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 完结+番外完本[耽美]—— BY:月色白如墨

作者:月色白如墨  录入:05-08

医院里每天有无数生命逝去,医生护士见多了,就渐渐习以为常。
但四年过去了,林言在听到顾丽的病时,还是禁不住心头一闷。
他做的这些,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顾丽的病,小孩的眼睛,女律师的容貌......命运的车轮又重又急,人为蝼蚁,却妄想以臂挡之,这究竟是愚蠢还是孤勇?
林言时常想,陆含谦将他留在身边,也许是在做一个实验。
他就像一只在黑暗中狂奔的实验鼠,试图冲破牢笼,找到出路。
陆含谦冷冷站在玻璃缸外,百无聊赖地看着这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白鼠,时不时摆弄一两下,耗着耐心,不过是好奇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放弃。
等终于将林言熬死了,他也会兴味索然,再寻找下一个玩弄的对象。
他怎么会这么倒霉,遇上陆含谦?
他分明可以轻易地像蹍死一只蝼蚁那般蹍死林言,却一再捉弄他,折磨他,仿佛在好奇人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在研究浇熄一颗温暖滚烫的心是什么感觉,折断一个最有自尊心的骄傲之人的脊梁是何等的快活。
林言被他搓揉得伤痕累累,奔逃得精疲力尽,却仍在跑——
可他究竟还能在这被钉死了的命运轮|盘上跑多久,林言自己也不知道。
傍晚,林言打车回去,给顾丽打电话,电话也没打通。
七八点的时候,陆含谦也回来了,他见林言在榻榻米上涂秘密花园,就心情不错地从背后抱着林言,咬着他耳垂亲了一口。
“早上那疯女人没吓着你吧?”
陆含谦从后面搂着林言的腰,像哄小孩似的悄悄说:“这事儿是我的错,回头送你个小惊喜,给你压压惊。”
但林言垂着眼,手上彩铅轻轻描着,根本不理他。
“这有什么好涂的?”
陆含谦目光越过林言的肩膀,看着他的画纸:“咱们林律师怎么也跟小孩似的,喜欢玩这东西?”
林言一句话不答,陆含谦也不在意,就懒洋洋搂着他的腰,看林言慢慢给一只垂首折翼的孔雀上色。
就这么静静和林言独处的时候,陆含谦有一种奇异的感受。
时间好像一下子过得很慢,一切都仿佛静止了,整个空间都静静的,只有客厅钟表秒针缓缓磨过表盘的声音。
林言在他怀里,神色安静沉默,在壁灯的光影下,就像一尊由神祇精心雕琢而出的白玉雕像,眉宇间带着编钟余韵般的寡淡清冷。
可在陆含谦掌下,他的肌肤又是温热柔软的,细长脆弱的脖颈间有不知名的暗香,叫人想起苍山与庙宇,呼吸轻缓绵长。
陆含谦感觉自己像捕获到了谪尘的仙鹤,他以凡人之手,拧断了鹤鸟的翅膀,关进笼子里,躲过天界的搜查,从此将这仙鹤占为己有。
在林言之前,陆含谦从未想过要和一个什么人一块儿过一辈子。
但此刻,他突然间不知怎么生出个念头:似乎能一直这样和林言在一起,也不错。
能这么一直在下班之后回来就看见他,在想搂抱的时候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管林言是不是斯德哥尔摩,总体来讲,陆含谦不厌倦现在和林言在一起的日子。
.......只是陆含谦不知道的是,他这次实在太自负了。
从出生到现在养尊处优、众星捧月的日子令陆含谦得到任何东西都太过轻易。
自以为只要是他想要的,早晚都能到手。
哪怕是林言,也同样如此。
他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他即将要永远地失去林言了。
半个月后。
林言总算联系上了顾丽,两人约在第一次见面时的那间咖啡店,再见一次。
顾丽此时已经完全瘦脱形了,脸颊两侧深深地凹进去,下眼睑发红,眼袋乌青。
她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畏寒一般在里面又添了件领子都耷拉下来了的黄色毛衣。
林言进去时,她目光呆愣沉滞,神经质般抠弄手里一个牛皮纸袋的边缘。
“林律......”
林言在她对面落座,她一下回过神来,仿佛受了惊,不住地去捋耳边的碎发。
“赵宇起诉了你诽谤罪,”林言开门见山,蹙眉道,“是吗?”
顾丽低着头,不与林言对视,双手仿佛没有地方放一般来回搓着,半晌答了声:“哎。”
“......你怎么可以瞒着我。”
林言微微沉默,轻声说,“你应该告诉我的。我是你的代理律师。”
“官司赢不赢已经不重要了,”顾丽垂眼说,“我打听到了,赵宇家住在横平广路301号,他每次找了情妇,就带到那里去过夜。”
“.......”
林言愕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顾女士,您......?”
顾丽蓬头散发,病得仿佛已经是挣扎在阳间的一缕幽魂。
“林律,我知道,你是个好律师......”
她疲惫地笑着,撕开牛皮纸袋的封口,朝林言推了推:“我把房子卖了,除去医院的花销,这是剩下的......您收着吧。官司能打赢就赢,不能赢,就算了。我们老百姓,也有自己讨公道的法子。”
林言被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不......顾女士,你不要冲动,仔细想一想——检|察|院已经对赵宇提起诉讼了,这么做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也顾不上了。”
顾丽面如死灰:“要是官司输了,我也绝不可能放过那禽兽。我带着他,一块去跟囡囡赔罪。”
“......”
这是林言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玉石俱焚的思想,它带着强大的冲击力,一时将林言震得语塞。
“不,不能这样......”
林言思绪混乱,下意识劝道:“这不值得......而且法院,检察官,他们不是沆瀣一气的,总有人,总有人会站出来为公义说话——”
他话音未落,却蓦然顿住了。
——他看见了顾丽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透着半生的艰辛劳苦,也曾经孕育过希望,但那希望最终被命运狠狠磨灭,将她的一切都践踏进了泥中,只留下灰烬一般的绝望。
“也许是的。”
顾丽木然说,“但那样的人太少了......我这辈子都没有碰上。我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林言默然,如鲠在喉,良久,只低低说:“我会尽力的......未到绝境,请您不要放弃。”
顾丽惨然一笑,含泪摇了摇头,没说话。
也许林言没有意识到,其实他的性格中始终带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天真。
他从事法律行业,理应比平常人见过更多黑暗不公。但他始终都相信着公检法,从未对这个体系产生过丝毫怀疑。不管何时何地,也总觉得,未至绝境,会有生机。
这是坚韧,也是懦弱——
他永远是,也只能是那个心有七窍,才华横溢,却始终狠不下心的林言。
接近中午,林言埋了单,与顾丽在咖啡店门口分开。
他心事重重,思虑着下午去律师所,再为顾丽的案子做一些准备。
然而没想到在十字路口过马路的时候,一阵强烈的心悸突然摧枯拉朽而来,疼痛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林言心觉不好,这时绿灯已经快到时间了,但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蓦然眼前一黑,在一辆冲向他的车前失去了意识。
32.第三十一章
林言出事那天, 陆含谦一早就出了门。
他之前跟林言说, 要送他个惊喜压压惊,不是随口说着玩的,是见林言一连一个多月都沉默不说话,真心想弄个什么东西送他, 叫他高兴一点儿。
恰巧顾兆要去外地挑一只金毛回来送给他堂妹,陆含谦就索性和他一块去了。
这种小事, 原本叫别人代劳就行, 但给林言挑东西么,就像给家里受宠的小雀儿亲手打个笼子,陆含谦乐意自己跑一趟。
心里还挺美的。
他和顾兆一路上聊了林言最近的状况, 到了地方,顾兆挑了只金毛,陆含谦看中只哈士奇。
那哈士奇品相非常正,背部浅灰,胸前雪白, 才半岁, 眼睛还是淡蓝色的, 随着年纪增长,会慢慢变成浅褐。
不动的时候威风凛凛,远远看上去像头小狼——
......动起来则毫无尊严,这么一大个儿, 前腿立起来都快能扑到人腰了, 还对自己的体型毫无清醒的认识, 老喜欢傻兮兮地立起腿晃尾巴求亲亲。
顾兆对陆含谦会喜欢这傻狗感到匪夷所思,但思虑片刻,也想通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陆含谦对自己实质上是个啥东西,倒也有某种准确的直觉。
陆含谦把这小狼似的傻狗领上车,逗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拍照先给林言发微信,邀功似的问他:喜欢不?漂亮吧。这品相正的。
但林言没回他,陆含谦哼哼了声,有点不高兴,把手机扔到后座。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总归没忍住,给林言打了个电话想叫他去看微信。
但少见地,林言竟没有接,手机嘟嘟两声,提示已关机。
那个时候是下午三点,远没到下班的时间,按常理林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关机的,他怕错过委托人的联系。
陆含谦有些莫名,试着又拨了两个,但同样无法接通。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省人民医院。
林言双目紧阖,脸色青白,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推车上。几名护士围在他身边,张皇失措地快步往手术室推,急匆匆冲通道里的病人喊:
“快让一让,让一让!急救病人!!”
一个男人跟在他身后,欲哭无泪地逢人就解释:“不是我撞的他!是他自己昏倒了,我刹住了,跟我没有关系!”
他握着林言手机,试图给他最近的联系人打电话,让对方来付医药费。
结果林言的手机为保护案卷信息装了严密的设备锁,当他第二次输错密码的时候,手机就瞬间自动关机,再也无法开机了。
“警/察同志,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我碰都没碰着他!”
男人紧紧抓着交/警,慌张无措得简直要哭出来:“我上有老下有小,他今天就算是死在医院,也不能赖上我呀!!”
警/察一边做记录一边甩开男人,厌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到时候调监控。人还没死你哭丧个什么劲儿。”
“但、但这医药费谁给啊,”男人哭道,“我已经垫了五百了,难不成还要我付?”
“人家是个律师,”警/察鄙弃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律师证的,会去讹你这点钱?再说当律师的哪个不是为民发声,你难不成要让他因为这五百块钱躺手术室外头等死?”
“他当律师又没有给我打过官司!”
男人理直气壮,朝周遭围观的病人拍手道:“那狗娘养的老板无缘无故扣我工资,给走后门的当官,哪个替我说过公道话!老子的日子好过呀?今天倒血霉,给他个碰瓷的找死鬼倒贴五百块钱!”
此话深得人心,真情实感,引得群众们都有共鸣,不禁纷纷点头。
漠不关己的围观中,半晌,只有得到消息的小护士急匆匆从外科赶过来。她穿着高跟鞋爬了八层楼,见到警/察,急的快掉眼泪:“林律师呢,林律师还好吗?”
书上说,为众人抱薪者, 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自由开路者, 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但也终究只是书上说而已。
林言在下午四点时醒过来。
小护士坐在他床边,眼睛已经哭肿了,见他清醒,声线沙哑地哽咽着叫了一声“林律师”,接着又哭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和林言讲上两句话,医生就进来了,他示意小护士出去,然后将目光落在林言身上,问:“家人说了什么时候过来么?”
林言陷在病床雪白的枕头里,哑声说:“我没有家人。”
“一个直系亲属都没有?”
“嗯。”
“......”
医生默了默,看向林言的眼神似乎带上了某种悲悯:“多大了?”
“7月份25岁。”
半晌,医生轻叹了口气:“行,那我直接和你谈吧。”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这种情况,已经没有做手术的意义了。”
***
林言消失了七天。
陆含谦带着他给林言准备的“小惊喜”回去那晚,一直暗搓搓等着林言回来。为了让这条傻狗显得漂亮一点,他甚至摁着这蠢货在脖子上扎了个丝带。
结果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八|九点,林言给他打了个电话。
“出差?”
陆含谦挑眉,瞬时有些不悦:“你之前怎么没提起来过啊?”
“比较突然。”
电话里,林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地淡淡道:“我东西也没有带,都在家里。你如果不放心,我每天晚上可以给你打电话。”
陆含谦举着电话,走到书房,检查了一下,见林言果真连顾丽的案卷都没有带,心中微微一定。
但他表面上虚伪地说:“没事,我肯定相信你啊。”
“......你好好出差去吧,我给你的小惊喜已经带回来了。来,蠢东西,”陆含谦踹了傻狗一脚,哼笑着道:“叫声听听。”
小狼似的幼犬瞬时被他踹得毫无尊严地“嗷呜”一声,在电话里听起来尤为委屈。
陆含谦心情愉悦,有点期待林言也笑一下,但林言没有。他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行。”
陆含谦笑着说,“但你要不先给狗取个名字?”
林言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欣喜,平静说:“你定吧。”
陆含谦应了声挂断电话,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抱起幼犬搂怀里狠揉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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