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笙蹙了下眉,埋在肘弯里的脑袋动了下,抬起来。
“没事。”靳林琨跟着他的动作抬了抬胳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再睡一会儿。”
于笙才意识到捂着耳朵的是他的手。
教室里的空调开得有点凉,手掌上的温度很明显,连带着被扣着的耳朵都莫名隐隐发烫。
于笙把那只手拎着扔回去,揉着眼睛看了看时间:“不睡了。”
早上七点四十五。
八点正式开赛,七点五十五就得各自就位,进行赛事规则和选手介绍。
这还是昨晚于笙以把厕所那几桶水直接顺窗户扔出去威胁,才终于逼着两个组低头妥协,往后挪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安排。
两个人从那次较劲早起以后,已经有挺长时间都没触碰过的清晨七点四十五的新鲜空气了。
靳林琨的作息也半斤八两,但好在睡眠质量要比于笙好出很多,遇到这种不得不早起的情况,多少还能把睡眠时长靠早睡补回来。
他昨晚特意早睡了一个小时,现在的精神还不错,神采奕奕:“朋友,今晚通宵吗?我昨晚少熬了一个小时的夜,觉得自己损失了至少半天……”
于笙只想回寝室睡觉,打了个哈欠:“不通,困。”
靳林琨忍不住笑了笑,顺手帮他把桌面堆着的魔方练习册清了,免得他迷迷糊糊撞上去:“行,那回去就睡。”
于笙含混嗯了一声,手臂撑着桌沿,一点点从困意里挣脱出来。
他还没醒透,肩膀微垂下来,额发垂在眼睫上,看起来莫名显得比平时还软一点儿。
靳林琨看着他,胸口莫名忽然滞了下。
他的手忍不住抬了抬,考虑到一会儿写数独毕竟还得拿笔,没摸上去:“我帮你拿瓶水?”
于笙摇摇头,起身:“我去洗把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抑的学习热情无处释放,整场比赛都显得异常正式。
于笙一路走过来,录像和电脑的投屏直播都准备好了,台上相对的机位下面甚至还铺了红毯。
第一排的桌子上已经放了矿泉水和嘉宾名牌,邀请了夏令营的几位负责人老师作为评审。
老万是夏令营特邀的嘉宾,原本也在邀请名单里。但因为七组参赛,笑眯眯主动摆着手避了嫌,也跟一群同学们一起坐在了负责加油的亲友团席位上,正努力试图从一群讳莫如深的小同学口中问出这次比赛究竟是为了什么比的。
七组组长要到处忙,副组长孔嘉禾坐在老万身边,视死如归地紧闭着嘴巴,不论问什么都闭着眼睛摇头,顽强地担负起了整个七组的重托厚望。
于笙半睡半醒,简单回应着一片挺热情的招呼助威,穿过人群拉开门,出去找洗手间了。
靳林琨没急着上台,留在座位上,随意翻了几页数独,缓了会儿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舍友显得尤其软,他今天居然有点没在状态,几个空格都不大有思路,脑海里依然是于笙垂下来的浓密眼睫。
考虑到一个组都在嗷嗷待哺地等他们赢,至少也得三局两胜,这种状态似乎不太合适。
靳林琨放下数独题,拿起手机翻了翻,准备转移一下注意力。
临近比赛,论坛里异常热闹。
因为有混进来近距离直播路透的热心路人存在,好几个新帖子已经开始飘红,热度蹭蹭往上涨,转眼顶到了前几排。
[直播]近距离带你体验,高手之间的气势对决
[科普]魔方玩法科普/魔方公式科普/数独规律及各类变形
[科普]0.6秒、四联消除、盲打,你真的了解俄罗斯方块吗?
[灌水]啊啊妈妈于笙简直超可爱我好想rua他的脑袋!!
……
靳林琨随意点开了几个帖子,终于把脑海里莫名的念头打散得差不多,正准备退出去,视线忽然落在画风唯一不同的那个帖子上。
点进去,居然是几张高清单反照片。
虽然是偷拍的,但角度和技术都意外的不错。正好照的是于笙刚睡醒那会儿,清晰得几乎能看到少年眼睛里模糊的雾气。
再往下拉,已经紧跟着刷了好几页的回帖。
―大会那天我坐的太靠后了!没看清!单手揍琨神的大佬居然这么可爱!!?
―这个小刘海,这个眼睫毛,天啊还有虎牙……
―听说身手还超好,还会翻墙!!!
―可惜和琨神比起来稍微矮了一点QAQ
―不矮!正好比我高出大半个头,非常适合拥抱接吻的身高差了!
―醒醒,人家是来比赛的!这次他们组听说有点危险,忽然就好担心……
―感觉这是输了一定会哭出来的长相啊!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
再往下翻,一群粉色的小辫子头像已经热热闹闹讨论起了万一七组遗憾落败,可以采取的应急处理方案。
从送水、从花、送小卡片安慰,到晚上来宿舍送绝版练习册当礼物,主意一层一条,出得人眼花缭乱。
一言蔽之,只要七组这场比赛输了,一群爱心泛滥的小姑娘大概就会包围过来,充分表达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和关心。
靳林琨放下手机。
七组组长看了看时间,小心翼翼过来:“琨神……”
靳林琨抬起头,异常和气:“我这就上场。”
靳林琨起身:“比赛加油。”
“……”
七组组长原本还准备再劝劝,眼睁睁看着他霍然起身,有点愣神,下意识往后连退了几步:“加,加油。”
靳林琨衣角生风地上了台。
拧魔方是第二项,梁一凡早早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上,正在念念有词地背着公式,面前虔诚地供着九个比赛要用的魔方。
靳林琨上台,经过他面前,屈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
梁一凡双目无神,怔怔抬头:“……?”
“数独比较简单,我边做边拧,你去帮你笙哥打俄罗斯方块。”
靳林琨朝他和善一笑:“争取三场零封他们,加油。”
梁一凡:“……”
-
于笙洗了两把脸,睡意才总算消散了大半。
昨晚他准备给靳林琨找点激励,反而把自己弄得没了动力,凭着惯性又打了半节课俄罗斯方块,就听说了要在早上七点比赛这种丧心病狂的决定。
在直接的现实威胁下,两个组又争了小半个晚上,好不容易才把时间往后挪了一个小时,变成了八点整开赛。
早上八点钟一天才刚开始,已经是学霸们在作息上能妥协的极限了。
于笙原本打算也早点睡,可大脑却不怎么听话,乱七八糟的小方块画面活跃到凌晨才被睡意按下去。
好不容易睡着已经是快凌晨两点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居然还错过了第一个闹铃。
一睁眼,靳林琨就站在他床边,还很贴心地试图帮他把第二个闹铃也关上。
……
冰凉的水流打在脸上,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于笙深吸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水,走到门口抽了两张吸水纸。
门虚掩着,外头传来隐约人声。
二组这次出场的那几个人就站在外面,正低声说话。
于笙能认出这几个人就是二组的那几个,其实也是件挺不容易的事。
比赛这种事,能有把握赢就行了。过去比的赛也不少,他从来都只负责上场,对了解对手资料八卦实在没什么兴趣。
但七组人坚持要把努力做到每一个细节。
在组长丁争佼的带领下,众人专门用了半节晚自习分析对面三个人的兴趣爱好、星座血型、生辰八字,还特意根据面相手相算了好几副塔罗牌。
于笙当时就被这种混搭的迷信风格震撼了。
以至于甚至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投影屏上详细的八边形分析图直接洗了脑。
被洗脑也是有点用处的,他至少认出了门外这三个人,甚至还差不多分清了这三个人谁是谁。
于笙把湿透了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准备再抽一张,梁一凡那个高中同学单卓的声音从门外有点模糊地传进来。
“……靳林琨有什么可怕的?”
于笙手一顿。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休学吗?因为他们那届有一个跟他实力不相上下的,他害怕人家,所以才往后躲了一年。”
“他们老师拦都拦不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拿了几次奖,就被吹得没边了。”
“说不定那些竞赛的奖是怎么得的呢,真有本事还休学?直接保送不行吗?”
“七组还以为他多厉害?他们组有他就赢不了。你一开始在速度上压住他,要不了多久他心态就崩了。”
……
单卓低声说着,语气不屑:“还琨神,好像有多牛逼似的……”
他的话音还没落,身后的门忽然被砰地推开。
单卓吓了一跳,回身怒斥:“动作小点!撞到人怎么办――”
单卓一顿,仔细看了看洗手间里出来的人,皱起眉:“于笙……?”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对同层次的人大都会主动记一记。
单卓虽然已经拿到了保送名额,但依然想多拿几个国奖,增加自己到时候和学校谈条件的权码。
这次夏令营里忽然冒出来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还一举拿到了和靳林琨并列的第二名,开营当天,他就记住了对方的长相和名字。
对他的底细还不了解,也不清楚他听见了多少,单卓不敢贸然开口,向后退了一步。
于笙站在门口,攥着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抬头。
单卓目光不自觉缩了下。
……
不论怎么说,于笙和靳林琨是并列第二,大会那天又在台上打了一架,都是不争的事实。
这种激烈的竞争,彼此的关系再怎么都应当是不会太好的。
单卓仔细斟酌一阵才松了口气,换上笑意朝他伸手:“认识一下,我叫单卓,省一中,已经保送TOP1――”
于笙根本没听,手里纸巾捏成团,随口打断:“琨神牛逼啊。”
单卓一愣。
他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于笙是在回他之前说的那句话,张了张嘴,没能立即组织得起语言。
抬头,视线对上,莫名的惧意就忽然冒出来。
面前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大像是个好学生。
虽然看起来长得挺乖,但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却异常分明。
没来得及锋利起来的棱角被尤其凌冽的气息补上,依然鲜明得叫人本能生畏。
单卓不知道他的底细,也不敢就这么贸然招惹他,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于笙懒得跟他废话,揉揉脖颈,扫他一眼:“你也玩俄罗斯方块?”
单卓依然有些心惊胆战,顿了顿,下意识开口:“对……我们已经定下来了,不会改的。”
“不用改,直接从18级开始,130行以后切屏幕遮蔽。”
于笙舔了下虎牙,朝他一笑:“多撑一会儿,别上来心态就崩了。”
单卓参加过俄罗斯方块的比赛,知道他在说什么,脸色不自觉地白了白:“于――于同学,等一下――”
于笙没理他,转身回了活动室。
在外面多耽搁了会儿时间,主持人现在已经开始到处寻找选手就位了。
靳林琨靠在椅子里,面前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还摆了一堆魔方,正不急不忙活动着手腕手指。
见到他进来,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就轻轻弯了下。
第三十六章
于笙动了下胳膊。
他没出声, 身上力道也还绷着。靳林琨不想松手,想着再挨一拳也无所谓, 唇边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有点生硬地碰了一下。
靳林琨愣了愣,下意识抬眸, 才看见于笙手里的糖。
剥好的,直接怼在了他嘴边。
糖纸被牢牢攥在掌心里,露出一片不起眼的纸角。
于笙紧抿着唇角, 目光落在他身上。
少年眸光干净, 毫不掩饰的真实温度透过面上薄薄的那层烦躁,径直倾落进他眼底。
烫得他胸口微微一缩。
“你怎么――”
靳林琨嗓子莫名有点儿哑,拢着他的脑袋揉了揉, 一笑:“怎么……”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怎么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只是稍低下头, 从他指间噙过了那颗糖, 一点点含进嘴里。
奶香味裹着甜意在口腔里扩散开。
靳林琨含着那颗糖, 低下头,埋进于笙颈间。
静了一会儿,被他抱着的人动了动, 一只手落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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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拉手出了自习室的两位大佬直到晚自习结束也没再回来。
全体七组同学都没敢走,有点儿虔诚地围着最后一排两个人没来得及收拾的一桌东西,面面相觑商量对策。
岑瑞想想要碰大佬的练习册就有点儿虚, 搓着双手:“怎么办――帮忙带回去吗?要是他们也不在宿舍怎么办?说真的,我甚至觉得这一摞算草纸有点神圣。”
“看看内容就不神圣了。”
梁一凡胆子越练越大, 探着脑袋研究:“他们俩聊到最后忽然开始传纸条,我没听见,但直觉内容应该比较刺――”
梁一凡:“激……”
他的话音顿了顿,对着纸上的字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
岑瑞紧跟着克服了算草纸的神圣气场,探过来飞快看了一眼,慢慢睁圆了眼睛。
算草纸上潦草落着几行字。
右边字迹峻拔,哪怕是随手写的,笔锋也转得异常漂亮。上下加起来写了两三行,看起来很清晰易懂。
左边那一行看不太清楚,隐约潦草成型了个笔走龙蛇的滚字。
梁一凡摸了摸下巴。
岑瑞蹲在椅子上,摘下眼镜,给自己做了套眼保健操。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笙哥真跟琨神出去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