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反应是呼救,但他不在家,罗弈不喜欢家里有其它外人,保安都在屋外,根本没人可叫。
幸亏罗弈前几年就预料到会有这种状况,特地把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在许多角落都配置了报警器,安妈想起这点,硬是拖着剧痛难当的手臂爬了一段距离,找到了最近的报警器按钮按下,外面的保镖听到声音立刻冲进屋子,看到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安妈打了120。
“如果我在家……”
聂郗成打断道,“意外之所以叫做意外,是因为你没办法预测它们什么时候发生。就算你在家,除非你一刻不停地守在她门外否则她还是会受伤。”
“可能是吧。”易淮低声说,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劝解听进去,“我还是觉得我有责任。”
聂郗成没再说什么,打开车载放了一小段柔和的古典乐,一直到前方能够看见仁心医院憧憧的轮廓,“到了,我去停车,你先进去看医生怎么说。”
“麻烦你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聂郗成简直又想过来亲亲他,要他不要总是皱着眉,“没什么,快去吧,我待会来找你。”
易淮在急诊大楼外面给唐高卓又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罗家的保镖过来给他带路。
他们在三楼病房外边见到了一脸严肃的唐高卓。
唐高卓是个瘦高个子中年人,从易淮来到罗家起就在负责那栋屋子的安保工作了。
“她……怎么样了?”易淮有些紧张,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问题,“拍了片子没有?医生怎么说?”
易淮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往里面看,看到几个人在安妈床前忙活,而躺在床上的安妈17" 溺潮0 ">首页19 页, 则是双目紧闭,身子一动不动。
“现在在做术前准备,马上进手术室。”
唐高卓拉了他一下,要他别挡在门前影响护士他们行动。
“抱歉。”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急了嘛。”
护士推着安妈的病床出来,他拉着易淮跟上他们,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关闭,红色的信号灯唰地亮起来。
人送进手术室以后就只剩下等结果这么一件事,唐高卓看易淮还是忧心忡忡,十分贴心地说,“我再重新把事情经过带诊断结果给您说一遍。”
“麻烦你了,唐主管。”易淮的视线仍旧朝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从易淮接到电话到现在一共过去了三十五分钟,比他说的四十分钟要提前五分钟,就是这段时间里唐高卓代替他做了包括签术前协议在内的许多事。
除了送安妈来医院,唐高卓还动用了罗弈的关系,请来了全市最好的骨科大夫连夜从家里赶过来给她做手术。
“这位大夫去年做了台手术,非常惨烈的车祸,其他人全死了,就这个勉强活了下来,两条腿粉碎性骨折,手也没好到哪去,听说现在都能下地走路了,不出意外今后日常起居是不成问题的……刚医生怎么说的,安妈骨头断得比较整齐,小手术,差不多就是上个夹板打几颗钉子的事,找他来绝对不会有问题。”
“你说她爬了很久才按到报警器。“
“哎哟,”想到自己在电话里说的,他霎时明白易淮的心理负担在哪了,“我电话里说得有些夸张了,报警器和她摔倒的地方就隔了一米不到,好的那只手加身子使使劲就能碰到了。”
“真的吗?”
“我唐某对天发誓是这样,要不明天我叫人指给您看,您拿着尺子量,想怎么量怎么量,超过一毫米我就立刻辞职。”
看他这样赌咒,连辞职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易淮勉强信了,“万一……”万一她因为太痛而昏迷过去,没有按到报警器的按钮呢?
易淮忍不住去想这样的后果,唐高卓赶忙劝他别想这么多,“您别钻牛角尖,现在这就是最幸运的结果了,不要想那么多不吉利的事情,后面肯定也会继续走好运的,信我。”
“承你吉言了。”
十分钟以后,聂郗成给易淮发消息问他现在在哪,易淮回复了还没一会就看到了他本人。
这段时间里唐高卓他们都或多或少见过了聂郗成的脸,没有像防其他人那样防备着他,唐高卓还十分识趣地从易淮身边起来换了个位置坐。
“没找到车位吗?”看到聂郗成的一瞬间,易淮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一点。
停车花不了这么长时间,聂郗成否认,说他在这附近买了点东西,然后就把手里拿着的咖啡递了过去。
“两倍奶,不加糖。”
聂郗成看着他小口地喝咖啡,“你跟罗弈说了这件事吗?”
他愣了一下,“我这段时间一直都联络不上他。”
“那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易淮停下动作,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其实大致上……是知道的。”
第四十五章 朔月(八)
“散会……”
屏幕上的画面戛然而止,切断了远程连接的易淮捏着酸痛的肩膀向身后的椅背倒去,紧绷的神经总算能够放松下来。
注意力一旦被分散他就听到自己空荡荡的胃发出声音,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会议占用了他大半个上午加一整个中午的时间,到现在他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是现在去公司食堂吗?说实话他不太想去食堂,正打算点外卖就听到有人敲门,他回过神,“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他的私人助理,手里拿满了东西,左边是印着酒店LOGO的外卖保温袋,右边是需要他过目文件和表格。
“给我订的?”
“看您饭点没有出来,我自作主张订的。”助理边说边把右手拿着的东西放到办公桌上,“这些是财务部门送上来的……”
易淮扫了眼,看到封面的字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放那就行了,我待会吃完了饭来看。”
办公室旁的休息室,助理从保温袋里取出餐盒放在桌上,易淮想要帮忙但被他无声婉拒了,“一共三个菜,两荤一素,我记得您没有特别的忌口,要是不合胃口的话……”
易淮不是那种会因为吃的东西不称心就无理取闹的人,一句话就让助理放下心来,“饿到我这个地步,你点什么我都会觉得好吃的。”
“您的会议如何?”
“一般般,基本都是在挨骂。”
易淮正分开筷子准备吃饭,听到他问自己问题,手上自然停顿下来。
会议上主要在说的就是他所在的这间子公司上个月对天时发起收购这件事:距离收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进度还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微妙地方。
照常理来说,收购一个成立时间不长、规模中等的公司不用花上这么多时间,现在这样肯定是有一边出了问题,易淮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董事会那些人急了,讲话可能有点直。”
一般人会不会生气他不知道,但他听惯了费川的阴阳怪气,对于董事会这些人还讲客气的敲打最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您怎么应对的?”
“我?”易淮重新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当然是劝他们再等一下,等温二少想通后面的就好办了。”
一周多以前,温正霆遗嘱字迹鉴定结果出炉,的确是本人的笔迹,加上有当时的录像可以作证明他的神智清醒,这场漫长的遗产争夺战的局势便一下子分明起来。
温繁的性格就决定了他不会坐以待毙,在靠各种手段争取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不是没尝试过寻找新的同盟来抵抗外敌,防止天时被收购,但在温志诚上位已成大势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唯一的盟友自顾不暇,其他人都不会愿意同时给自己树立两大强敌,凭空给自家产业招来被收购的危险,天时被瓜分殆尽的结局基本上板上钉钉。
任何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温繁应该做的是认清丧家犬的现状,收起那股天之骄子的傲气,拿温正霆留给他的钱离开荣城去许琴找不到的地方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不是在这里继续跟他们死磕。
“你要是有其他事情要汇报就趁这个时间说。”他优点不多,不会被工作上的事情倒胃口得吃不下饭是非常难得的一点。
“那我就说了。”助理的确有事情要告诉他,就趁着他吃饭的时间一样样说清楚,“……这些就是全部了。”
吃饱了的易淮脸色都好看了些,他坐在椅子上休息,忽然想起来什么,叫住准备回自己办公室的助理,“对了,我待会跟银行的人见个面就走,例会拜托你帮我主持一下。”
助理没有问为什么,“需要帮您订花吗?”
易淮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她不太喜欢这套,你帮我给酒店打个电话,让他们的后厨帮我准备适合骨折病人吃流食,晚点我带到医院那边去。”
“我知道了。”
送走了助理,易淮拉上窗帘,短暂地闭上眼睡了半个小时就出去跟银行的人见面谈贷款问题。
因为要去医院探病,他今天又提前下班。连续两天早退,这对之前的他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他生活中发生的变化绝对不止是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过去的他完全被排除在罗弈的王国之外,现在他却稍微能够触碰到一些公司高层权力结构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了。
曾经罗弈对他严酷又专制的管束到底从什么时候起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他模糊地想着,好像是从温正霆的那次寿宴开始吧。那一次的事情如同一道分界线,把他单调枯燥的十多年和现在这种生活彻底隔绝开来。
·
去医院的路上他给聂郗成发了消息说最近几天暂时没法见面,看着对话框里聂郗成回复的那个好字,他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寂寞。
早上他和聂郗成一直待到手术结束,不愧是专程请来的专家,手术非常成功,剩下的只要按部就班地按时复查就好。
他上到住院部大楼,门没有关严,隔着一点距离就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护工的声音。他敲敲门,先出来的是医院安排的护工,护工拿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子上面,然后拿起包和外衣,“那么易先生我先走了,半夜再来换您的班。”
“麻烦你了。”
送走了护工,他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拿着小刀慢慢地削苹果。
安妈是醒着的,只是背对着他,不愿意跟他讲话而已。他削出来的苹果皮又细又长,一整根都没有短,接着他把苹果切成一块块的小块,装在纸盘子里放到了她的面前,一块块地喂她吃。
“我知道你想见罗弈,但是我联系不上他……”他看着安妈沉默地咀嚼,“他肯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就看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了。”
他喂她吃了半个苹果,接着换成排骨汤和面饼,“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不在家。”
“不是你的错。”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仔细听还在发抖,“你做自己的事情有什么错,你怎么能在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身上浪费时间。”
每个人都说不是他的错,可是他还是自责得不得了。
“算了不说了,手很痛吗?”他不太擅长喂汤,不小心洒了一点出来,立马拿起餐巾给她擦嘴,“痛的话我待会去问问医生。”
“不痛。”她很轻地摇了下头,浑浊的眼中浮起一层雾气,“真的,医生给我开了药,我不痛,真的,乖孩子,别难过。”
易淮放下勺子没有说话。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祖父母,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
安妈闭了下眼睛,泪珠沿着她的眼角一颗颗淌落在浅绿色的被单上,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都是我的错,那天晚上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我就是一时糊涂……”
“别说了。”易淮被她带得也有些难过,“所以这是你这段时间一直魂不守舍的理由吗?”魂不守舍到半夜起床都没注意地滑。
她点了下头,“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对不起你们……”
这个“你们”指的是谁,易淮不用猜都能想到答案。她一时难以自制告诉了他一半的真相,事后又对罗弈愧疚得无法自已,这样的矛盾如冰火两重天煎熬着她,最后酿成了如今的悲剧。
“别难过了,不是您的错。”易淮摸了摸她的鬓角,替她把白发别到耳后,“就让这件事翻篇好了,我不会再问,您不要再自责了。”
她愣愣地望着他,他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到手机响了,“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
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易淮想着快点把话说清楚就回去,哪里想到对方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停住了脚步。
“易先生,我是丽华鉴定中心的,您还记得您昨天下午送来了两份样本让我们做亲子鉴定吗?”
“我记得。”他看了眼走廊,当即朝着安全出口的楼梯门那边走去,“结果出来了?”
他定的期限是两天,现在的话满打满算才过去了一天,哪里能这么快就出结果……
“是的,结果出来了。”像是怕他不相信,说话的人赶忙解释,“看您那么急,我们给您稍微插了下队,本来按流程是明天再通知您结果……”
“结果是什么?”易淮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我想知道结果。”
那边停顿了几秒钟,易淮听到他压低嗓音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说完后清了清嗓子,开始给他说鉴定结果,“先说Y染色体检验结果,两份样本的Y染色体高度吻合,相似度高达96.1%,这种相似度基本上可以确定你们有相同的精子来源,然后你们的X染色体没有一点相似,说明孕育你们的女人不是同一个,一般来说社会伦理关系上我们把这种关系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