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月心念急转,突然呵呵冷笑。
“行了,回去告诉刘掌柜,把咱们的人撤回来吧。”
小伙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啥?”
这不是故意让别人赢吗!
谢庭月一脸高深:“不然你叫刘掌柜找几个机灵的去试探,看那‘银箱子’里装的究竟是银还是石头?”
小伙计就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是,别人在骗咱们,耍着咱们玩呢?”
谢庭月只道:“生意不是这么个谈法。”
这一出好好咂么咂么,就是别人故意演戏,叫他和戚文海,商届的包括外面的人全看一看,顺便带起新风向——禾家产业能活。
就算猜错了也没关系,不过是战线拉长,大家再战。
谢庭月感觉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
小伙计肃然点头,赶紧回去传话。
谢庭月视线从他背影,移到高远天空。
他现在只在想两个字:时机。
这一出戏,只是凑巧,还是故意为之?
凑巧,就是不小心重合,人家盯的是战场,几家产业生意碰撞;有意为之,偏偏选在这个节点,沈三娘和戚萤飞被掳,他和戚文海到处忙碌——为的又是什么?
对方更急的是哪一处?
担心生意,还是怕他找到沈三娘和戚萤飞?
谢庭月突然对前方充满信心,他选的路,一定不会有错。
他一定能找回沈三娘和戚萤飞!
……
那边哥哥在忙,这边弟弟谢庭星找到了禾佑文。
小孩鬼精鬼精,没有气势汹汹找上去兴师问罪,而是挥退跟着的人,装作不小心被发现。
禾佑文一看到落单的他,立刻眼睛就亮了,招呼下人:“快,给我抓住他!”
第40章 你知道的太多了
窄小巷道, 僻静悠长, 谢庭星一人独行,突然被人按住在墙,十分愤怒:“是谁!”
“哟, 这不是咱们的好同窗么,”禾佑文踩着青砖走过来,“谢三, 去哪玩儿啊?”
同谢庭星说的一样, 禾佑文是个实打实的小胖子, 二人年岁相仿, 谢庭星已经长的比同龄人壮,看起来肉肉的略胖, 禾佑文同他身高差不多, 体型顶两个他。
少年人一般是不大丑的,禾佑文只是胖了些,倒是白净, 只是嘴长的像极了禾元奇,特别厚,切下来能炒四碟菜了。眉眼里还藏着很多戾气,看起来极为不善。
谢庭星:“关你屁事!”
“不关我的事,怎么落到我手里了?”
禾佑文拉长着声音,十分得意, 走近谢庭星, 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啧啧, 真是可怜,断了腿还跑出来浪,显是不够疼——”
说着话,他突然往谢庭星伤腿踢了一脚。
“嗷——”
谢庭星再能忍,也还是个孩子,哪里受得住这个,眼泪没当场掉下来就很对得起人了。
在他身后跟着的人都差点没忍住,跳出去护主。
小孩虎目圆睁,死死盯着禾佑文,像只被惹怒了的小豹子:“还不是拜、你、所、赐!”
“哟,猜出来啦?”禾佑文靠近,笑的十分畅快,脸上的肉都在抖,“是我干的又如何?你那么有本事,那么厉害,这回怎么就没跑开呢?”
谢庭星看他讨厌,嘴一张,啐了口痰出来,正好吐在他脸上。
禾佑文气的直踹了谢庭星好几脚,也是气的太狠,脚下没章法,都没注意到踹的根本不是受伤的腿,而是没受伤的那只。
墙头潜伏着的人默默抚额。
小舅爷也是,明知道对方有气,你还这么刚,不知道受罪的会是自己么?
姓禾的小胖子就更蠢了,踢人都找不对地方,怪不得被小舅爷算计!
禾佑文眯着眼,捏着拳,火气都要头顶冲出来了:“整个书院,就你跟着我作对,只有你!我的钱不好么,偏你那么清高,非要鄙视我?你装的那么像,不也没多少钱,书院西街第三个店子,那张牛角弓,你看了好几个月了,那么眼馋不也没买?哦,哥哥不让,你可真是听哥哥话的好孩子。”
半大孩子最讨厌被约束,长辈就是敌人,谁听话就好像谁低了一等,不够厉害。偏小孩子还没在社会上打过滚,最是要脸,面子比天大,禾佑文拿这个取笑他人,屡试屡灵,没一个不急的。
可惜这次他杠上的是谢庭星。
这熊孩子,你骂他爱读书,他可能都要跟你干一架,你骂他听哥哥的话,他觉得这不是骂,是夸奖,他发自真心的高兴,与有荣焉。
“是啊,世上好东西那么多,我也没法全拥有,我有哥哥就够啦。”
还笑眯眯。
这种发自内心,深入眼底的笑意,在禾佑文看来是讽刺。
对方在嘲笑他!
“呸!还不是穷,没钱买不起,只能找理由安慰自己?谢庭星我告诉你,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你自己的心!”
谢庭星摊手:“随便吧。”
竟然还不正眼看他!
他的话是垃圾吗!
禾佑文恨的咬牙切齿:“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恨的到底是我的钱,还是有钱的我!你——”他突然领悟到一个方向,笑了起来,“怕不是在嫉妒我吧?”
谢庭星眨眨眼:“难道不是你在嫉妒我?”
禾佑文一怔:“我,嫉妒你?”
谢庭星:“是啊,嫉妒我有哥哥,你什么都没有,有个叔叔对你也不上心,只会给钱——”
“我叔叔是好人!对我非常非常好!”好像到现禾佑文才反应到这一点,瞪着谢庭星的眼眶发红,“可你哥哥却杀了他!这世上我只有叔叔一个亲人,他最疼我,最喜欢我,可到现在,我连叔叔都没有了……我要给叔叔报仇,我要杀了你!”
谢庭星没理会对方这种‘你哥哥杀了我叔叔,所以我要杀了你报仇’的奇葩心理,也没去分辨当时的事实,只呵呵冷笑:“你怕不是在为你叔叔报仇,是为你自己那点儿可怜的心思报仇吧。”
“你不报仇,就承认了和你叔叔只是淡淡一场亲情,没什么特别,你报仇,就证明他是你的一切,你也是他的一切,强行握住这份‘亲情’,用极端行为证明它的存在,可惜假的就是假的,说个谎骗自己,也成不了真的。你禾佑文就是个没人真心疼爱真心喜欢的孩子!”
禾佑文大吼:“你闭嘴!你不懂!”
谢庭星:“是啊,我这不懂亲情,没有亲情怜爱的孩子,知道我哥哥的所有事,我哥哥会管着我用钱,不让我乱花,但我就是擦破一点油皮,他也会大惊小怪,非要带着我看大夫,你呢?你叔叔禾元奇干过的事,你知道多少?”
禾佑文:“我全都知道!”
“一般的吃饭睡觉就没意思了,”谢庭星眸底微闪,有暗芒滑过,“他掳人害人的事,你知道?”
禾佑文目光闪烁。
谢庭星大声嘲笑:“所以是不知道了?你叔叔在梅宴大发厥词,自己都把掳人家小姑娘的事说了,所有人都听说了,你竟然还不知道?”
“我知道!”禾佑文是个极要面子的小胖子,跟谢庭星素来有仇,经不得他激,立刻道,“我不但知道那个,还知道别的!”
谢庭星鼻孔朝天,一副‘我不相信,你随便吹’的样子:“比如——”
禾佑文只好放个狠招:“他死前又安排掳了人!”
谢庭星双目一振。
他这次来,自己的仇肯定是要报的,顺便,哥哥的忙也要帮。
如果方向没错,他至少要钓出点信息,现下果然!
“哟,这回厉害了?失敬失敬,”谢庭星宁心静气,表面做出不相信的样子,嘲笑对方,“你是不是还知道具体步骤,让谁干的活,掳的是男是女,把人藏到了哪里?”
“我当然知道!”
禾佑文知道这话不能随便说,但狭窄巷道,四周寂静,没有别人,自己带着人围了谢庭星,有什么好怕的?
“找的是青沙帮,搞的是两个女人,一大一小,藏的地方就是——”
话到这里,墙侧突然传来动静。
有人在靠近。
禾佑文眼神一紧:“你带了人来?你在套我”
谢庭星眼珠子一转,当机立断挣开束缚,跳到一边,顺便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让跟着的人靠近。
他不觉得那动静是自己人搞出来的,也不知道讨厌鬼从哪里弄的人,他能感觉到,跟着他的人都很厉害,绝不会意外露出行迹坏事。
但既然有人来了,就不能再守拙。
他有把握骗小胖子,却没想送了自己的命,不然哥哥得多伤心。
下面人很懂,有个立刻跳到远处,远远的喊:“小少爷——小少爷你在哪里——”
禾佑文头皮发麻,一时不敢判断谢庭星是挖了坑给他跳,还是纯属意外路过,不小心被他逮到。
巷道悠长,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个蓝衫青年出现。
男人身量很高,一双修眉,两片薄唇,不苟言笑,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指甲修剪得正好,鞋面无痕,身上衣服没一丝褶皱之处,看起来很干净。
干净的过了头。
他看了看禾佑文:“我认得你,你是禾元奇的侄子。”
禾佑文嘴唇紧抿,没有说话,但从他回应的态度来看,他认识这个蓝衫男子。
蓝衫男子微微侧头,视线落在谢庭星身上:“你是谁?”
谢庭星心里立刻有个念头冒出来,视线在蓝衫男子和禾佑文身上扫来扫去,一伙的?
蓝衫男子面色微绷,似乎有些不悦,指着对面的谢庭星:“不管他是谁,现都很麻烦了。”
谢庭星小眉毛皱的死紧。
这人给人感觉很冷肃,不苟言笑很多时候会营造出一种安静的氛围,引人下意识尊重,但这人太冷,眸底看似平静,实则掩盖了许多阴森。
谢庭星不喜欢这个人,包括他身上干净整齐没一丝灰的鞋没一丝褶皱的衣服。
“我的事不用你管!”禾佑文很不高兴,低吼出声,“骂死了我叔叔不够,还想坏我的事?”
所以这人就是陇青复?
谢庭星恍然大悟。
他之前没见过陇青复本人,只听过这个名字,但小胖子提及叔叔是被他骂死的,那这人身份不可能有第二个。
陇青复看着禾佑文,声音森凉:“你叔叔死于毒,同我无关。”
禾佑文握拳:“人都死了,无证可对,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禾元奇的确有罪,”陇青复微微点头,“但罪不至死,如今结果并非我所愿。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总归欠你禾家一个情,今日之事,我可帮你处理。”
他看向谢庭星。
阴寒如冰的声音掠过耳畔,森冷视线同时调转过来,谢庭星头皮一麻。
陇青复指着谢庭星:“他是谁?”
禾佑文:“谢二的弟弟。”
“哦?谢二的弟弟?楚家那个男妻?”陇青复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唇角勾出一抹笑纹,缓步朝前走。
谢庭星感觉十分不对劲,单腿往后跳:“你你你你别过来!”
禾佑文也不大高兴,站到陇青复面前:“我的猎物,我自己搞,用不着你帮忙!”
“所以——”陇青复低眉淡笑,拉长声音,“你要杀了他?”
禾佑文愣住了。
面色犹豫。
到底十来岁的孩子,会闯祸,会冲动,会打架,恨意飙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敢干,但真手杀人……
“小孩子就是胆小,还是我来吧。”
陇青复慢条斯理袖子,动作和话音一样从容:“能跟你杠成这样,这小孩大概知道你很多秘密,事情不处理好,是会出问题的。”
谢庭星掌心渗汗,嘴里也有些干。
跟禾佑文那个假把式不一样,他看得出来,这人是认真的,是真的会动手杀人的!他敢设计自投罗网,撞上去被小胖子扣住,是笃定小胖子不敢怎么样了他,但眼前这个——
太危险!
谢庭星看起来自高自大,拽得能上天,实则精乖的很,知道事情不对,立刻用力打手势催促跟着的人们快点过来。
你们舅少爷要被人摁死了啊!
还不马不停蹄滚过来!
等着被家里楚大少收拾问罪么!
护卫们自然不敢怠慢,所有人以舅少爷为圆心靠拢,只一个,在头领眼色示意中飞身离开,返回给主子报信去了。
……
漆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眼睛在这里完全失去了作用,睁眼闭眼没什么区别。
“啊——”
戚萤飞几乎是意识一恢复,就吓得尖叫出声。
“嘘——安静点,没事的,乖啊小姑娘——”
黑暗中看不到对方,只感觉有双柔软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有些凉,也不似她的光滑,但掌心温热,很有力,安抚意味很明显。
戚萤飞顿了顿,对方是个——:“小姐姐?”
“可不是小姐姐的年纪了,我姓沈,家中行三,小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三娘。”
沈三娘醒的只比戚萤飞早一点,醒来时也是害怕的,手脚被绑缚捆在柱子上动弹不得,也哪哪都看不见,怎会不慌?但她立刻意识到,有人和她一起。
她坐在地上,脚上绑了铁链,背靠着柱子,双手绑在后面,她能感觉到对方和她一样,背靠背绑在柱子上,她能摸到对方的衣衫,滑软似水,是上好的绸缎,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姑娘才这样穿。
果然人醒了一喊,嗓子嫩生生,就是个小姑娘。
所以她才好直接去握人家的手。
一个人在暗室里,几乎能被恐惧情绪逼疯,两个人彼此依靠,彼此支撑,反而能成为彼此的力量,戚萤飞顿了顿,心跳缓下来,渐渐的也没那么害怕了。
理智一回归,她就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姓沈……三娘……三娘是谢二哥哥铺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