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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绪,吉时到,楚暮准备迎亲,拜见长辈。
“大少爷真好看,红衣金冠,整个人都精神了!”
“我也好像要这样的新郎官……”
“就是可惜,腿走不了,接新娘子也起不了马,得坐车……”
一路上,悄悄躲在柱子后偷看的丫鬟们窃窃私语不断。
到得正厅,按礼大拜,老夫人李氏笑容慈爱,叮嘱连连,母亲苏氏嘴唇微颤,眼眶发红,但没有哭。
二婶孙氏拿帕子给苏氏:“大嫂,暮儿成亲是喜事,您可别舍不得,老话说成家立业,今儿个暮儿成亲,下一步就是立业,您这享福的日子长着呢,可不能哭!”
这话一落,整个大厅骤然安静。
孙氏是劝,还是在扎心,是个人都能品出来。
围观众人心酸的没法了,大少爷这样的身体……还有立业的那一天么?
只求好好活着啊!
楚暮看着苏氏,话音不疾不徐,如沐春风:“二婶说的没错,娘,儿子今日娶妻,日后和和美美,您的福气,怕是绵长密密,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很奇怪,同样的话,别人说出口,或是暗讽或是明讥,能挑起足够的情绪,但没人当真,楚暮说出来,淡淡如水,却似讲述既存的事实,容不得人不信。
就像他是天之骄子,尊贵无匹,能力无限,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兑现。
拜完,楚暮坐着轮椅出门,冰冷的寒风打着旋刮来,掀起他的衣角发梢。
有雪花,落在他脚边,迅速被红衣盖住。
“宗——子——迎——亲——”
在他身影离开家门的一瞬,老管家站在一旁,中气十足,面色肃穆的喊出这四个字,悠长,旷远。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一路卷着风,披着雪,洒着钱,到了谢家门前。
新郎‘撑着病体’,‘强颜欢笑’,亲自坐着轮椅叩门,没有人忍心拦。
看在钱的面子上,也没有人会拦。
谢家丫鬟小厮看着扔过来的碎银子眼睛都直了,还拦什么门,抢啊!
别人家成亲,一筐一筐的铜钱撒,已经算是大方了,到了楚暮这,竟然撒碎银子,他是钱多咬手,没处花么!
话传到后宅,林氏都惊讶了:“楚家……这么看重谢庭月?”
“也未必是看重二少爷,只是担心楚家少爷的身子,经不起折腾……”王妈妈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回。
林氏帕子按着嘴角,笑容凉薄:“楚家,也就这点追求了。”
“谁说不是呢?”王妈妈殷勤的给林氏捶肩,“不过再想,咱们也没吃亏,听说还另抬了几箱子见面礼孝敬……楚家那快死的残废,要不是夫人善心,怎配娶妻?他就该孑然一身,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如此长点良心,回报夫人也是应该。”
林氏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王妈妈心下一紧,继续讨巧:“夫人您这般心善,不若再卖个好,好好送咱们二少爷出门,别让人家等的着急!”
“就你会说话,”林氏眼神瞥向窗外,微微眯了起来,“行吧,你亲自去催一催,姑爷身子不好,吹了风再凉透了……不吉利,让少爷快着点,别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
说着说着话,笑出了声。
王妈妈不敢再探主母意思,也不敢再讨巧,立刻去了。
其实林氏就是觉得烦,太闹腾,想让新人快点出门,出了门,才有好戏看。
这意思王妈妈懂,谢庭月更懂。
“好啊,就听王妈妈的意思,不必顾着别的礼,直接开门吧。”
他看着王妈妈,笑容深不见底。
王妈妈后背一寒。
今天……怎么回事?总觉得彻骨的寒,时不时发作,难道是因为下雪了?
她视线掠过桌上空碗:“少爷用过补品了?”
“过甜了些,”谢庭月平静点评,“人快来了,收下去吧。”
王妈妈亲自拿了空了的碗离开。
谢庭月的视线跟着她的背影,滑到不远处的黄狗……倒是委屈了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仿佛很久,又仿佛一瞬间,漫漫雪幕里,过来一个人。
很多很多年,谢庭月一直记着这个画面。
那一抹红衣,那温雅微笑,那个人眸底起落的潮汐,坚定从容的身影。
那双眼睛,仿佛将天地置之度外,只有同穿红衣的自己。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朝自己伸过来,伴着月夜松涛般的声音:“我是楚暮,你的夫郎。”
是宣告,也是邀请。
停在空中的大手仿佛诉完了没问出的话:你愿意跟我走么?
所有话语表情,尽皆真诚,让人有种深情的错觉。
谢庭月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就像……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他们此前并不认识,却熟稔默契,不必紧张,也用不着紧张,他们明白彼此这一刻的心意。
“我是谢庭月。”
谢庭月把手放了上去,同样笑容沁到了眼底。
他当然知道,楚暮不可能对他一见钟情,瞬间爱的死去活来,但他能感受到对方那份真诚,不是演技,是礼貌,是修养,是一个男人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感。
这个男人,虽然没说出口,已经用所有动作表情宣告了一件事:自此,他是他的妻。
而妻子,是要护着的。
谢庭月突然有些难以言语的羞涩,手心发烫,庆幸对方的手现在很凉。
好像之前的担心稍稍有些多余,以后的路,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新人对视相笑,灿烂温暖,冰雪仿佛都为之消融。二人又都相貌英俊,站在一块宛若壁人,映尽世间所有美好。
围观众人一边感叹,一边泪目。
可惜了……
如果这种画面能持续下去,楚公子能活的长长久久,该有多好。
第3章 破局&嘴炮
迎亲队伍离开谢家,走在大街上。
遵循古礼,谢庭月和楚暮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楚暮有楚暮的马车,谢庭月有谢庭月的轿子。
帘外漫漫风雪,足够让人冷静。
谢庭月摇摇头,抛开脑子里的杂念。
上辈子没能和楚暮顺利成亲,却并非没有任何交集,他见过楚暮两次,两次时机都很特殊,楚暮可能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看到了楚暮的阔朗,独特的强大与力量。
他不能因为对方的礼貌和修养,就理所当然的放了心,作为陌生人,他必须好好表现,保有足够的好感,才能让对方不退货……
利益捆绑可以,谈买卖也可以,短时间内,他不能放走楚暮这个丈夫,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长长的路仿佛见不到尽头。
寒风侵骨,飞雪遮眼,天地一色,不管猎猎裹边横飞的铺幌子,还是随风剧烈摇摆仍然盖了满身雪的枯枝,都挟满冬日独有的萧瑟和肃杀,好像在提醒着人们前路危险,行路小心。
谢庭月眸底映着雪色,两只手扣的紧紧,心跳越来越快。
好希望这条路不要停,只要不停,危险一刻就永远不会到来。
可时间自来残酷,从不肯为任何人驻足停留,路总有终点,那一刻,也一定会来。
迎亲队伍走到岔道口,突然猛的一顿,马嘶长鸣,队伍乱了!
因是路口,大雪迷眼,首尾车辆顾不上,一乱,就散了。人群里不知道谁在尖叫:“来人——快来人——大少爷晕过去了,快点送医!”
这个大少爷,指的当然是楚暮。
有人犹豫着答了一句:“可大少爷正在成亲……”
“成亲也要有命啊!快点送医,别废话!”
楚家下人忙成一团,伺候楚暮的伺候楚暮,安排现场的安排现场,但事情发生的太快太急,不可能立刻理的井井有条。
就是这时候!
谢庭月左手拎袍角,右手撑轿窗,腰腿发力,一个鱼跃,跳出了轿子!
“楚暮——”
就像一个正常会担心伴侣的人,他满脸焦急的冲向前方。
都是男人,成亲礼服相对有些变动,比如谢庭月没穿裙子,没盖盖头,只一身大红喜袍,滚着金线,他本就相貌俊秀,皮肤白皙,配上红衣乌发,身侧漫天飞雪,画面美感相当值得深品。
混在人群里的壮汉一脸呆滞。
不是说……人喂了药,会浪的发|春么,怎么活蹦乱跳像个兔子,不等他伸手就蹿出来了?
浪是浪,浪的方式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而且对着的人不是他,是新婚丈夫!
壮汉眸色阴阴,唇边黑痣上的毛都要揪下来了。
这笔买卖好像有点儿不对劲,怎么办,做不做?
他有些犹豫。
目光在谢庭月肩背,腰臀,长腿上流连,再看看红衣映衬下越发精致白皙的面庞,如美玉一般,勾着人想摸,想碰……壮汉往掌心啐了口口水,两掌一擦,干了!
反正钱都收了,不如就跟上去看看,能搞,占便宜的事不干白不干,不能搞,也能解个眼馋!
坏菜了也不是他的错,兔子没发|春,完全是买方没准备好!
黑痣壮汉眼泛淫光,暗搓搓跟上。
就见那白肤红袍的小兔子跑了几步,迷迷噔噔停下,像是被大雪迷了眼,找不到丈夫的方向。略愣住顿了顿,胡乱选了个方向继续。
黑痣壮汉都要笑出声了,对,就是这个方向,小宝贝儿,跑到巷子尽头才好,没人看到,正好成事!
他跟的太猥琐,太专心,完全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坠了个尾巴——冬哥。
选择这个方向,是谢庭月计划好的。
时间太紧,他来不及调查,也来不及做更多,只能先想办法改变有关自己的结果。
这场乱上辈子就有,楚暮也像今天一样晕倒了,后性命无忧,这一次,定然也可以挺过去!
在心里说了数声抱歉,谢庭月小跑着,速度极快的进了一家铺子。
这是一间布料店,已逝嫡母甘氏的陪嫁。
甘氏去前留下遗嘱,嫁妆分作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谢庭星,但谢庭月一直觉得,甘氏已经给了他所有母爱,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弟弟的,他一文都不能要,遂这份遗嘱,他悄悄留着,没让任何人知道。因弟弟年龄尚幼,所有陪嫁铺子他代为保管,日后交付。
这个铺子的掌柜姓刘,叫刘远山,他之所以选中这个铺子,为的就是这个刘掌柜。
上辈子他被林氏算计的死死,甘氏嫁妆一点都没保住,这铺子当然也是。林氏拿了嫁妆,不善经营,把铺子给卖了,刘掌柜看不惯林氏作为,又因签的本就是年契,当即典银而出,另起炉灶,自己做起了小本生意。
刘远山很喜欢做生意,一心钻研努力,小有成绩,可惜眼光格局有限,只做到了小富即安,做不成一方巨贾。
谢庭月认为这个人可用。
“见过二少爷。”
刘远山拱手见礼,话说的有些虚。
他昨天收到了冬哥传信,主子交待下来的事当然要办,但二少爷成亲的日子,怎么会有时间到他这里来?听到外面的动静,更虚了,二少爷提前就有安排,难道这一切……
“时间不多,我便开门见山了,”谢庭月手负在身后,一双清隽双眸直直落在刘远山身上,“今日意外,我也是受害者,刘掌柜不必多想,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谈一笔买卖。”
刘远山方脸一派肃然:“二少爷是东家,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便可,何来谈买卖一说?”
谢庭月微笑:“我说的并非寻常生意,仅代表我自己,同刘掌柜你,谈一笔买卖。”
“我?”刘远山指着自己鼻子,方脸上写满不解。
“商人逐利,纯粹的忠心很难,但商人讲诚信,重契约。”谢庭月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契约纸,“我让你心服,你对我奉献所有忠诚,何日我本事不够,你不再心服,随时可以提出离开,但离开之前,我要你十成十,发自灵魂的忠诚。”
“怎么样,敢不敢?”
一瞬间,目光逼视,刘远山看到了谢庭月敛于眸内的所有锋芒,那么明亮,那么炽热。
他早已过了不安分的年纪,可就是这么奇妙,心底深处的一点点热血,好像被勾了出来。
“当然,也不是逼你现在就做决定,你可考虑。”谢庭月微笑,“我今日至此,先同刘掌柜探讨一个问题,何谓成本?”
刘远山方脸微凝,没立刻回答。
今天的二少爷,和以往很不一样,他有点……不大确定怎么回话好。而且成本这两个字,还用问么?
谢庭月:“比如说这布料铺,地契房契都在我手里,反正是我自己的,我任性卖别的不赚钱,或者直接把它关了,不做生意不赚钱,是不是也没折本?”
刘掌柜很谨慎:“这……房屋,还是会有一定折旧的。”
谢庭月眼神微眯,笑意渐深:“我若把它租出去,一个月会得二两银;交给一个熟手女掌柜卖胭脂水粉,一个月能得八两银;给你刘掌柜做布料生意,一个月最多的……我记得是三十两?若我有相识信的过的珠宝商,这个收益会翻十倍不止。”
“所以我认为我的成本,不是租金的二两,不是胭脂水粉铺的八两,也不是刘掌柜帮我挣的三十两,而是那翻了数十倍的三百两,五百两。”谢庭月仰头,深深一叹,“赚不到这个数,我就是在亏钱。若我把铺子关了,折的可不只是房屋的旧——所谓成本,是被放弃了最大价值。”
刘掌柜如被重锤砸过,心跳加速,眼神猛的一亮。
这个说法……当真是闻所未闻!
就算自己的铺子,不赚并非是没亏,赚的少已经在亏了!商人眼光当更开阔,看到更多的可能性,善于利用资源,选取最大的价值方式,才是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