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们跟着叫好起哄,小孩儿们把小手拍的啪啪响。
“着火啦!着火啦!”街面上突然有人叫唤。
一听着火,所有人都慌了,所谓水火无情,又正值小年,房舍密集,人群拥挤,烧起来可了不得。
“哪儿呢?哪儿着火了?”花灯摊位前的人们也稳不住了,一面大声询问,一面引颈眺望。
“哟!快看,西边!”
随着人指点,众人都朝西面望去,那边的天色映出一片红光。人们站在街上,又有房屋的遮挡,看的不分明,那红光只能些微看到一点,应该距离比较远。即便如此,家在城西的人们也慌了神,纷纷往家赶。又有人好热闹,跟去看去,也少不得热心肠,去帮把手。
闻寂雪眼力精准,说道:“不像是城里,应该是在城外。”
但凡遭了火情,衙门出役很快,更有出事地的坊主里长等人组织灭火。
两人没太关心,按着本来的行程逛了半个时辰,回家就歇了。
出人意料,第二天早晨本想问问昨夜失火的事儿,怎知出门走走,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杀人案。
都要过年了,却闹出杀人案,人们嘴里说着晦气,却又热不住好奇去打探去议论。
事情不难打听,因为这会儿死者家人还在凶犯门前闹呢。
“离的挺近。”闻寂雪一早就听到隐隐的女人哭声,还以为谁家婆婆又骂儿媳妇了呢。
过年了,家里热闹,尤其时下讲究多子多孙多福,老人在世兄弟们多半不分家,孙男娣女兄弟妯娌,挤在一处难免闹矛盾。之前两天他们就少听周边邻居各种吵闹,不过那都是几句话的事儿,鸡毛蒜皮。大年下,为过个好年,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多矛盾都过了年再说。
“去看看。”闲着也是闲着,又近,穆清彦就和街坊四邻似的去围观。
出事的人家距离他们就一条街,若从巷子里穿行,更近。
只见一户人家的大门前围了三四层人,里头一阵哭嚎,叫嚷着让人赔命的话。尽管看不清里头状况,但看被闹的这户人家,是个富户。静静围观一会儿,便从围观者口中听说了大概。
死者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名叫卓嫣嫣,也是个富家小姐,且是家中独女,生的杏眼桃腮,娇艳可人。凶犯是个俊秀男子,名潘秀,刚及弱冠,也是家中独子。巧的是,潘卓两家正好是对门儿,早前还有意议亲,但没成。
“听上去,似乎是男女之情引发的惨案。”高天不由得说了一句。
“哪里那么简单哟!”旁边一个妇人听了,一副神神秘秘又忌讳的低声道:“外乡人吧?你们是不知道哟,这个卓家姑娘啊,她一年前就死了啊!卓家办了丧事发了丧,把人葬到城外的,今年清明还去上坟了呢。这都死了一年的人,居然半夜又跑回来,还又死了一回……”
穆清彦和闻寂雪对视一眼,都觉奇异。
“她之前当真死了?”穆清彦不信闹鬼,只怕事情另有内情呢。
那妇人道:“当然是的啊,怎么不真。当初是林婆子帮着给卓家姑娘收敛入棺,昨夜听说卓姑娘找回门来,吓得都病倒了。卓家大半夜的给烧了不少金银纸钱,就怕卓姑娘想家要回来。”
若说一年前卓嫣嫣的确是死了,那如今死的又是谁?
一个人总不能死两回。
“没报官?”
“报了,衙门去挖坟了。毕竟都知道卓家姑娘死了,大白天的能闹鬼吗?总要看看那棺材里到底还有没有人。”妇人说着,似乎自己吓到自己,搓搓胳膊,不再说了。
第228章 潘家上门
开棺验尸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棺中是空的。
不止是卓嫣嫣的尸体不翼而飞,包括棺中的陪嫁也全都不见了。卓嫣嫣毕竟是卓家独女,卓老爷爱若珍宝,女儿年轻轻的死了,很是伤心,当下又讲究陪葬之风,少不得好好成殓,又在棺内放入女儿生前喜欢的珍珠金饰。
昨夜死的人,就是真正的卓嫣嫣。
卓家一片悲戚,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人间恸事,偏一年里遭受反复两次打击,卓老爷哪里还挺得住。
衙门小年起就封印放衙,本来是不办公了,但是人命案非同寻常,凶犯又是明确的,所以衙门很快来人,将潘秀锁拿,关入牢里,至于审理要到年后开衙了。
卓家堵在潘家门口闹的时候,衙门兵分两路,一路去开棺验尸,落实死者身份,一路则在潘家押着潘秀。待确定死的的确卓嫣嫣,衙门正式受理,把凶犯关押。
案子没审理,各种传言满天飞。
小年夜晚上失火的地方如闻寂雪说的,不在城里,而是在县城西郊一个叫西柳铺的村子。西柳铺距离县城挺近,步行一顿饭的功夫。据说昨夜里有家小孩子玩炮竹没留心,点了柴垛,偏大多数人吃完了饭,想着离县城近,散伙成群进城看热闹了,等火蔓延起来才被人发现,哪怕拼力抢救,到底把连在一起的三四家给烧了。
大过年的发生这种事,那四户人家嚎哭了一晚上。所幸没人伤亡,财物大多都抢救出来了,就是房子烧的不成样子,只能开春重新建。
因着这个,这两天本来歇在家的白役们,少不得在街上各处巡视,再三叮嘱防火事宜。
二十六,穆清彦提出买来的新鲜猪肉,指挥闻寂雪剁馅儿,准备炸肉圆子。
这还是闻寂雪提出来的。
“我祖父自幼家贫,早年又跟着太祖打仗,最喜欢吃肉。祖母本来厨艺平平,却很擅长炖肉,还会炸肉圆子。我爹也是这个口味,我娘就跟祖母学,小时候我也没少吃。”如今闻寂雪提及往事,神色心境已经趋于平和。
“这些够炸一盆子,够你吃的。”穆清彦知道肉圆子好吃的小窍门,剁馅儿的苦力活儿有人干,只管指挥就行。
肉圆子一下锅,随着刺啦声,香气快速弥漫。
过年的时候,左邻右舍家做了什么,一闻就知道。
“尝尝。”穆清彦夹了一个放在碟子里递给他。
闻寂雪一口咬下半个,剩下半个喂给穆清彦。
烧火的高天本就眼观鼻鼻观心,这会儿更是识趣的低头盯着灶膛,好似那火苗格外有趣。
一盆子炸完,又炸了些肉沫藕夹。
忙完了,身上沾了了一身油烟气。灶台是两口锅,一口炸东西,一口添了水,东西炸完,另一口锅的水也开了,正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又思忖着,晚上把面发上,明天蒸馒头包子。闻寂雪知道他爱吃炸鱼块,早先就买好了十来条大鱼,腌制了风干在那里,吃的时候或蒸或炸都行。
他们只是图个过年喜气热闹,做的都是爱吃方便的。
待洗完澡换了衣裳出来,却见堂屋内来了客。
焦礼正好出来端茶,告知道:“是潘家太太,潘秀的母亲,来寻穆公子的。”
“稍等。”穆清彦转身又回了房。刚才洗了头发,擦的半干,头发还披散着呢。只他们四个男人倒没什么,有外客在,那就是失了体统。他只能用簪子把头发束起来。
再回到堂屋,焦灼的等候的潘太太忙起身迎了两步:“穆公子?”
“潘太太。”
“穆公子,我儿冤啊,你可要救救我儿子啊。”潘太太一张口就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泛滥,哽咽不已。作为富家太太,吃用精心,一向气色红润,可短短三四日,面色憔悴了八九分,眼睛也是红肿难消。
“姐,你别急啊,先说事儿。”旁边有个男人劝着,是潘秀的舅舅。
一番劝慰,潘太太情绪稳定了些,但话还是由潘舅舅说的。
潘舅舅也是一脸愁苦:“穆公子,我那外甥的事儿,想来你也听说了。我那外甥性子文弱,从来不会跟人吵闹,远近都知道他是个和稳脾气,别说杀人,鸡都没杀过。”
“人不是他杀的?”
“……是他杀的,可是,这怨不得他呀,他也是吓坏了啊。”潘舅舅连连叹气:“那卓家姑娘一年前就死了,这是满县城都知道的,可昨天夜里她却去拍门要见我外甥,一开始门子还以为是谁故意闹事呢。她一个劲儿的拍,说自己是卓嫣嫣,没法子,门子去告诉我外甥。我外甥不信啊,哪知到了大门口一看,真是卓嫣嫣啊,穿着一身薄薄的白纱裙,披头散发,险些吓出人的魂儿来。我外甥哪敢跟她说话,连忙把大门关了,又找人弄来金银纸钱烧了,是个安抚的意思。
唉,我外甥是把来人当鬼了,真不怨他啊,任是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这么想。那卓家姑娘被拒门外,翻了脸,恶毒诅咒我外甥,定要外甥开门。我外甥也害怕呀,可我姐和姐夫出门去了,就外甥和外甥媳妇,外甥媳妇还怀着身孕……没法子,总不能一直闹吧,大过年的。他就拿了把剑壮胆,开了门朝外劈了一剑……
唉,怨我,也怨我,那把剑还是我送的。我外甥自小爱读书,专门有个书房,想要柄宝剑挂在书房里。我就他一个外甥,在他弱冠那年,专门送了一柄宝剑,谁能想到……”
在潘家姐弟俩的讲述下,总算弄明白了卓嫣嫣和潘秀的纠葛。
这俩家虽是对门,但彼此关系平常,两家儿女自然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潘秀说亲迟,一是潘家挑剔,二来潘秀眼光也高。卓家那边只是一个独女,自然也有想法,不愿女儿外嫁,想招赘。
去年一次意外,潘秀回家时意外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卓嫣嫣。两人也就是小时候见过几回,多年不见,卓嫣嫣已是窈窕淑女,惊鸿一瞥就落到了潘秀的心上。潘秀是个没注意的,总在大门处徘徊,心上人没见着,倒是让好友看出来了。好友给他出主意,趁着卓嫣嫣外出时引来一群小孩子,托住卓嫣嫣脚步,也好让潘秀大大方方跟姑娘正面瞧上一眼。
也是缘法,那卓嫣嫣看见了潘秀,竟也动了心。
此后的事顺理成章,两人就住对门,私下传递书信物件,短短月余便山盟海誓。
潘秀跟父母提出想娶卓嫣嫣,潘家对卓家没什么挑剔,两家根底相当,若是成婚,很是般配。早先潘家父母没考虑卓家,是因着卓家只一女,怕要求高,可潘秀说他跟卓嫣嫣私定终生,潘家想着可以一试。
然而,卓家没应。
卓家对潘家以及潘秀没什么不满,但他们只一个独女,要让女儿招赘。
这话一出,亲事就不成了。
卓家是独女,潘家也是独子啊。
潘家父母就不停的劝说潘秀,把潘秀给说动了,之后便给潘秀另说了一门亲。
待得潘家办喜事,对门的卓家自然知道,喜乐吹吹打打,卓嫣嫣站在绣楼上望着,竟是一口气上不来,厥死过去了。当天卓家就办了丧事。因着知道女儿是因潘秀才死,即便不能拿潘家如何,但两家就此交恶。
潘太太擦着眼泪道:“当初卓家咬死招赘,我家秀儿也是潘家独苗,难不成要去入赘卓家吗?人家这是婉拒婚事啊,我只能劝秀儿作罢,说他跟卓家姑娘没夫妻缘分。怎知卓家姑娘气性大,竟然……我就不明白了,人都死了,卓家发的丧,秀儿还去坟上烧过纸,怎么、怎么又活过来了?这不是纯心要害死我家秀儿吗?”
“衙门开棺验尸,棺木内是空的,那卓嫣嫣当初必然没死。卓家怎么说?这一年,卓嫣嫣是藏在卓家,还是行踪不明?”穆清彦问。
潘舅舅一拍腿:“我一直琢磨这事儿蹊跷,找人在卓家打听,都说卓嫣嫣一年前是真死了。昨天夜里,那卓嫣嫣是先敲了卓家的门,卓家没敢开,少了一通纸钱说是把人送走了。实际上卓嫣嫣扭头去敲了潘家的门。要不是卓家不给自家姑娘开门,后来的事儿也就不会发生了。”
穆清彦皱眉:“卓家不给开门?卓嫣嫣是独女,哪怕是鬼,做爹娘的就忍心隔门不见?”
鬼神之说的确吓人,但父母爱子深切,惊吓归惊吓,思念之心涌动,哪怕是鬼魂归来只怕也会看上一眼吧。人们观念里,鬼也有好坏,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旁人倒罢了,自家女儿的魂魄,怕什么?
潘舅舅解释道:“穆公子有所不知。卓家太太自女儿故去,身体就不大好,家里事务多半是管家料理。这卓家除了主母,还有个姨太太,姨太太正值年轻貌美,还生了一子,刚两个月大。”
潘太太道:“那女人有心计着呢。按着时间推算,卓嫣嫣出事时她就有孕,却一直瞒着,直到人下葬两个月才有消息传出来。如今有子傍身,再熬死了主母,往后偌大家业可不是他们母子的。要是卓姑娘回去了,卓老爷到底疼了十七八年,能不管么?”
穆清彦听着,并没发表看法,毕竟都是潘家姐弟主观的话。
第229章 卓家
独子出事,潘老爷又急又怒,热血冲头病倒,半个身子都不能动了。幸而大夫请的及时,又是扎针又是吃药,恢复了知觉,但人是元气大伤,得躺在床上静养。潘老爷没个亲兄弟,只两个亲妹子远嫁,不得已,潘秀的事儿只能请潘舅舅帮衬。
潘舅舅叹着气:“独木难支啊。当初我姐夫他们没瞧中卓家姑娘,也是因着卓家是个独女,遇事人单力薄,没个帮衬。我如今这个外甥媳妇不同,比不得卓家家底儿厚实,但家里两个亲兄弟,又有几个侄儿。这回也多亏着他们家,若不是他们来潘家陪着外甥媳妇,卓家早就打上门了。”
有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
实际上,不止是家务事,类似这种人命案,苦主闹上凶犯家门的不在少数。苦主有理啊,就算是把凶犯家打砸了,外人也是同情苦主。唯有家里兄弟多,震着,旁人才有所忌惮。
潘太太朝一旁站立的丫鬟示意,那丫鬟便捧出一只巴掌大的木盒,呈到穆清彦手边的桌上。盒子打开,里面是叠放的银票,虽不看出具体数目,但面额是一百两,少说大几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