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子之痛,确实不堪忍受。出了这件事,你们老东家可还好?”
赵河叹息着摇头:“哪儿能好啊,病倒了。以前呀,老东家时不时要来练武场转转,手痒了还跟人过过招儿,如今却是病得下不了床,每日吃药养着。”
穆清彦心头一动:“从三月份病到现在?”
“不知如今是否好了。病了挺长时间,那几个月都没露面呢。快六月的时候,老东家执意要回乡,霍二爷拗不过,只得亲自送他回去,又把老宅子修整一遍,安排了不少人,让老东家静养。老东家病倒,也是心病,年纪又大了。”
“霍家原籍是哪里?”
“双麓县,也是涂源府治下,只是个小县城,有点偏远,从涂源府过去,少说得七八天。”
穆清彦跟闻寂雪相视一眼,都猜测霍鹏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还没看过镖局呢,姐夫,能不能带我进镖局看看?”穆清彦蓦地提道。
赵河见他好奇的样子,有点好笑,当即就爽快的回道:“这有什么不行,镖局又不是银库,常有人进进出出来托镖。除了后头东家住的内宅不能去,别的地儿都没什么限制,你若想去,等明天。一般上午的时候,没出镖的兄弟们都在练武场操练,热闹着呢。”
“下午吧,下午人少些,省得碍事。”毕竟穆清彦又不是在很的去看热闹。
“这也行。”赵河是无所谓,只是觉得下午没什么人,干巴巴的看房子吗?
在茶楼里喝喝茶,听听书,又在涂源府的大街上转转。
临近中午,赵河带他们去了桂云楼,依言点了一桌丰盛接风宴。
跑镖辛苦,偶尔也危险,但钱多。
赵河出来好几年了,凭着勤快肯干还算机灵,又有功夫底子,在镖局拜了个师傅,多年下来早站稳了脚跟。镖局每月月钱有保底,若是出镖,按镖的等级分钱,再者把镖顺利送到,托镖人还会给赏。几年攒下来,赵河是有些家底儿的,但他有点心眼儿,知道财不露白,怕招人眼红,只赵家和穆家知道,旁人哪怕猜到几分,终究不知底细。
饭后,赵河带他们去镖局。
涂源府是八方镖局的总地,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大镖局,地方自然很大,修的也气派。赵河领路,一一介绍各个地方,偶尔遇到人打个招呼。
大概赵河提过穆清彦,一介绍是“二舅子”,旁人看穆清彦的眼神就格外不同。跑镖的人大多性情爽朗,擅长说话交朋友,哪怕以前没见过,少不得要跟穆清彦说几句,顺带暗测闻寂雪身份,但对闻寂雪,这些人的态度要收敛一些。
这一路,穆清彦开始一心二用。
有闻寂雪做掩护,加上赵河负责招待,穆清彦只配合着微笑点头就行。他的主要精力用在回溯,有了“追踪”朱漪封停的经历,所以已经知晓镖局地牢的位置。
镖局修有库房,内库房、外库房,又有私库。
地牢就位于内库房下面。
内库房是存放贵重委托物品的地方,白天也是来人止步,更是重重上锁,守卫严密。而地牢的入口不在内库房的院子,而是在内宅后花园旁边的小院子,这个小院子是霍鹏静养独居之处,偶尔也招镖局大镖师们在此议事。
因此,入口位置隐秘,偶尔见人出入,也不会引起怀疑。
那天夜里,朱漪带着封停找到镖局,两人达成默契,暗中盯着霍鹏的举动。
镖局是三月底出的事,胡二叔两人赶回镖局,是在四月初九。
穆清彦从回溯中看到了劫镖者的形貌。
胡二叔两人避人耳目,趁着夜色回来,没进城,而是先通知了霍鹏。在霍鹏的安排下,将人悄悄的转移入镖局地牢,而胡二叔两人立刻回转,返回最初的事发地,故意将货物损失一部分,再报官。
霍鹏等了二十年,深恐死前不能给儿子报仇,终于得了仇人线索,哪里坐得住。他亲自带霍二爷把人弄回来,父子两个把地牢里的火光点亮,沉甸甸的大木箱子落在地上,一声闷响。
箱子打开,里头是个大麻袋。
霍二爷四十四五岁,自小习武,身材高大结实,太阳穴微鼓,目蕴精光。如今执掌镖局,留有胡须,穿着长衫瞧着有几分儒雅,但他伸手抓起麻袋,轻轻巧巧往地上一掷,麻袋里传出人的闷哼,可见一身功夫没半点落下。
“打开!”霍鹏胸膛剧烈起伏,人精瘦,但筋骨结实,面膛泛红,只是因激动愤恨双目圆瞪、青筋暴起,显出几分狰狞。
麻袋被打开,从里面滚出一个身段纤细的绿衣人。
地上的人穿着绿色长裙,白罗袜、绿绣鞋,鞋尖儿上还缀着一颗花生粒儿大小的圆润白珍珠。此刻身为阶下囚,自然十分狼狈,但发间珠玉钗环、晚上玉镯,以及那白腻的肤色、显露出来的半张精致的面容,都彰显着此人女子的身份,还是一个擅长装扮的漂亮女人。
霍二爷面露憎恶,抬脚就踹得女子翻滚了几圈儿。
人显然是喂了药,意识恍恍惚惚,也全然无力挣扎。
霍二爷取出一只小瓶儿,拔了塞子,凑到女子鼻端给她嗅。
不多时,女子眼中迷茫渐渐散去,恢复清明。然而此刻她双手双脚都绑缚了铁链,依旧是待宰的鱼肉。
显然是早先在胡二叔两人手中审问过了,女子一看到二人,便知处境。当即眼泪直落,瑟瑟发抖,瞧着好不可怜。
霍鹏眼神阴冷:“听说你的嘴很硬。我劝你识相,说出‘佘娘子’的下落,否则,别怪我老头子不怜香惜玉了。”
女子眼中惊恐更甚,却依旧是双唇紧闭。
在霍家父子眼中,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正好两人满心的仇恨,本就打算撬开了嘴也要把人处理了。既然这人不识趣,两人也不再多费口舌,当即就抽了把寒光闪烁的短剑,贴在女子的脸上就是一道血痕。
自古以来,极少有女子不在乎容貌,从脸下手,总能激起她们最大的恐惧。
“我看你的手也很漂亮,没了挺可惜的。”霍二爷脸上带笑,可手上动作一点儿不温柔,寒光一闪,女子左手的小指就被削掉了。
女子痛苦的闷哼,嘴唇咬出了血,脸也苍白如纸。
可她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
霍二爷连连动刀,一下、一下、又一下,将女子左手的五根手指头全都削掉了。都说五指连心,女子嘴巴是硬,可这般痛楚身体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霍鹏哪里容许她晕,一瓢冷水泼醒。
为防人失血过多死亡,左手腕处被扎了起来。
霍二爷拿着滴血的短剑,剑尖儿落在其右手上,威胁意味十足。
“不好!”一旁的霍鹏突然闪电般的出手,鹰爪的手掌掐住了女子的下颌,咔嚓一声,把她的下颌给卸掉了。“哼!敢耍小动作!”
女子方才想咬舌自尽,若非霍鹏时刻盯着反应快,这会儿人都死了。
若是等了二十年的线索断了……
霍鹏大怒,啪的甩出一巴掌。
经过那么多挣扎扭动,女子的腰带不知何时松了,衣裳也松松垮垮。霍鹏这一巴掌打下去,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白嫩的肌肤、鲜红的肚兜,这些对于霍家父子自然没有任何吸引力,但是……
霍鹏忽觉不对,抬手就将女子的衣裳全都扯掉了,包括贴身的肚兜。
“爹!”霍二爷惊了一下,可紧接着,看到眼前的一幕,更是瞪大了眼睛。
“不男不女的妖人!”霍鹏狠狠啐了一口,眉头皱的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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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得到地址
原本以为抓的是个女人,谁知竟是个男人!
不怪霍鹏这样的老江湖走眼,实在是眼前这个“绿衣女子”太有迷惑性。男子喉结突出,通常扫一眼就能分辨性别,但这个“绿衣女子”喉结根本不明显。再加上柔弱的体态、白嫩细致的肤质、又有妆容打扮掩饰,哪里有半点男子的样子?
也是其衣裳松垮,霍鹏瞥了眼鲜红夺目的肚兜,下意识觉得哪儿不对,肚兜一拽,果然!竟是个平胸的男人!
面容可以掩饰,但骨龄骗不了人。
霍鹏摸一摸骨架,大致就能判断此人的年龄少说有二十岁,是个女人的话不可能丁点儿没发育。若说是男人,却是个没喉结的男人。如此来,可不正是“不男不女”么!
霍二爷惊诧过后,把绿衣的裙子扯了,看到其胯下的物什,总算确定了性别。
“爹,这是怎么回事?”霍二爷眉头紧皱。
霍鹏目光冰冷:“早年在江湖上闯荡,倒也听说很过,有那雌雄同体不男不女的妖人,但是这个……若不看喉结,就是个正常男人。倒像某些人家为儿孙避祸,刻意做女儿家教养。”
“管他是男是女,只管问出佘娘子下落就是了。”霍二爷出身镖局,年轻时也要在外历练,押镖各处走动见识,对于男生女相、女扮男装、同性相亲等等都有所见闻。
霍鹏却是阴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后,绿衣被好一番折磨,寻死又死不成,终于呜呜咽咽的发出哀求声。在这时,霍家父子才发现绿衣是个哑巴,但为了审问,下手没丝毫手软,绿衣不仅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更是被削了左手,右手也受了针刑,整个人意识浑浑噩噩,半死不活。
到底不能眼看着唯一的线索来源成为死人,只能按耐着情绪给人治伤。
暗中盯视的朱漪封停两个,等了大半个月,终于等到霍鹏父子动作。
用尽手段,总算撬开了绿衣的嘴。
绿衣早就狼狈邋遢的不成样子,趴在地上,用变得畸形的右手手指蘸了墨汁,在地上铺好的白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岱鞍县、云湖镇、云家庄。
绿衣给的是个十分详细的地址。
霍鹏父子拿到这个地址,激动难抑,又有几分不可置信,但他们不敢耽搁。
绿衣不能言语,手上的伤势也无法长篇大论的写字,无论霍家如何逼问,除了这个地址,对于跟佘娘子的关系、乃至别的内容,根本不理会。霍家父子其实也不关心别的,哪怕这个地址有诈,也决心要去。
霍鹏没让霍二爷去,只带了长孙,毕竟此回去是给长子三子报仇,长孙为父报仇乃是为人子的孝义。
此外,又带了几个无甚牵挂的镖师。
到底觉得把握不大,霍鹏暗中跟几家受过佘娘子毒害的苦主通气儿,都是有功夫本事的,他只说有佘娘子行踪,旁人若想报仇,自然会去双麓县见他。霍鹏是开镖局,朋友多,托人往四处带信方便又隐蔽。
时间对得上,六月初,霍鹏“回乡养病”。
朱漪封停跟着离开了涂源府。
从镖局出来,回到客栈,穆清彦才跟闻寂雪说起这些事。
“你说,那个绿衣究竟是什么人?霍家父子折磨人的手段着实厉害,他一开始咬牙不说就算了,既然后面都开了口,怎么还遮遮掩掩。会不会有诈?”倒不是穆清彦多疑,而是看到的一幕幕,令他不得不说想。
其实,他最觉怪异的是绿衣的武功,竟那么容易被镖师给抓了。
“能接触到佘娘子的毒药,自然是很亲密的人,要么是子女,要么是弟子,也可能是近侍。”闻寂雪又道:“佘娘子销声匿迹太久,我只听说过她的旧闻。”
毕竟佘娘子是二十年前的人物,那时闻寂雪才七岁,还是尊贵的国公府公子爷呢!
佘娘子是三十五六年前出现的,那段时间天下不太安稳,却是江湖的繁盛时期,诸如佘娘子这等人物不知多少。佘娘子之所以多年过去依旧名声流传,一是其神秘,二是狠毒,三是专盯镖局。
佘娘子现身十五六年,已知作案三十三起,大致一年犯案两次。
看着频率不高,但每次犯案,都是不留活口。押镖的队伍,少则十来人,多则二三十人,三十三起案子算下来,死亡人数何等可怖。更甚者,佘娘子从未留下痕迹,外人不知其年龄、性别、容貌、来历,又因对方用毒防不胜防,死者症状又那般诡异,提起便是心头发寒。
佘娘子退隐江湖,报仇的人寻不到踪迹,但更多的人着实松了口气。
正因此,对于佘娘子的传闻都是捕风捉影,谁又能肯定“佘娘子”一定是女人呢?
人们对此人的称号不止“佘娘子”,还有赛芙蓉、毒娘子等,但普遍认同的还是“佘娘子”。“佘”,音通“蛇”,蛇在人们印象中是种冷血动物,很毒,符合佘娘子的行事,且其使用的毒药经过仵作医者验查,是用某种剧毒的蛇毒调配出来的,所以称她“佘娘子”。
封停当初盯上朱漪,不仅是朱漪像传说中的佘娘子,更因江湖那么多人,就只出了佘娘子和朱漪两个多方类似的人。
三天后,温明玉一行风尘仆仆的赶到。
神捕司的这些人习惯了昼夜疾驰,虽有疲惫,歇一夜就缓过来了。但陈十六不同,这一路除了吃饭喝水稍稍停歇,觉都没怎么睡。哪怕他出来历练这么久,到底是个娇贵的公子,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温明玉见他一到客栈就趴在地上起不来,还一个劲儿的喊身上痛,没好气的说道:“不让你跟,你偏要跟,痛也忍着!”
话是这么说,还是让人取了药膏来给他擦。
陈十六眼睛里含着泪,望向穆清彦,可怜巴巴的:“穆兄,我能来,全是凭着一口气撑着的。到了地方,气儿散了,我是撑不住了。我觉得我要死了,浑身又酸又疼,散了架一样。我表哥也太拼了,赶那么急做什么!”
“你急什么!你可以慢慢赶路,反正会给你留地址。”穆清彦倒觉得他太莽撞,折腾这一路,万一病了可麻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