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彦对此将信将疑。
倒不是说唐又辉撒谎,而是若真是退亲引起孙玉竹自杀,怎么孙家没闹?唐家要退亲,孙家都能闹,女儿死了却不闹?孙家在顾虑什么?
再者,若真是这个原因导致孙玉竹死亡,那么跟飞仙双凤的死就没关系了。
难道,三个仙姑的死亡,真的只是巧合吗?
第242章 隐藏在迷雾后的仙女庙
“孙玉竹就因着被退亲了想不开?那她死了,孙家就没闹?”穆清彦问出疑惑。
“孙家能不闹嘛!一开始是来闹,可也不知我爹说了什么,孙家就消停了。这里头肯定还有事儿,我倒是问过我娘,可我娘不跟我说。左不过是我大哥的事儿,跟我又没多大关系,又没什么好处,我也懒得管。”所以根本原因他还是不知道。
眼看着问不出来,穆清彦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事:“唐凤飞是如何死的?”
“……嗯?唐、唐凤飞?”唐又辉打个酒嗝儿,半天脑子才转过来,嘿嘿的笑两声:“这可是我们唐家的禁忌,谁都不准提,可不能跟你们外人说。”
话虽如此,也不过是因着家里耳提命面,他的直觉反应是不能说,但面上一点儿警惕之色都没有。
穆清彦看过唐家情况,唐凤飞身份很不一般,乃是主家长房嫡长女,样样出色,被家里寄予厚望,送入仙女庙并非镀金,而是直接冲着接任掌权者的目标去的。这一点,娄家的娄凤阳也是一样,同样都是长房嫡女,同样的争夺目标。
算起来,唐凤飞是唐又辉堂姐。
只不过,两人年龄查的很多,唐凤飞十二岁进了仙女庙,那时唐又辉还没出生呢。尽管如此,唐凤飞到底在唐家地位象征都特殊,关于她的事,同是主家嫡支的唐又辉很可能也知晓一些。
穆清彦声音轻柔了几分:“我们也是好奇,听闻唐凤飞和娄凤阳两位姑娘要竞争仙女庙继任者,若不是两人接连出事,便知道最终花落谁家了。真可惜啊。”
唐又辉激动的大舌头:“娄家能比的了我们唐家吗?若不是娄家用了卑鄙手段害死了我大堂姐,现在仙女庙就是我们唐家的!”
“哦?娄家真那么卑鄙?他们做了什么?”穆清彦继续诱导。
“不、不知道,家里不告诉我,反正就是娄家用了手段,逼得大堂姐只能死路一条。哼,但娄家也别想好,那个娄凤阳还不是被弄死了。”看似含糊的话,却透露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若唐又辉的话没错,所谓的飞仙双凤之死,是唐、娄两家争斗的牺牲品。
“你们两家应该不缺银子,为何一定要争夺仙女庙?”穆清彦又问。
“唉,你们这个外人不清楚,我们两家现在只是外头看着好看,实际上出多进少,虽不至于寅吃卯粮,却也快撑不住了。要不是家里没钱,我娘能那么吝啬?我也不是纯心要偷拿家里的东西,真有现银子,我何必费事!以前动辄百年银子的花销,现在干脆一个钱也不给,我这还算唐家少爷?哪像我大哥,真是娶了个好妻子!我那大嫂娘家有钱啊,光是当初的陪嫁就晃花了人眼,啧啧,哪像我娶的这个,那点儿陪嫁够干什么?要不是我手头紧,我能看得上……”唐又辉说着又抱怨起来,偏了话题。
穆清彦静静听着他抱怨,等着他说完了,才继续绕回去:“照你说的,仙女庙是个大进项?”
“那是当然,你们知道仙女庙一年的香火有多少吗?上千银子,可这对于庙里其他收入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唐又辉哪怕是醉醺醺的,提到这个,也止不住垂涎的口气。
穆清彦的确挺惊讶。
这年头寺庙可不收门票,哪怕是香烛等物,也并非寺庙独售,属于寺庙的香火收入在于信众们捐的功德钱和香油。比如去烧香拜佛,往功德箱里放的钱,再有如唐、娄两家这样的,按年节往庙里捐一笔银子做供奉,另有祈愿的,花银子买香油点灯等。
仙女庙比较特殊,因着仙姑们的存在,它的支出是很大的。
一年能有上千银子,绝对不是小数目,但在唐又辉口中,却说一千银子对仙女庙不值一提。仙女庙有几座山,这很多人都知道,可山里出息都摆在那里,真要贩卖木材的确是有不少银子,但绝不可能太夸张。
穆清彦怀疑,仙女庙还有其他基业。
“不知仙女庙的财源从何处而来?”
“当然是人送的!”唐又辉的回答出乎意料。
“什么人?”穆清彦犯起狐疑。
“仙姑们呀!仙女庙最值钱的不是那几座山,也不是香火供奉,而是那些仙姑们!别人我不清楚,单说那个进了郡王府的仙姑,一年就给仙女庙供奉上万银子,她给的还不是最多的。”
穆清彦这下子是难掩惊讶,稳了稳声音,细问:“哪个郡王府?”
“那我不知道,我问过,家里嫌我口风不紧,不肯告诉我。”唐又辉喝的太多,连打两个酒嗝儿,满脸通红眯着眼睛趴在桌子上。“仙女庙的事儿,我、我知道的少,我大哥掺和的多,要说最清楚的,那得是长房的人。说什么,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便宜都让长房占了。”
穆清彦见他要睡,忙推搡两下,又问:“成为庙里的继任者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嫁出去的仙姑还要给庙里送钱?唐、娄两家跟仙女庙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太急,唐又辉哼唧着没回答。
穆清彦只得又一个一个拆开问。
唐又辉思绪断了篇儿,回答的也是断断续续:“继任者、继任者可以分大头,占的名额多……我们两家跟仙女庙渊源可长了,我们两家来飞仙镇落户,就是因为仙女庙……”
“你们祖籍哪里?”穆清彦顺势问。
“……淮春。”
“娄家呢?娄家祖籍哪里?”
“他、他们家,在、在陵武县。”
“你们两家之前认不认识?为何一起在这里落户?”
“不认识,不、不认识……”唐又辉含含糊糊的嘟囔着,鼾声如雷,彻底睡过去了。
统共没问多少话,但这场酒喝的时间不短,把人灌醉了才问,又不能问的太急。这会儿人睡过去了,问不成了,想要的答案没问着,却引出更多的问题。但也是件好事,把仙女庙从迷雾中拽出了一角。
高天去结了酒钱,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唐又辉在飞仙镇是名人,为防惹人注目,高天来时做了点伪装,穆清彦同样贴了胡须换了衣裳,把自己打扮成三十来岁的斯文读书人,且三人坐在角落,店内还有其他客人,旁人因着唐又辉而打量几眼,没人想多生事端,一直很顺利。
从酒楼里出来,闻寂雪在对面的馄饨摊儿看他一眼,暗中摆摆手。
闻寂雪没跟他一起,怕人多太过惹眼,就在外面等着。
焦礼也在暗处盯梢,以防唐家有人来寻唐又辉。
穆清彦脚步没停,跟高天快速的钻入巷子,卸掉伪装,返回客栈。
不多时,闻寂雪和焦礼也回来了。
焦礼道:“一炷香前唐家有两个人来找唐又辉,我设计把人误导到别处,估计再过不久他们会找到人。”
那会儿穆清彦没出来,焦礼只能为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怎么样?”闻寂雪问起收获。
穆清彦无奈叹笑,把问来的事情说了。
“没想到仙女庙胃口这么大。”闻寂雪关注的重点在仙女庙的收入,嫁出去的仙姑反馈庙里,算是情理之中,但像那位进入郡王府的仙姑,居然能给出上万的银子,怎么看都不简单。
再者,唐、娄两家对仙女庙的争夺并非一开始就这么激烈,而是从飞仙双凤才开始激化。他们所说的“大头”、“名额”到底指的是什么?有仙姑进入郡王府,是巧合,还是刻意?唐、娄两家究竟什么来历?跟仙女庙创始者有何渊源?
“我倒是对这件事有兴趣了。”闻寂雪别有意味的深笑,看向穆清彦道:“指不定我能在这里收获颇多。”
穆清彦领会他的意思,笑了笑:“那倒真是好事。”
闻寂雪想做的事,他自然支持。
猛然从唐又辉口中得知的事情太多,但真正着手,还得有个先后顺序。这次来飞仙镇是为查案,穆清彦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找彩衣局的三娘子,至于闻寂雪,他要带着高天用点特殊手段,探探唐、娄两家。
抛开其他,关于命案,唐又辉给的线索太少。
飞仙双凤暂且放一放,孙玉竹的死虽是自杀,但必然有个摧毁她心理的根本原因。
自从知晓孙玉竹是如何死的,他总是在试图分析孙玉竹死亡前的所思所想。自古以来女子自杀,多是自缢、投水、服毒,像孙玉竹这般从高山坠亡,不敢说绝无仅有,可也绝对是罕见。尤其孙玉竹所选择的地方不一般,飞仙台,还是选择在清晨朝阳初升的时刻。
分明是最有朝气最具希望的场景,她却选择在这样的晨光中结束生命。
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不仅是高处坠亡的勇气,还有事后尸身被围观、名声最议论的勇气。
拥有这么大的勇气,却不选择生,而是选择死。
这也是一种讽刺和矛盾。
十年,其实他可以回溯一下,就像当初在黄家村那样,时间必须短,且回溯的画面会很模糊。若是运气不好,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当然,他顾虑的最大原因,是怕闻寂雪反对。
唔……闻寂雪今天不在。
第243章 百年祭祀
已是辰时,镇子上十分热闹。
穆清彦从客栈出来,路过彩衣局,里头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他没进去,焦礼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爬上阶梯,朝着山顶而去。他的目标不是仙女庙,而是飞仙台。
他还是想尝试一下。
事先他交代过焦礼,若看到他脸色不对,就带他回客栈。不过,他只打算回溯三分钟,甚至放弃了现从仙女庙回溯,直接定在飞仙台。这次尝试,也是有心验证异能是否又有进展,距离上回回溯十年前的案情,已有一年了,哪怕是稍稍突破了一点,比如,回溯的画面清晰了一些,或是声音清楚了之类,都算得上大收获。
飞仙台有不少游人往返,那日的老婆婆倒是不在,换了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在卖姻缘牌和福牌等物。这些牌子都是用木头雕刻,据说在仙女像前供奉过,挺受欢迎。
穆清彦环视周遭,飞仙台是凌空悬出的一部分,又在山顶,人站在这里,好似可以凌空逐云。附近有些山石,不多,渐次便有树木生长,和别处的山林没什么区别。
穆清彦走到一棵树旁,倚树而立——
那是七月初六,夏日天亮的早,东方天际刚刚浮现一抹亮白,位于山顶的高度空气还带着沁凉。飞仙台旁边的山石处,一动不动坐着个白衣女子,不知在沉思着什么,也不知做了多久,直至一缕金色晨光照在她脸上,这才恍然回神。
这人正是孙玉竹!
孙玉竹一身标准的仙姑打扮,样貌只是清秀,气质温婉,但此时她面色很白,嘴唇也有些变色,起身时忍不住环抱双臂,显然是凉意侵体受不住。
孙玉竹一步一挪走到飞仙台,几次犹豫的后退,又再度踏到危险边缘。
她双手轻轻抚在小腹,又收拢攥紧,抬头望向朝阳初升的天空,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她在飞仙台站的时间并不长,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仿佛是朝阳终于冲破云层涌出来的那一刻,全身沐浴着金色晨光,她却似得了信号,右脚抬起……
与此同时,从林子里冲出个白衣仙姑,满面惊恐的看着空无一人的飞仙台,紧接着扭头快速逃离。
穆清彦中断回溯,两耳钻入各种声音,此刻却觉得十分嘈杂。
焦礼一直关注着,见他片刻功夫面色发白,小声询问:“公子?”
穆清彦觉得有点晕眩,靠着树干没动,缓了缓才道:“不要紧。”
这次回溯的确时间很短,但画面比较清楚,没声音倒不影响。
从孙玉竹临死前的回溯发现了两点,一是孙玉竹轻抚小腹的动作,很像是有了身孕,二是其死亡时,有目击者。这两点都不为外界所知。目击者暂且不提,单说身怀有孕这一点,或许正是孙家不再闹的原因,若唐家说出这件事,孙玉竹和孙家的名声可想而知。
未婚先孕,这对古时女子而言乃是大忌,稍有不慎就会丢命的。
再者,穆清彦在分析,唐家有更好的结亲对象,一开始不跟孙家直接退亲,要孙玉竹做妾入门,是否就是因为孙玉竹怀孕?亦或者那时尚未有孕,只是被破了身?毕竟事情败露,女方落不着好,唐家名声也不好听,尤其对唐又俊颇有影响,仙女庙也会被诟病。再扯的严重点,被娄家抓住把柄,岂能不落井下石?
即便如此,仅仅是退亲、有孕,孙玉竹也犯不着一定寻死。
怀孕是把双刃剑,对孙玉竹有害处,也有好处,哪怕性子再软,面临这种局面都会争取一下。更何况,常说“为母则强”,腹中尚有胎儿,孙玉竹敢未婚先孕,能不在乎孩子么?怎样的处境,令她决然带着胎儿一起赴死?
唐又俊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另外,那个目击者……
他的丹青学的差强人意,若要口述让闻寂雪复原……
揉了揉鬓角,叫过焦礼扶着自己下山。
还是先把精神养回来再说吧。
谁知抬脚一动便觉腿软,微微晃动,只觉得眼前发黑。
“公子稍等。”焦礼见状,忙去庙门前叫了一顶肩舆。
他这次的情况比起之前要好得多。
上次在黄家村回溯后直接吐血昏了,又养了几天。这回虽说精神也耗费很大,但自我估摸了一下,回去卧床躺一天就差不多了,他有好玉辅助恢复。后果无非是近几天不宜再用异能,着实不算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