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佩环"被搂着坐在他腿上,更加不自在地羞红了脸,喃喃开口:"帮吴妈做菜啊。"
"做菜?"白驹挑挑眉。
"嗯,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请吴妈教我做......"
"砰!"一叠文件夹宛若惊堂木般重重往白驹桌上一砸,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们俩的"浓情蜜意"。
"总经理,这些文件都是必须在明天以前签发的,请你仔细看看!""齐霖"冷冷地瞟了眼垂着头不敢面对他的"萧佩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齐先生',总经理可肩负着威远上下几千名员工的生计,不是待在家里吃闲饭的。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宝贵,希望你不要打搅他的工作。"
"萧佩环"立刻眨眨饱含水光的眸子,一脸委屈状地看向白驹:"对不起......我、我不打搅你了。"说着挣开他的怀抱,向门外跑去。
"萧佩环!"随着砰然关上的房门,白驹的狮子吼又原音重现,毫不留情地朝他砸过来:"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总经理,这是我身为秘书的职责。""齐霖"不冷不热地说完,转身窝回沙发里--他的临时办公点。
"职责?你的职责是待在公司里替我处理我顾不上的事务,而不是在这里大放厥词!"
"总经理,我是你的秘书,自然要随时跟在你身边办事,同时负责赶走那些在你身边飞来飞去打搅你工作的苍蝇、蚊子之类,以免日后我们都跟着你饿肚子。"--火大随他喷,反正他是赖定了!
白驹突然沉默下来,眯起那双细长的眸子,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仔细研究着他的心思。
"萧小姐,我记得你说过你很了解齐霖,和他感情不错,怎么现在却老是跟他过不去?"
"哼,"抬起眼直视着白驹,他不紧不慢地回答:"因为,他不是我认识的齐霖。"
白驹的心被"她"的话震了一下,一直被他压抑在心底的不安统统浮上来。
幸福的背后那抹不去的不真实感来自何处?
"她"的话给了他答案。
--他不是我认识的齐霖。
那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齐霖啊......
尽管他对他那么温柔地笑,对他那么细心关怀,偶尔还撒撒娇,讨他欢心......可,可那不是当初他爱上的那个有点倔强,有点执拗,生起气来冷得像冰,真正高兴时又热情得像一团火--虽说难得一见--的齐霖啊!
最爱他的率真无伪和看着他时那双跳动着火焰的野性黑瞳。
现在......却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一开始因过去从未在他面前展现的甜美笑容和温柔态度而深陷,难以自拔,却没发现那偷偷在他心底堆积的失落感也越来越厚......
静静地对视,萧佩环那坚定的眼神加倍催动他的不安,令他不自觉地逃开。
"他......忘记了过去。"--好不坚定的口气。
"忘记了过去就会让一个人连性格都完全改变吗?"他嗤之以鼻:"白驹,我也记得你说过你爱他--我怀疑。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不给他申辩的机会,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周休二日之后迎来的第一个清晨,威远上下一片懒洋洋的气氛。
现在是公司营业淡季,事情本就不多,再加上已多日不见老板的踪影,实在没有不偷懒的理由。
于是,当白驹突然出现在七楼时,发现他的得力助手们正毫无愧疚感地白领薪水兼开茶会。
"最近萧秘书和老板走得蛮近的,你说他们会不会......"
"不会吧,两年来都不见动静,现在又怎么会有戏?"
"那可不见得!萧秘书自从失忆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积极得很。听说现在是天天跟在老板身边呢!"
"她是老板的秘书,那也是应该的嘛。"
"以前老板也有不在公司的时候,她怎么没寸步不离地跟着老板?"
"恩!而且她整个人的感觉也变了......不像以前那么难以琢磨,变得很直爽,还有点单纯......"话尾在不小心瞄到门边那尊黑面神时立马夭折,诚惶诚恐的表情让所有人跟着鸦雀无声。
"公司是请你们来喝茶聊天的吗?"低沉的嗓音让众人识时务地回到各自的办公桌前"埋头苦干",以免被他那足以冻死头北极熊的冰冷目光单独"关爱"一翻。
"曾助理,请通知各部门主管,半个小时后我要在会议室听到他们上周的工作报告。"太闲了是不是?那就找点事帮他们提提精神好了!
"是,总经理。"被点到名的助理秘书立刻拿起电话筒传令。
白驹再次用那饱含警告意味的眼神冷冷在办公室里扫了一眼,才转身上楼。
警报终于解除,办公室里的人都长长吐了口气。
"总经理今天怎么突然到公司来了?"
"谁知道!总经理身后还跟了一个陌生人呐--你们看见没?"
"有吗?"
"有!顶多二十出头的样子,是个长发帅哥哦!"
"女人!"
"喂,姓李的,你什么意思?!......"
跨出电梯,一眼便看到他的秘书位置上空无一人。
白驹皱了皱眉,想起出门忘了通知萧佩环今天到公司来,多半现在在她正去白园的路上。
一直专注于霖的事,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秘书正如刚才所听到的那样--变了一人似的。
虽然当了他两年的秘书,他们一直都只有上司跟下属的关系,她从不会像那些连试用期都通不过的女人一样公私不分地以飞上枝头为目标,搞不清自己的身份,不知近退地逾矩插手他的私生活。她向来很懂得拿捏分寸,绝不做超出她秘书身份的事,而且工作认真、严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秘书。
可是就如他们说的,在她失忆后,完全不像过去那个对人客气有礼的同时令人觉得疏远的萧秘书了。没有了那种让人摸不透的感觉,不再只是一种表情,对人对事都变得直率,坦然。最近就连她的衣着打扮都风格大异:裙子--不管长裙短裙--统统不见踪影,上班时间还是职业套装,不过裙子换成了长裤,高跟鞋换成平底鞋。其它时间一律牛仔裤加上T恤,脚上一双运动鞋。那头原本风情万种的大波浪长发被她用根皮筋随便扎一扎甩在脑后,一张素脸不加任何妆点,身上那些环环链链也全都卸了去,把过去那个成熟妩媚的职业女性形象破坏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个涉世之初的社会新鲜人模样。
"确实变了......"他低语。
"嗯?你说什么?"身后的人不解地问,可爱的表情让闻言回头的他忍不住莞尔。
"没什么,"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休息一下吧,还想睡吗?"
"不,我现在已经很清醒了。"顶着齐霖皮相的"萧佩环"跟着他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来。
白驹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歉然地看着"他":"等我一会儿好吗,我必须开个例会。"本来准备今天带他去买衣服--天气开始转凉,他过去的那些衣服现在都不合身了--偏偏一大早就接到奥尼尔--O\\\\\\\'Neill Dunant,他的合伙人--的电话,说他急需一个特别助理,要他调个人过去,而且还指定了要谁--虽说有些奇怪,不过这点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也懒得过问,就照他的意思办吧--何况他也是该回公司看看了。没想到一回来就逮到平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好职员"们居然趁此机会放肆摸鱼--看来他们是安逸太久,欠些修理了。
"没关系,工作要紧。再说是我自己要跟来的,你不用在意我,我会自己找点事做的。""萧佩环"很了解的笑笑,拿起放在沙发转角小几上的一份报纸打开来看。
"嘟嘟嘟--"桌上的电话蓦地响起,白驹一边盯着电脑察看邮件,一边伸手拿起话筒:"你好?"
"白--总经理!"
白驹挑挑眉--对他的态度,是除了外表,他在萧佩环身上感到的最大的改变。
不再像过去那样恪守身份与他保持距离,现在的萧佩环言行举止中对他总有些不客气的感觉,仿佛跟他相识已久,于是毫无顾忌,大刺刺地在他的生活中掺上一脚,天天夹在他和霖之间碍他的事儿。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她这样缠着他并不像过去那些一心想做白夫人的女人一样别有用心,只是单纯地不让他碰霖罢了,若说她这样做是为了霖,偏偏他对霖的态度也不比对他好多少。
"萧秘书,如果你是在白园,就把昨天你拿去的那份文件顺便带到公司来,我放在书桌上。"
"噢,好,我马上就来!"--就差没说"喂,你别趁我不在对齐霖毛手毛脚哦!"
--真不知道她动机为何!
"进来。"他放下电话说。
曾助理抱着一叠文件推门进来:"总经理,这是前几周欧美市场传真过来的业务报告。"
"嗯,放着吧。"说完又立刻盯着电脑屏幕。
"......各部门的主管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曾助理把文件放在桌上,揣测不出这位顶头上司的心情好坏,感觉如履薄冰。
白驹瞥了眼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距他规定的半个小时还剩三分之一。
"哼。"算他们识相,"萧秘书不在公司时是由你代理她的工作?"
"是。"曾助理战战兢兢地回答。
"立刻到档案室把发展部一个叫......斐然的职员档案拿来,送到会议室。"
"是。"曾助理如获大赦的转身离去。
邮箱里仅有几封商业伙伴寄来的邀请函,白驹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宛言回绝了。
写好的回函发出去后,他拿起刚送来的资料绕过办公桌走到"萧佩环"身边,轻唤了一声:"霖!"
"萧佩环"立刻抬起头。
"等我二十分钟好吗?如果你还想睡的话就到里面那个房间里去睡一会儿,嗯?"他指指右侧的那扇小门。
"好。""他"点点头,对他轻轻一笑:"你快走吧。"
白驹也回以一笑,转身走向门口,留下一句承诺:"很快的!"
* * * *
当"齐霖"赶到公司时,白驹和"萧佩环"已走了多时。他只好乖乖待在公司,把曾助理不清楚的工作做完。
虽说这些整理资料的工作不难,却非常繁琐,忙了他一整天才整理完毕。下午一下班,他带着人事部拟好的一份调职令直奔白园而去,一来是给白驹签字,二来仍是那一个目的--当电灯泡!
到了白园,吴妈正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桌。
"好香!"他一进门,立时垂涎欲滴:"吴妈的手艺果然不凡!"
"萧小姐,你来了"吴妈笑得一脸慈祥,见他拿着文件袋,立刻告诉他白驹的所在:"少爷在书房里。"
"噢,那我先去找他。""齐霖"点点头,立刻朝书房走去。
门没关,白驹坐在落地窗关的藤椅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出了神,那本一直被他扣押的日记正摊开放在他腿上。
斜倚着门框,他伸手敲了敲门。
白驹一惊,乍然回神,转头向他看来:"是你?"
"是我。"他举起手上的文件袋摇了摇:"总经理,这是斐然的调职令,请你签字。"说着迈步向他走去。
"这件事明天再办也是一样,"白驹皱眉,对她那司马昭之心清楚无比:"齐霖他现在不在,你不必担心。"
"不在?"奇怪了--"那他在哪儿?"
"子美邀他去吃饭。"白驹合上日记本,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
"子美?"搞什么鬼!她明知那个女人是冒牌的,为什么......"齐霖"不觉地拧眉,走到桌前把文件袋递给他。
白驹接过文件袋,也不打开,随手丢一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半晌,才一本正经地开口:"你到底想怎样?萧小姐!"
"......"
"你只是我的秘书--我希望你能够恪守身份,不要再插手我的私事!"
"......"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呵,看来失忆果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
"怎么一句话都不反驳了?真难得。"
"......"
"我就说到这儿,以后你不必到白园来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就行。下个月我会照常去公司的......你走吧。"白驹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齐霖"双手环胸,冷然地盯着他半晌,终于咬牙吐出两个字--"白痴!"
"你说什么?"白驹的眉梢忍不住抽搐,额上青筋暴露,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只差没七窍生烟了,"你越来越没上没下没大没小......"
--长这么大,除了占住他心的那个人,谁还敢用这种不怕死的口气跟他说话?用这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他?
"!!"
白驹猛地一惊--不错!那种眼神......那种凛然傲视的眼神;那种不肯服输的倔强表情;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语气--竟和过去的齐霖如出一辙!
那么熟悉......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你根本没有资格和齐霖在一起!"
"你凭什么说我没资格?!"
"因为你不了解、一点也不了解他!"
"不了解?我不了解?哈!"他苦笑一声,"他喜欢打篮球我不了解?他喜欢玩电动我不了解?他喜欢看推理小说我不了解?他喜欢听美国乡村音乐我不了解?他最喜欢红色我不了解?他喜欢吃味重的湘菜川菜我不了解?他从不轻易向人低头的性子我不了解?他外表冷硬,其实内心寂寞我不了解?!"
"呸!"我才不寂......"
"不信?你连这都看不出来才是真正的不了解他!"
"我......"--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怎么会知道他喜欢玩什么看什么吃什么?这些生活中的小事他怎会清楚到如数家珍的地步?!就连他层层加锁的心,都被他看得这么透彻?!
没道理啊!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眼光就只在他一个人身上打转,片刻也舍不得离开--看了他那么久,又怎可能不了解他!"叹了一口气,白驹无奈地苦笑:"他变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逃不掉,终究是要面对齐霖已不是原来那个齐霖的事实啊!
淡淡的几句话像在"齐霖"平静的心湖投下了一颗巨石,弄得波涛震荡。
"齐霖是变了,你要我怎么样?难道就因为他失忆所造成的一些改变而要我放弃我对他的所有感情?!对不起,我不是你,做不到那么收放自如。就算他变了,他仍然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那个人,对他的感情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改变......"
话尾悠长的叹息让"齐霖"心里发酸,沉甸甸的。
从认识白驹的那一天起,他就把他当宿敌看,从未正视过他的心,从不去深究他所做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一概把他的所作所为定以不怀好意的结论。
何得何能呵,值得他倾注如此深情?!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偏偏又被他那转不过弯来的死脑筋气得肠子打结。
"他除了外表还有什么地方像原来的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