顶上有卖热水的地方,老贺去跟人家说了两句,把同学们的泡面凑到一块儿,料包斟酌着调了调,煮了一大盆方便面端回来。
生活委员张罗着,铺开了张塑料纸,把大家带来蛋糕面包薯片之类的零零碎碎摆了一圈。
有好吃的,又是一天最暖和的时候,一群人都放松下来,索性边吃边玩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永远是这种集体活动里的保留项目,一点儿创意都没有的班委会们掏出两盒专用纸牌,于笙也被一块儿拉过来,全班坐成了一圈。
纸牌抽了两圈,就抽到了于笙身上。
“大冒险吧。”于笙放下手里的牌,“要我干什么?”
负责抽牌的班长端坐着,看着手里那张“穿着草裙跳舞”,清清嗓子,不着痕迹把纸牌塞进了石缝里:“就――吃颗糖吧。”
“……”
在有靳林琨在的时候,因为笙哥会显得脾气更好些,七班同学们的胆子也会比平时相对更大一点:“吃糖算什么冒险,不行!”
“至少要吃一颗榴――薄荷,至少要吃特级强劲薄荷糖!”
“班长,你还是不是男人,有你这么放水的吗?”
“这何止是放水。”刚被罚扭了三圈屁股的体委忍不住感慨,“这分明就是泄洪啊……”
闹了一圈,也没人真敢让他们笙哥干什么太损的事,只能换成了真心话。
班长从一堆牌里抽出一张:“笙哥,如果能回到一年前的今天,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啊?”
这个问题中规中矩,大部分人的回答都是去买个彩票、赶紧让家里人买房,有了对象的标准答案无疑是早点遇见你,是个既能稍微八卦一点,听的人也大概都不会有生命危险的真心话。
班长保住一命,放心地长舒了口气。
靳林琨也跟着分心一块儿听,一边给他们家小朋友很养生地往红枣茶里加蜂蜜,顺手悄悄往里放了两颗枸杞。
去年的十一月末。
于笙低头看了下手机日历的日程提醒,答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练两天搏击,然后去参加个数学竞赛。”
班长:“……”
学委:“……”
七班同学:“……”
一群人被这个思路惊得不太敢出声,老贺倒是十分赞赏,扶扶眼镜:“好好,于笙同学。正好你们数学老师也很想让你兼职一个课代表,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抽空给同学们讲一讲题,提升一下同学们对数学的热情和兴趣……”
于笙也没多解释,吃零食吃得有点渴,准备接过来保温杯喝口水,握着杯子使了两下力气,没能拿得过来:“不给喝?”
“给。”靳林琨倏地回神,安好过滤网,松开杯子递给他,“都给你。”
于笙也没准备都要,喝了两口顺手塞回他手里,继续跟一群人抓牌。
微温的手悄悄探过来,碰了碰他的指尖。
于笙换了只手撑着身子,握住递过来那只手,肩膀往后靠了靠。
别人不知道于笙要参加数学竞赛干什么,靳林琨是知道的。
两个人的生日就差了两个月,小朋友每天看起来漠不关心他马上到来的十九岁,其实一直都记得比谁都牢。
其实早过去了,但这种被纯粹地、不容置疑地维护着的感觉,不论到什么时候,好像都容易叫人心里热乎乎的发烫。
问题又轮了几圈。
这群人趁机起哄,问出了班长和女朋友的初吻,问出了体委到底在暗恋隔壁班哪个小姑娘,还把老贺青春年少的黑历史翻出来了好几件,开心得不行。
靳林琨忙活完了保温杯的事,也跟着一起参与进来。和家里小朋友在背后悄悄手拉着手,一只手跟着摸牌,终于也被抽中了一次。
对大冒险的挑战其实挺有兴趣,靳林琨准备跟他们班班长暗箱操作,弄个什么穿睡衣之类的惩罚,结果被于笙一眼识破,只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念头。
班长很熟练了,换了真心话,抽了张纸牌问他:“靳老师,如果要见你喜欢的人,你会穿什么衣服?”
黑衣人留下的阴影太深刻,段磊举手,幽幽插话:“这个我会,黑衬衫。”
靳林琨:“……”
靳林琨其实不是一个不穿黑衬衫会死的人。
在经常出没三中之后,靳林琨就已经适当改变了自己的着装风格,直接把每天出门的搭配交给了于笙,闻言低头仔细看了看:“卡其色夹克,白帽衫,牛仔裤……”
七班同学们转眼察觉到了不对:“这不就是你今天穿的吗?”
“太耍赖了。”
他们班体委是个单身了多年的正常青少年,非常不赞同靳老师这种不把谈恋爱当回事的行为:“那是喜欢的人啊!不得换件喜欢的人觉得好看的衣服吗?”
靳林琨摸摸鼻尖,侧头看了一眼于笙,正准备随口说几句“有自身的魅力就足够”、“喜欢的人我穿什么都会喜欢”糊弄过去,身边的小朋友已经坐了起来,很言简意赅地终结了话题:“好看。”
体委:“……”
班长:“……”
整个班级都短暂安静了一瞬,老贺看起来非常淡定,苦口婆心地反复强调:“跟你们说过了,对外要说是家教,你们现在还不能光明正大地早恋……”
“真奇怪。”
姚强趴在石桌上,吸溜完最后一口方便面:“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个很让人震惊的消息。”
体委渐渐回过味来:“但我甚至一点都惊讶不起来,甚至还觉得有点理所应当。”
段磊已经和他一见如故的好朋友互相安慰很久了,终于觉得自己熬到了拨开云雾得解放的这一天,欣慰的几乎有点心酸:“恭喜你们,来,大家干了这口方便面汤,从此就是一家人……”
明明该是个重磅炸弹,但所有人都觉得好像早就应该是这么回事。
倒像是道一直没解开的数学题,答案“易知”、“可得”、“显而易见”了半天,最后好容易看到详细的解法。
恍然大悟一下,好像也根本不至于大惊小怪。
这两个人大家都喜欢,这两个人又互相喜欢,怎么看都是件很顺利成章又足够叫人高兴的事。
话题甚至根本没在这儿停留多久,就又转到了新的热闹八卦上。
全班坐在山顶上玩儿了一下午,把一盆方便面都抢着分得干干净净。
热乎乎的方便面汤,每个人其实没分到几口的面条,还有里面藏着的,不知道哪儿来的火腿肠段。
青春里最平常又最不容易叫人忘记的一天。
山顶上冷,但景色也好。
虽然已经进了冬天,山上的树大都落了叶子光秃秃一片,但站在宽阔的大平顶上往下看,视野依然广得叫人心胸也像是一下子跟着开阔不少。
体委他们几个吃了东西又有了精神,忍不住跑到t望亭折腾,两只手扩在嘴边上放声大喊:“啊――”
男孩子的声音在山间响起来,隐约传回来几声回音。
班长歇得差不多了,也生出兴致,想起最近看的那个高考励志视频,坐在凉亭里跟他一块儿喊:“体――委――”
体委朝他挥挥手:“干什么!”
班长已经准备好了替他加油:“你――要――考――哪――”
体委答得非常痛快:“不――知――道――”
“……”
一群人看着噎到一半的班长,笑得东倒西歪。
高三上半年,虽然已经察觉到了学业的紧迫和身边越来越高的期望,但很多东西其实都还没彻底清楚。
只知道要努力往上爬,爬得高一点,再高一点。
老贺也不着急,跟着同学们一块儿,笑吟吟地掠夺最后的方便面汤:“没关系,还有时间。等你们下学期目标差不多就明确了,到时候我们去爬一次泰山看日出,再喊一次。”
一群累得东倒西歪的同学们飞快反应过来,拼命跟老贺客气:“不用不用,老师,我们现在就能喊。”
班长按着心脏,拼命催体委:“快点快点,赶紧喊你要上清华!要上北大!要上哈尔滨佛学院!”
体委离得远,不知道班级里发生了什么,还在很高兴地挥手:“为什么!我又不喜欢哈佛!”
班长愁得不行,“那就新东方!你先挑一个,乖啊……”
众人听着想笑,想想泰山又忍不住想哭,纠结得表情扭曲到不行,横七竖八扑成了一片。
于笙坐在凉亭边上,吃着薯片看热闹,嘴角没忍住跟着扬起来。
靳林琨碰碰他的手背,压低声音:“你想考哪个?”
这个问题在夏令营的时候就问过一次,当时于笙还没完成第一轮复习,没立刻回答他。
于笙自己其实也没仔细想过,从他手里拿了根虾条:“不知道,问这个干什么?”
靳林琨想得很远:“万一招生办的老师来堵门,我好知道放谁进来。”
刚刚忙着给好朋友发消息,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解放的段磊:“……”
第九十章
山上温差大, 天一晚下来,温度就明显降了不少。
老贺带着学生们把东西收拾干净, 大方地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缆车券,没让大家再互相搀扶着颤巍巍挪下去。
山下开始亮灯了, 缆车不紧不慢往下走,暖黄色的灯光映在已经转成深蓝的天空里,景色好得像是色彩深重的油画。
体委之前还雄心勃勃要玩跳楼机, 这会儿坐上缆车腿都抖, 攥着扶手一个劲儿回头:“不会忽然停电吧?这个索道结不结实……”
每个人都有怕的东西,敢爬山的人就不一定敢坐索道。体委之前还敢站在石头边上对着群山呼喊,这一会儿就让生活委员架着胳膊, 直接冷酷地拖上了缆车。
于笙照例压阵,拎着一兜子零零碎碎的东西, 跟靳林琨坐上了最后一趟。
晚上的风已经有点凉了, 拂过脸侧, 山雾渐浓,带出一点冰凉的潮意。
到这个时候,耳边热闹的人声才真正安静下来。
靳林琨坐在缆车上, 静了一会儿,把手揣进口袋里,摸了摸他们班班长临下山前偷着塞给他的、那张真心话大冒险的纸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