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宫女更换过,才使得宫女没有毒发,也错失了尽早发现花中有毒的真相。
这时众人看向惠妃母子的眼神,已是惊恐。
做一件事就不得了,眼下这对母子居然一次比一次狠辣,又毒害庄郡王、皇后,又刺杀皇帝,简直令人不寒而栗。自古来皇位之争十分残酷,兄弟相残、父子相杀并不少,但每每发生都会遭人唾弃、遗臭万年,哪怕就此上位,也要多方粉饰。眼下惠妃母子样样占齐,若今日事情没败露,可想而知,哪怕他继位,其余的皇子们也别想落个好。
如康郡王、怡郡王这等存在感低的,吓得面色发白,不自觉动动身子,离贤郡王远一点。
便是如端郡王、恪郡王、荣郡王几个,也是一阵后怕。
肃亲王面上稳着,心里也是波涛迭起。
这些皇子郡王们,哪个心里不想做皇帝?也暗暗想过打压或弄死其他兄弟,但想法只是想法,真正敢去做,且有能力做的人,屈指可数。当这些可怕的想法变成真,尤其是被身边的其他人变成真实,他们这些人的恐惧震撼可想而知。
庄郡王被害,是个饵,实际上,这个饵可以是任何一个皇子。
他们不由得感谢皇帝没那么看重自己。
如今不是审案,神捕司只公布大致情况,给出定论,具体细节是不会在这里讲的,太耗费时间,也没有必要。
一干人等,将头垂的更低,不敢去窥视皇帝的面色。
皇帝胸口阵阵起伏,灰败的面色浮起红晕,手上青筋暴起,死死抓着座椅把手。这几件事,哪怕是没有查证的时候,皇帝已有所猜测。可猜测终究是猜测,真的将一件一件的事实全都摆在面前,皇帝受到的冲击何其巨大。
一个撑不住,张口吐了口血,气息更衰败了。
御医连忙过来诊脉,擦着冷汗道:“皇上乃是气怒攻心……”
这在预料之中,若皇帝情绪没有起伏才是怪事。
御医后面还有话没说,因为说了也无用。皇帝身体已经不行了,根本不宜大悲大喜,这次是吐血,下次指不定直接就……
只目前这件事,唯有皇帝能处理,也必须是皇帝来处理。
皇帝硬撑着坐在这里,也是早有决断。
皇帝抬眼,没去看惠妃和贤郡王,只是看向其他皇子。他的目光很缓慢,从肃亲王、端郡王……到荣郡王,又重新落回肃亲王身上。双手紧了紧,眼睛微微闭合又张开,终于发声。
“皇十八子,翟亿淳,仁和孝悌,今特立为皇太子,以固朝纲。”
皇太子的册立,不论是流程还是文书,都没这般简单。眼下只是皇帝口谕,颁告天下,必然还要重新润色,规划格式。现在皇帝说的简单,也是跟身体有关,他根本没力气说太长的话,每说一句,仿佛生机就流逝一分。
再者,肃亲王并非他看重的储君,如今却不得不选。
若说其他皇子,且不说能否稳定朝局,只怕会对其他兄弟动手。而肃亲王……哪怕不看好,在性情行事方面,皇帝还算有几分信任。
众人对于这个结果,并不算意外,当即领旨。
皇帝不理,又道:“惠妃,赐白绫,不入皇陵。惠妃母族,为官者尽数罢免,抄家,灭九族!”
惠妃再也承受不住,厥了过去。
皇帝这才看向贤郡王:“弑父弑母,残害手足,罪不容诛,赐毒酒,死后不入皇陵,不设祭!贤郡王一脉,世代看守皇陵,遇赦不赦!”
“父皇!”贤郡王惨叫一声,满脸是泪,惊恐狰狞之中透着不甘:“父皇为何要如此对我?我也是你的儿子,我不比其兄弟差,为何父皇早早将我剔除储君之位?我不服!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在场的其他人将脑袋埋的更低,总觉得这又涉及到皇家秘辛。
也是这时,众人才明白惠妃母子如此疯狂的原因,竟是早早就没了继位资格么?
皇帝说了那么长的话,已是气喘吁吁,几乎坐不住。身为皇者的尊严,他硬撑着挺直脊背,哪怕他的手在痉挛。
听到贤郡王质问,皇帝冷声道:“你母妃没告诉你么?悼瑞太子的死、皇后的死、你大哥庆郡王的死,哪件没有她插手?”
悼瑞太子是追封,乃是元后所出的嫡子,不足十岁便一病夭折。
皇帝所说的皇后,指的是元后。
庆郡王乃是诸皇子之长,十来年前病逝。
如今皇帝一提,这几人的死亡竟然都不简单。原本皇家多阴私,尤其是权势争夺,在所难免,可桩桩件件都有惠妃参与,足以可见此人的可怕。
贤郡王愣住,一脸灰败,比此刻皇帝的脸色还难看:“父皇、早就知道?”
若是早知道,为何一直不发作?
皇帝呼吸急促,眼神恍惚,口中轻喃:“皇、皇后,朕愧……”
一句未完,气息已绝。
天色将明未明,宫中传出钟响,一声一声,肃穆悠长,只听钟声敲击的次数,便知发生了何等大事。这是只有皇帝驾崩才能敲的钟。
京城自昨夜起就已戒严,不时有巡视兵士在街面来回。
京中店铺全都关闭着,百姓们撤下红色,挂上白灯,素服,举国齐哀。
城外各庙堂寺院,也传出钟响,绵绵不绝,足有三万响才停。这是皇帝驾崩后的规制,历朝历代相传,也是另一种告示天下之意。
穆清彦和闻寂雪在半夜就醒了,他们没有外出,待天亮听到钟声,知晓一切尘埃落定。
宫中具体事宜暂且不好打听,可贤郡王府发生的事却瞒不了。
因着京城戒严,街面上不准走动,家家关门闭户,闻寂雪功夫再好也不能贸然出去,何况,也没那个必要。
宫中丧钟一毕,立刻便有圣旨颁发,城中各处张贴皇榜,乃是皇太子册立文书,并于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鉴于正在皇帝丧期,国不可一日无主,仪式精简。
与此同时,还张贴了惠妃、贤郡王等谋逆恶行,乃至处置结果。
一般而言,皇帝不杀儿子,哪怕是谋反,也是圈进一辈子。这回却不同,皇帝亲口断了贤郡王死罪,且不设祭、不入皇陵,于时下而言,乃是极为残酷的处置,唯一略好些的,便是没有被废除皇家姓氏,没被逐出皇族。
所谓的不设祭,是正式祭祀。如元后、太后等,每到忌日,宫中要准备祭祀,皇亲后妃们都要去祭悼,依身份不同而祭祀不同。
于此相对,也有私祭,私下偷偷祭祀,无人知道还好,若是犯忌讳,很可能被举发。便如贤郡王这等情况,后人想为他私祭,也得小心翼翼。
另外,此案不仅牵扯到惠妃母族,也有贤郡王妃的母族。
皇帝只提了惠妃母族,也是相较起来,更忌惮罢了。
肃亲王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但皇太子身份乃是皇上亲口确定,又有大臣拥护,其他皇子不服也没办法。宫中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肃亲王没有犹豫,打着皇帝旨意的名头,往惠妃处送了白绫,贤郡王处送了毒酒。
至于贤郡王府内的一干人,肃亲王示意待皇帝大行后再办。
不过,贤郡王府内的某个人,被下令先挪了出来。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随着新帝登基,先皇入陵,惠妃贤郡王等一干附逆者惩处,京中又恢复了平静安宁。新帝刚登基,已发落了一批人,未免朝局太过动荡,某些事就暂且按耐下来。
倒是有一事不能等,这是当初交易的事情。
新帝其实不愿意现在就办这件事,可当初答应了,不能随便出尔反尔。况且对方始终在暗,一旦反悔,怎知不会徒生事端。再者说,对于两代护国公,新帝也是钦佩的,若此事操作的好,倒是能为自身获得不少助益。
这天夜里,朱漪来到小院儿。
人是闻寂雪叫来的,为的是易容。
朱漪似乎心情很好,爽快的答应帮忙,不谈任何条件。
在朱漪的手下,闻寂雪的容貌逐渐改变,成为一个肤色略黑、眉目英挺的男子,若一言不发沉凝气势,跟闻寂雪本来的模样更为迥异。闻寂雪没有朱漪易容换形的本事,也不必那么麻烦,身形方便就算了,只要脸上伪装的好,外人也瞧不出他真实身份。
闻寂雪之所以易容换装,乃是今夜要去天牢。
蔡骏驰关押在天牢。
得到新帝允许,闻寂雪可以参与审问。
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他想要亲口问一问,“公孙良”为何要背叛!
这不是他想知道答案,而是想为父亲问个答案。
穆清彦想跟,但闻寂雪不让。
“放心,我只是见他一面,了断仇恨。”早先得知蔡骏驰的真实身份,已经激动震惊过了,现在,闻寂雪很平静。
如他所言,今夜天牢之行,就是去了断。
“……我等你。”天牢那地方,他也不好在外等候,只能留在小院儿。
看着闻寂雪离去,穆清彦呆立了一会儿,转身回屋。
雪家之事在了解,那么颜家呢?
现在他已知道,皇帝死前竟然提了悼瑞太子、元后,本以为是温妃所为导致元后死亡,又伏杀颜家,可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第332章 长公主
穆清彦等待着闻寂雪返回,略有些心浮气躁,主要是蔡骏驰这人令人忌惮。倒不是怕别的,万一蔡骏驰说了什么,刺激了闻寂雪,令其暴露身份,后续的麻烦太大了。
“笃笃笃”,忽听有人敲门。
焦礼开了门,见外面站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还有一辆马车。管事的身份不明,可马车上有标识,乃是长公主府的车。
“请问穆公子可在?我是长公主府上管事,张和。”
“请进。”焦礼一面说,一面回屋去禀告。
当穆清彦听说长公主来人,心下疑惑的同时,有点不好的预感。
这会儿已接近亥时,夜市早就散了,各条大街都很冷寂,无人行走。虽说新帝已登基,戒严早已解除,可毕竟是新帝初初登位,为防生乱,京城乃是外松内紧,自然而然,也有一定的宵禁。
宵禁时间是一更三点到五更三点,这其间禁止在外通行,抓住就要笞打,且是按照时间段来量刑。当然,这其中自然有特例,如疾病、生育这等,可以宽容,而长公主的马车在宵禁时间外出,则属于特权。
“穆公子,大公子请穆公子去一趟。”张管事尽管没说什么事,可面色肃穆沉凝。
穆清彦微微皱眉,想到了长公主。
长公主的身体一直不好,不久之前先帝驾崩,不管这对父女之间因元后有多少隔阂,终究是几十年的父女。再者,嫡子女对于父母总是不同的,先帝给予长公主几十年如一日的恩宠,哪怕是弥补做戏,也会养出几分真情。
如今先帝驾崩,长公主情绪必受影响,病情也会随之变化。
这么晚违反宵禁来请人,怕是情况不妙。
穆清彦没耽搁,留下一张字条,带上焦礼就去了。
走在空旷安静的街道上,只听车子行进的声响,途中遇到两回巡夜的城卫军,张管事报上名号,便没人为难。及至抵达长公主府,府中灯火通明,但下人们行动有素,毫无喧嚣。
张管事领路,在一道门处停下,有人前去通禀,不多时便见付景春出来。
“清彦。”付景春脸上难掩疲惫,还有几分悲伤。
“可是长公主……”穆清彦低声询问。
付景春点点头,叹气道:“也是意料之中。御医说,就在这两日了。之所以今晚将你请来,是母亲的意思,她想再见见你。松坪府距离甚远,之前还戒严,他们怕是赶不及。”
穆清彦了然。
其实他仔细想过,长公主为何待颜家之事这般上心,这种上心不在别的方面,而是临死前还记得请他见一见。他们之间血缘并不近,又没什么相处,长公主就算真心关照他,却犯不着费心费力去为颜家之事操劳。
这并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现实如此。
长公主身份虽尊贵,也受宠,但并不沾权势,驸马得了尊贵地位,官场却要受限制。颜家之事隔的太久,牵涉又广,长公主怕是有心无力的,否则依着她那般受宠,会不跟先帝开口?
长公主的住处,亮如白昼。
刚进院子,便能感觉屋内有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
付景春先进去,那些人都避开了,然后穆清彦才进去。
长公主躺在大床上,比起上回见面,气血衰败的更甚,生机寥寥,的确是末路之象。不过,长公主神色豁达,没有惊惶哀怨,对此早有预料,早有准备。
“小清来了。”长公主淡淡一笑,恍惚好似气色有几分恢复。
“表姐。”穆清彦换了更亲近的称呼。
长公主听他这般喊,挺高兴:“这么晚了把你叫来,也是怕我撑不过今夜。家里小辈们我都见过了,该说的都交代了,就想见见你们。可惜,你三哥和侄儿赶不来,唉,你侄儿修驰生的好,又会说,我就爱听他说话,惯会哄得人高兴。”
长公主好似开了话匣子,声音轻缓的一句一句说着,时而发笑,完全是是个慈和长辈,仿佛正常跟儿孙小辈念叨、回忆。
“修驰像他母亲,当年这亲事,还是母后做的媒。母后喜欢小孩子,皇家复杂,皇子皇女们不敢随意示好,况且人家都是有亲娘的,母后就喜欢颜家的孩子。
你当年出生,母后还让人把你抱进宫里看过。父皇见她喜欢,说把你留在宫里养,母后拒绝了。母后不敢啊,小十都没保住,母后哪敢把你留在宫里。”
悼瑞太子在皇子中行十,比长公主小。
穆清彦还知道,元后明面上只有一双子女,但实际上在长公主之前,也曾有孕,但没保住。那时元后只是太子妃,又年轻,内宅之事繁杂,难免心力不济。落胎伤身,后来隔几年才得了长公主,又几年才有悼瑞太子,可惜生悼瑞太子不顺,底子伤了,及至悼瑞太子亡故,悲痛沉郁致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