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说定了,穆清彦这边主要是暗查,防止打草惊蛇,等闻寂雪返回再说。
穆清彦无法深查唐、娄两家,决定换个目标,盯住许家。
这两日也没浪费,冯秀莹虽卧床养伤,访客却没停,甚至比以前更频繁。唐又俊的妻子钱氏,每日都会去探望冯秀莹,今天还跑了两趟,着实不符合常情。哪怕再近的亲戚或关系好的闺蜜,也没有不停歇登门的,尤其冯秀莹是病人。
钱氏很焦急,以至于不得不频繁登门催促。
按理,若有大事,该男人做主,内宅女人到底不能真正当家。只不过,许劭阳一直没露面,仅仅是听闻他携妻到了镇上,待找人询问时,得知人去府城访友。
今夜,他打算潜入宅子回溯一下,以便得知钱氏殷勤的目的。
晚饭是在外面吃的,回去时又点了两个菜,送回客栈给容渡。
容渡吃过饭,过来跟他说话。
整日待在客栈里,着实窒闷,容渡站在窗外眺望夜色。
“巡查结束了,你可以出去转转。”穆清彦提议道。
“还是算了。”容渡摇头。
闻言,穆清彦没再劝:“我要出门一趟。”
容渡看他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穆公子注意安全。”
穆清彦的举动容渡都看在眼里,也大致猜到他查的事跟唐、娄两家相关。容渡有意避嫌,从不主动询问,穆清彦自然没去多说。
出了客栈,穆清彦越走越偏,最终往山半腰的宅子去。
今晚月色明亮,山林幽幽,宅子亮着十数盏灯火,听不见喧闹。宅子布局早先查探过,知道冯秀莹的住处。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去主院,而是去了后花园的花厅,正是冯秀莹宴客那日和钱氏谈话的地方,他要知道三娘子究竟听了什么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几日前的事,于他而言毫无负担。
从三娘子出现起,到安全脱身,花厅内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如同猜想的那样,许、钱、唐几家有生意来往,倒是在预料之中,估计生意见不得人,是避着许家本族的,且端郡王亦或者只是唐婉眉在其中占了一份好处。
然而,三娘子即便听见这些,虽不妥当,也着实犯不着刺激的冯秀莹狠下杀手。
冯秀莹不是个傻人,三娘子真听到隐秘,触动的是好几家的利益,犯不着她去冲锋陷阵,也完全不用那么急切。尤其是冯秀莹进了许家,不知学了多少后宅手段,这种直白狠辣的手段,不到绝境她不该使用才对。
想了想,将回溯的时间朝前拨动。
她怀疑在三娘子偷听之前,花厅内二人还谈了什么。
——
花厅内,钱氏已经坐了一会儿,不耐烦的端着茶,时不时朝外看一眼。终于有脚步声缓缓靠近,竹帘子掀起来,冯秀莹进来了。
“我说冯妹妹,该不是喝醉了吧?”钱氏看似打趣,人坐着没动,也没看冯秀莹,表现出十足的不悦。
冯秀莹温声笑道:“让钱姐姐久等了。不知钱姐姐有什么事儿这样急?”
钱氏漾着满眼的笑,毫不顾忌的将冯秀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眼,莫名赞道:“其实细瞧妹妹,保养得还是不错的,虽说比不得十五六岁娇嫩的小姑娘,却也有小姑娘没有的韵致。”
冯秀莹笑意微收,眼底浮上警惕:“钱姐姐真会说笑。”
“我可不是说笑。你们许家大爷三月里纳了个小娘子?”钱氏笑吟吟的问她。
冯秀莹半垂着眼:“钱姐姐消息灵通。”
“你就忍了?你们大爷也贪心了,年前我们家不是才送了一个过去?难不成娄家这个比我们家给的还好?”
冯秀莹面色微冷,口气也冷了几分:“大爷只是一时贪新鲜!不过,钱姐姐估摸还不清楚,那女子命薄,五月里病死了。”
“……我说呢,到底是你有手段,我还以为你会忍下去呢。”钱氏笑了笑:“我这也是说笑。那些姨娘同房只是个玩意儿,你家里不给放,他一样外头偷吃,何苦呢?倒不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万事好拿捏,只要她们肚子鼓不起来,你就只管安心。”
“钱姐姐说正事吧。”冯秀莹不愿提那些。
钱氏一向被人敬着宠着,哪怕是唐又俊也被她压着,唐家父母待她也客气,见冯秀莹甩脸色,自然不高兴,抓着茶碗的手一松,啪嗒一声,茶碗摔在冯秀莹脚边,茶水溅了出来,冯秀莹的裙摆也弄脏了。
“你!”冯秀莹做了几年太太,脾气早就养出来了,自问不比钱氏低几分,见对方故意泼茶水,气得站起身怒目相对。
钱氏却是悠哉:“冯妹妹莫不是忘了那个小仙姑?叫什么来着,姓俞吧,俞晚霜。”
冯秀莹脸色疾变,抓着扶手,缓缓坐下。
这么一响,三娘子便趁乱潜在窗根儿底下。
穆清彦收了异能。
俞晚霜?!
很明显,前面东拉西扯,真正触动冯秀莹的是“俞晚霜”这个名字。
令冯秀莹杀人灭口的根由,是否也是在此?
俞晚霜此人……死了么?
从两人交谈看,俞晚霜很可能和冯秀莹同批,即便相差,也差不了几岁。当时因着飞仙双凤和孙玉竹的死,林嘉细查过仙女庙,不说别的,若真有其他仙姑死亡,林嘉应该不会疏漏,毕竟再敏感能比得了“飞仙双凤”么?
若是没有死,冯秀莹惊惧什么?
钱氏知晓此事,是从唐家得知的么?
穆清彦想起,那日和三娘子一起赴宴的还有李氏!
穆清彦又回溯了这两日钱氏登门探病的清净。
每回钱氏一来,都会挥退丫鬟。
冯秀莹额头缠着伤带,穿着宽松衣裳倚靠在枕上,双手皮肤上有不少擦痕,抹了药,透着深褐色。大约是在病中,没有梳妆,面上也没抹粉。她本身皮肤略有点偏黄,加上气色不好,脸色很不好看,整个人瞧着老了几岁。
钱氏坐在床对面的圆凳上,帕子虚虚遮着鼻子,闻不惯满屋子的药味。
“你若是做不得主,赶紧找许劭阳,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去!”钱氏的口气很不好。
冯秀莹垂着眼皮,波澜不惊的:“找人送信了,一时半会儿的,哪里那样快。不必急,总归祭祀前会赶回来。”
钱氏冷哼:“你们是故意要拖着了?今天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门生意若不是我娘家帮忙,哪里能成如今气候?怎么,现在银子赚了,就要过河拆桥?”
冯秀莹还是那副样子:“钱姐姐言重了。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事儿,许家是不敢做的。钱姐姐总说规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定的,许家五成,钱家一成,唐家一成,还有三成送去京城。可如今钱家胃口太大,吞了两成还不满足,这货,许家那里敢再送?再送下去,往京城送的银子从哪儿出?便是七妹妹来问,也是这话。”
“这如何怨得我娘家?为着生意,我娘家兄弟日日在外奔波,谁知被当地官府给查了,那么多的酒全都毁了,这笔折损难道要我娘家背?再者说了,东西为什么被查?还不是许家!”
“别处都好好儿的,只查了钱家那一处。我家大爷早说了,钱家要低调些,偏不听……”
“冯秀莹!那不是小数目!其中还有我娘家的货也折在里头了。我就一句话,若是不马上送货,别怪我翻脸无情!”钱氏气怒的甩身离去。
穆清彦若有所思的听着。
原来这几家合伙做酒的生意,倒在情理之中,许家的酒还是颇有名气。不过,这些人偷偷摸摸,加上……许劭阳虽是许家人,但他还是给族里经营,顶多是得到酒庄的一笔分红。他若要跟外人做生意,肯定不能用族里的东西,偷摸着……偷配方私酿,还是造假酒?
这等于是挖了许家族里的墙角啊。
回到客栈,正想捋捋线索,容渡敲门进来。
“有句话希望说的不晚,若穆公子真想查娄凤阳的事,有个人或许知道。”
“谁?”穆清彦没料到他居然提起这事。
“娄承宇的九堂妹,娄玉珊。”
“年纪很小吧?她如何知道?便是知道,又如何肯说?”穆清彦见他说的笃定,不由自主扫了他的脸。能迷住一个娄承宇,再迷住一个小姑娘,也不算什么。
“若是我问她,她应该会说。”容渡轻咳,也是有点尴尬:“她是二房的庶出姑娘,但她生母最受宠,也颇为精明,在二房里能当大半的家。我在娄家几日,跟她也接触过,人比较单纯,知道的事儿却不少。”
容渡总不至于无的放矢。
“掺和进这些事,麻烦可不少。”穆清彦质疑道。
“我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等问明这件事,希望穆公子尽快送我离开。只要离开飞仙镇范围就行。”容渡第一次露出急切。
第249章 真正的死因
对于容渡的提议,穆清彦同意了。
容渡写了一张字条,趁夜,焦礼送去娄家娄玉珊那里。
待得容渡走后,焦礼问道:“这人是否可信?”
容渡出现的突兀,他们一直在观察,但容渡除了要求离开镇子,没别的举动。今晚提议帮忙,算是个例外,即便是诱饵,穆清彦也舍不得抛弃。
“你打听过,应该清楚,容渡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容渡的长相出众,但凡有过一面之缘,很少有人会忘记。再者说,当初受邀来飞仙镇的不止容渡,还有另外三个同窗好友。那三人因着容渡伤了娄承宇,颇有些受娄家迁怒的意思,住的也不舒坦,又不好告辞走掉,难免言语中责怪容渡。
这些人早年便认识,所以容渡的身份可以确认。
“只是,容渡的家世很简单,交际来往也很单薄。”若换个人,或许不出奇,可容渡那副长相,又不是怪癖性子,家中虽不大富,也有余财让他只读书,可他的朋友却很少,深交者更少。
好比同来的那三人,仅仅是泛泛之交。
那么,容渡跟娄承宇关系平常便好理解,即便是这等交集,也是他甚少的朋友中的一员,加上其他人提议劝和,接受邀请便在情理之中。
次日天刚亮,三人便出了客栈,沿着山脚绕了大半圈儿,找到一条小路进山。
这条路虽窄,但显然走的人很多,早就踩结实平整了,一个人走刚好。路两边蒿草足有半腿深,草叶子有些细小的露水,焦礼走在最前,拿棍子一路敲打两边,让露水先落下去,免得把衣摆都沾湿了。这样也能惊走一些蛇虫。
他们要绕过仙女山,去山后一处腹地,那里有一座小湖泊。
若是站在飞仙台上,居高临下,小湖泊呈现椭圆形,像是一块蓝色宝石嵌在绿毯之中。尽管有人动过心思想去游赏,但寻不着路径。去山里有危险不说,又没有宽敞的好路,只当地人清楚怎么去。
平时去的最多的还是仙姑们,地方幽静,少人,仙姑们若是在山中采集,顺便会停留歇息。
容渡来到飞仙镇,娄承宇带他来过。
昨夜给娄玉珊的字条,便将见面的地点约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树林,便是有人居高临下,也很难看到人。即便有人闯来,几人也可以很快借着树木掩护离开。
经过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湖边。
焦礼在各处巡查了一遍:“公子,没人。”
穆清彦点点头,对着容渡道:“你在这里等她。”
“穆公子放心。”容渡的目光不着痕迹在穆清彦脸上梭巡了一下,走到湖边一根枯木处坐了下来。走了那么长的山路,他身上出了汗,气息也发喘。
穆清彦 和焦礼则走入林子里。
湖边几十步就是林子,只是浅层林木稀疏,草木低矮,藏不住人。若走得太深,别说听不见二人谈话,人影子都瞧不见。其实依着穆清彦的异能,只要那二人说过的话都能完整回溯出来,根本不需要跟容渡说什么信任的问题,不过,鉴于容渡尚有疑处,谨慎为妙。
若容渡也是个心细如发、敢于联想的,会很麻烦。
“去树上!”穆清彦挑中一棵枝叶繁茂的松树,只要人不进林子,发现不了他们。
焦礼带上他,纵身几个攀爬就上去了。
如今是夏日,卯时日出,他们就是这个时间出门,到了湖边天光才大亮。跟娄玉珊约定的是辰时,时间还很富裕,但实际上,仅仅一炷香后娄玉珊就到了。
娄玉珊是娄家九姑娘,年芳十五,虽然遗传了其母的长相,但本身体质偏胖。小时候胖胖的显得玉雪可爱,逐渐大了,坏处就出现了。娄玉珊性子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机,说得好听点叫做直率可爱,得二老爷偏爱,说其肖母。然而其母是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她则是内外纯白,说不好听的,脑子缺根弦儿。
按理,她这个年纪,依着娄家规矩,是要进仙女庙的。
她十二岁时参加选拔只是走个过场,进是肯定能进的,但很不顺利。看她胖乎乎的,又整日笑呵呵的傻乐,却是有病根儿在身,吃食忌口,受不得热,蚊虫一咬身上就起红疙瘩,以至于三天两头的病。勉强在庙里待了一年,实在折腾,干脆就办了病退。
娄玉珊一身红裙,罩着杏黄披风,粉白莹润的脸上一片殷红,额头也是一头细汗。她一面拿帕子擦汗,一面提着裙摆快步小跑,生怕误了时间。
其后跟着个丫鬟,个头略高,体态偏瘦,肤色健康。她怀里抱着个黑漆雕花的三层食盒,颇有分量,又要小心里头的东西,以至于速度慢了下来。
“姑娘,你慢些儿,时候还早呢。”丫鬟止不住的劝。
“我看到他了!”转过最后一道弯,湖水进入视野,包括那个在湖边的人。娄玉珊眼睛一亮,拼命催促丫鬟,自己也收住脚步,理理头发衣裳,擦擦汗,这才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