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穷尽思考在逆境中拼出一丝生机时, 谢庭月也没闲着,高速调动着大脑。
人们所有行为, 究其根底,都有动机。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贯穿每个人的人生,但自己本身, 却不一定清楚。
这些恶匪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夜暴富?只是想大碗喝酒, 大口吃肉?不, 他们想要的绝非是一时机会,他们想要的是永远能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他们求的可能不是平静安稳,但一定是衣食无忧!
谢庭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心里很明白, 不排除有些人天生就喜欢挑战刺激, 但人生而为人,于这世间必有各种羁绊,有牵挂,就会有考虑权衡。年纪越大,越不会因为一句‘我喜欢’就放纵行为, 必会为身边的人考虑。
真正独身一人,享受孤独, 没任何牵绊的, 早隐居大山大川了, 连钱都不会想追逐。
这些恶匪的心思, 已经很明显了。
萧云峰为人方正,绝不会低头,可他显然能力足够,话术却有限,长久相处威望做为足以服人,一时唇枪舌剑却办不到。而今这种场面,照他的性子应该是继续硬扛,也有大几率扛下来,但一定会受伤。
恶匪连杭清奚都制住了,显然决心很大。
杭清奚是个奇女子,性格冷静大气,不失机智,眼下场面不是不能应对,但到底是个女人,天生性别劣势,在这男人堆里,只怕要吃亏。
谢庭月心里快速思量,很快有了主意。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他微笑浅浅,姿态极为放松从容,“原来这么简单。”
发际线特殊的匪首不干了:“简单?你小子知道什么?”
谢庭月相当诚恳的点头:“不就是赚钱么?简单啊!”
他这话头起得突兀,姿态却很明显,瞬间所有人目光转过来,焦点聚在他身上。
伸过来的手止住了,杭清奚心下一松,感激的看向谢庭月,谢庭月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退后。
中间隔着恶匪,萧云峰不能立刻走到自己妻子身边营救,但妻子身上的危机已经转嫁,救过来是早晚的事……他看向谢庭月的目光也不一样了起来。
“呵,小子年纪不大口气挺大,”匪首扫了眼谢庭月下半身,话音嘲讽,“毛长齐了没有?”
谢庭月十分谦虚:“应该是不如阁下,脸上也这么多。”
匪首:……
他这是被骂回来了?
拿脸上的毛跟下面的毛比?恶不恶心?
“小子你——”
眼看着匪首手中刀尖就要抵上来,谢庭月话音很快:“这事就是简单嘛,根本不用动刀动枪拼命流血这么夸张,跟着萧云峰干就有钱赚了啊!”
“他?”匪首听到这话直接气笑了,腰臂颤动,刀尖指不准干脆也不指了,“他能干什么?在这小山村里称王称霸,出去怂得像狗”
谢庭月:“我看阁下是条好汉,雄壮威武,行内一定颇有心得,这从黑道转白,怕是不容易?”
匪首当即冷笑:“何止不容易!别说融入外头,光是应付仇人就难办,家里上上下下多少张嘴等着吃饭,没别的手艺,转行干什么,喝西北风么?蠢不蠢!”
一边说着话,他还一边极为嘲讽的看了萧云峰一眼:“所以老子才不跟某些人似的,去受这个罪!”
谢庭月:“可是萧云峰成功了。”
匪首一顿。
谢庭月继续:“他不但做到了,还做的很好,短短时间内让宗族小有积余,不算每家都富裕,吃穿却不再是问题,不止这些,族人凝聚力还很好,很听家主的话,就像——去腐生肌,大家接受新的生活,创造财富,更加充满生机,骨子里的传承却没落下。”
“在你们眼里也许只是小富即安,缺乏斗志,在我看来,非常佩服。”
匪首眉头皱的死紧。
他从来没小看过萧云峰的能力,否则为什么不找别人,只跟他杠?难道就因为祖宗是过命的兄弟?他又不蠢。萧云峰确实厉害,就是轴的很,认定的路就会一条道走到黑,如果愿意搞盐,定会瞬息富贵,哪像他们兄弟似的,混到没饭吃?
“他能做到,为什么你们不能?”谢庭月声音悠长,“真是承袭祖先遗志,还是根本不敢,不想,知道自己做不到?”
匪首带头,五人一起恶狠狠的看向谢庭月。
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你这样是要挨揍的知道么!
谢庭月仍然在继续:“没自信也没关系啊,我瞧着萧家主是个大气的,只要你们不再跟他对着干,他定会不计前嫌,拉你们一把。”
说到这里,他还看了萧云峰一眼。
萧云峰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嗯。”
匪首五人没动。
谢庭月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世人慕强,恶匪犹甚,不动,就是好现象。
“你看,这才几年,萧家主就能做出如此成就,将来定不可限量,”谢庭月十分有技巧的吹牛,“几位怕是还不知道?京城最近有种布叫蓝盈布,势头极大,一匹可以拍出千两银的价,可谓有价无市,而这蓝盈布的铺货生意,萧家主抢到了。”
蓝盈布是他的,当然他怎么说怎么是,不存在任何困难。
恶匪之一直接吞了口口水:“一匹布卖出千两银,真的假的?比盐都贵了!”
回答他的是老大蒲扇大的巴掌:“你知道个屁!山旮旯里的就是没见识,那布听说京城卖疯了,公主都在用呢!”
谢庭月有些意外:“阁下知道?”
匪首略得意:“老子能同这些小喽啰一样?”
谢庭月:“那你当知这生意利润如何了。”
“若真有,利润自然大,可问题是——”匪首粗胖手指指向萧云峰,“他能拿下?”
他才不信!
“可是不巧了,萧家主还真拿下了,”谢庭月微笑着,伸手漏出一样东西,“方才情急,萧家主出去前把这东西给了夫人,夫人见势不对,又偷偷塞给了我,正是蓝盈布外托的印信,阁下可查看。”
那是一枚小印,手指头大小,方方正正,抬起一看,正是谢家铺子的特别标记。
而这个标记,在每匹蓝盈布的角落里都有。
匪首并没有特意关注这件事,只是当时一场拍卖会高|潮迭起,人人称颂,说书的都编成段子了,要点详细,他在外头逛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
对面小子手里这枚小印,他看不出真假,但这纹路,和说书先生说的一模一样,没半点差错!
要说是真的,他怀疑萧云峰有没有这么厉害,可要说假的,似乎更不可能,以萧云峰的性子,怎么可能和他撒这个谎,仓促间还能安排这么多?
想来想去,匪首已经偏向这是事实了。
谢庭月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当下又道:“但这买卖,萧家主正在犹豫要不要接下。几位也知道,如今蓝盈布赚头太大,虽是个正经买卖,盯着的人也太多,这从京城到青县,再到苏杭,路途遥远,险境丛生,镖局都不太敢接活,萧家主如今正愁胆气足能力强的帮手押货呢。”
这话指向性就太明显了,缺人?还是胆足能干架的护卫?
这活儿我们熟啊!
恶匪小队差点就叫出声了。
谢庭月这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萧云峰一边支着耳朵听,一边悄悄朝妻子靠近,到这时候,已经一个扬手,把杭清奚救了过来。
这一次非同寻常,和以往每一回都不一样,杭清奚没有非要和丈夫站在一起,当机立断转身离开了。
速度非常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匪首当即瞪眼:“你们——”
“冷静,冷静,”谢庭月立刻微笑相劝,“诸位都是好汉,从不随便为难女子,刚刚也是一时气急,实则并没有多过分,我和萧家主都知道,几位刚刚话放的狠,实则也不真为了鱼死网破,只是想好好谈吧,正好大家现在都平心静气,不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匪首皱眉。
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是哪家小辈,很会说话,回回照着人心窝子戳,猜的还丁点没错,让人实在很难拒绝。
“好……”
眼看着对方情绪稳下来,计划即将成功的时候,谢庭日醒了。
他刚刚怂的不用人吓唬,自己就吓晕过去了,也省了别人一份力气,没有被绑,也没被捂住嘴,可架不住他胆小,看到几个满脸横肉络腮胡的恶匪,生理性就害怕求饶。
“不要抓我,饶命,我没钱,我真的没钱,我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谢庭日缩着身子往墙根里躲,眼睛根本不敢看人,那样子就像别人正在朝他逼近,下一刻就要抓住他的头发一样。
“你们抓他!对,抓他!”他的手远远指向谢庭月,“他是京城楚家聘的男妻,楚家知道吧?那个出过宫妃的楚家,特别有钱有势的!楚家那大少爷命不久矣,好不容易聘到了个男妻,全家宠得当宝贝一样,光是赎金就能让你们过一辈子好日子!”
谢庭日晕过去好一会,全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还当对方就是山匪掳人,绑架要赎金。
谢庭月心内却咯噔一声,糟糕!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刚刚那些戏,他全都白演了!
果然,匪首顿了一下,慢慢眯起眼。
“楚家?男妻?”
反应过来,登时愤怒:“那个楚家!”
知道祖宗私盐生意的事,还为此奔忙,试图逼萧云峰就范,说别的他可能不太清楚,但说到这里,哪会有不明白的?
那契纸,他知道,楚家,他也知道!
如今楚家的人在萧云峰这里,二人似乎甚为投契,交往良多,匪首会以为他们只是新认识?只是朋友?
不,他眼下只认定了一件事,这二人有鬼祟,却不同他说。
为什么?
同他有关系的只一件事,盐!
很明显了,这萧云峰不是没动过私盐心思,相反,他是大大动了!不但动了心思,还悄悄把楚家的人找来商量,想要继续搞私盐!
只是他们已经不是兄弟,萧云峰想独吞这一口,不想让他分半点汤!
“想摆开我们单干?”匪首眼底闪耀着恶芒,这一次没半点犹豫,是彻彻底底的杀机了,“萧云峰!你想自己独吞,甩开我们,老子告诉你,没门!”
随着他手一挥,手下兄弟冲上,激烈战斗继续。
萧云峰仍然长剑出鞘,勇猛无比,虽然最牵挂的妻子没在现场,他还是打出了万丈豪情,不退半步,只为保护谢庭月!
然而时不与他。
只一样,对方人多。
四个恶匪牵制他一个,大家对彼此手底下功夫很熟悉,想要找到突破点并不容易,一时战况胶着,他过不来!
而且眼下解释已经没有了意义,对方已经认定,解释越多,对方就会越坚定!
“你这么帮他?是不是真的决定好了?”匪首有时间单独收拾谢庭月。
只是这一回,他不会再把谢庭月当随便成个添头,而是必须说服的存在。
搞定他,就搞定了私盐生意!
匪首心底掀起澎湃巨浪,激动不已。
谢庭月皱眉,看着对方越欺越近的身体:“你误会了,我同谢家主谈的只是布匹生意。”
匪首咧嘴一乐,笑的语重心长:“我懂。”
私盐生意,那是能正正经经摆在桌面上说的么?必得扯个幌子,布匹生意,多好的由头!以为他会信?
“那没卵蛋的答应了你什么?”匪首眼底闪耀着野心的光芒,“现在统统忘了,他能给的,我也能给,他给不了的,我一样能给!”
距离太近了,谢庭月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浓浓汗腥。
大雨淋了这么久也没冲下去,可见是有多根深蒂固。
谢庭月被熏得想吐,退的更急。
可惜后面就是墙了,马上就无路可退。
他这姿态,给了匪首一种提示。
“你是……楚家娶进门的男妻?”匪首突然笑了,“听说那位是个残废,病的都快死了,你还愿意嫁过去……”
想来是好这口。
匪首懒得想什么真相,什么苦衷,只一条,一个男人愿意嫁给别的男人为妻,怎么会受得了?除非,他本身就从来没想过娶妻,他好男风。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匪首天天在外面晃荡,什么事没见过?这男风,他懂,不但懂,还尝过。之前没注意,现在借着光线仔细打量,面前这小男妻还真不错,皮肤白白,小嘴红红,眉眼俊雅不失灵秀,再往下看,腰是腰,腿是腿……
匪首啧啧有声:“可惜了这好人才。”
“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那病的快死的男人定是满足不了你,外面那看起来不错的家主实际上是个怂货,被屋里婆娘管的死死,别说男人,他连娼楼子都不敢逛,裤腰带拴得死紧,”匪首身体侵近,言行举止颇为暧昧,“我就不一样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想要多少,我也绝对不含糊,不如咱们就做了那野地里的鸳鸯,钱也赚着,外头也快活……”
话到最后,甚至胯往前顶了顶。
双方还有段距离,谢庭月没有被他顶到,但恶心的不行。
对方竟然还试图伸手摸他的脸……
谢庭月愤怒的一把打掉。
匪首被打,竟然也不生气,笑得更大声:“哈哈哈——可爱!我知你对我不熟悉,眼下定有些反感,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可以先相信我的技术,再慢慢相信我的人品……”
“我保证,定要你尝一尝那销魂蚀骨,如临仙境的滋味。”
匪首性格相当粗直,这么想着,竟立刻这般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